第3章

殷晚參越想越氣,他與楚時朝相識三年,結契一年,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又出這檔子事,簡直是老天爺和他作對,見不得他好。

“照顧我?”楚時朝聽到意料之外的話,不由疑惑。他挑起眉頭,讓這張臉平地起波瀾,俊的讓人不敢多看。

殷晚參“嗯”了聲,将裏衣放到楚時朝手邊,“不信你問楚宗主。”

話頭轉到楚虞山身上,楚時朝看了過去。

“沒錯,”楚虞山面色如常,手指撚着胡子,啰啰嗦嗦道,“你院裏的童子太小,不能照看你,為師便讓……讓他來照顧你。”

楚時朝點頭,他院裏的童子才七八歲大,的确不會照顧人。他望向捏着湯匙在藥碗裏攪動的男人,微微沉了眸色。

“你若不願,我再派人來。”楚虞山看透楚時朝眸裏的探究,若有所思道。

聞言,倚着木桌,在窗邊晾藥的殷晚參擡眸望向楚時朝,耳墜晃動,直言:“你不滿我照顧你?”

明明三人在談話,楚時朝卻聽到珠玉碰撞,擡眸對上那雙冷淡的眸子,他下意識挺起腰身,蒼白的俊臉愣是出現抹血色,“并非如此!”

似是對自己的反應詫異,他咳了聲,“我受的只是小傷,連骨頭都沒斷,不需要人照看,我自己可以。”

“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殷晚參扔下湯匙,将藥碗重重放在桌上,拂袖離開了。

楚時朝與楚虞山面面相觑。楚時朝真真切切從自己師父眼裏看到了詫異。

“師父,他……”

“無妨,”楚虞山寬慰道,“為師去看看,你好好歇着,別忘了把濕衣服換下來。”

楚虞山被殷晚參突然發的火氣弄了個措手不及,又不能呵斥,只能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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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晚參并未走遠,就立在院裏的一顆樹下。樹邊種着一簇花,被他揪了七七八八,醜陋凋零的模樣不忍直視。

“殷尊主。”楚虞山壓低聲音,确保楚時朝聽不到。

殷晚參心裏煩躁,不願聽楚虞山唠叨,便主動打岔,“他的病何時能好。”

“尚且不明,只知他傷了腦袋,忘了這五年來的所有事。”楚虞山果然順着他說,“醫師只說要好好調養,說不定哪天就好了。”

殷晚參扔下手中的花,愠怒道:“說了等于沒說,是哪個醫師,我去見見他。”

楚虞山撫了撫胡子,正色道:“方才你說要照顧時朝。”

“嗯,”殷晚參瞥向匆匆跑過的童子,嘴角落下來,“他是我道侶,別人照看我不放心。若不是他忘我,早帶他回欲曉天了。”

欲曉天,殷晚參的魔宮所在。

話音落下,他揉了揉眉心,臉色愈發難看。

楚虞山從袖中摸出個瓶子,捏了顆滋補藥丸遞給殷晚參,“既如此,就勞煩尊主留在楚宗,待到時朝痊愈再離開。”

這實在是個無理要求,殷晚參身為魔尊,每日要處理的事不計其數,一天都耽擱不得。更何況,他雖與楚時朝結為道侶,但仍是人人嫌惡的魔尊,若傳出去,外面的人還不知道怎麽編排楚宗。

楚虞山捏藥丸的手支着,紋絲不動。

殷晚參雙手環臂,心道楚虞山捏着的哪是藥丸,分明是他的靈丹。為了楚時朝,他也不得不應下來。

“多謝。”殷晚參接過藥丸,“我先回去一趟,傍晚再來。”

楚虞山收回手,“你憂慮的事我自有辦法。”

“嗯?”殷晚參挑眉,他怎麽不知道這老東西還能看穿別人想法,莫不是功/法又晉升了。

偌大的院裏只有兩人,楚虞山垂手将一朵被殷晚參抽歪的花扶正,低聲道:“見過你真面目的人甚少,我會對外宣稱你是新來的弟子。如此也方便你活動。”

殷晚參思量片刻,颔首,“是個法子。但我的身份畢竟有蹊跷,要留在他身邊,難免不會被察覺。”

楚時朝并不好糊弄,一點差錯都能讓他察覺。

“我會告訴他,你是他救回來的人,”楚虞山眯着眼,“五年前他與萬千确救了許多人。”

“好,就這麽辦。”殷晚參側身看向楚時朝的寝殿,“我先走了。”

他收回視線,正要離開,楚虞山叫住了他。

“殷尊主,”楚虞山露出手中之物。

金色面具在日光下閃着喑啞的光,封起的唇似乎藏了輸不清的秘密。

“謝了。”

殷晚參接過,利落将面具扣上。一陣風吹過,消失在了原地。

待他走後,楚虞山蹲下将掉落的花收好,全部埋進了草葉間。

與清雅別致的楚宗不同,殷晚參的魔宮依附着高/聳入雲的山,巍峨壯闊,望而生畏。站在數不清的臺階下擡頭向上望,入眼的只有濃稠的雲霧,故而名喚欲曉天。

低沉肅穆的大殿上,一人挺拔坐在書案後,垂首批閱桌上攤開的卷軸。

殷晚參悄無聲息在大殿上現身,見此場景,收起腳步走了過去。待到走近,一巴掌猝不及防拍在這人肩上,咬牙切齒道:“展、四、方!”

名叫展四方的男人睡的正迷糊,隐約聽見惡鬼索命,吓了個激靈,倏地喊出了聲。待到看清是誰時,才堪堪止住。

“尊主,您何時回來的。”展四方讪笑。

“剛到。”

殷晚參摘下面具,随意坐在書案上,順手拿起卷軸看了兩眼,又扔的遠遠的。盡是些東家長西家短,怪不得展四方看了會睡着。

展四方伸長脖子左右瞅了瞅,疑道:“澄淵仙君呢?”

“在楚宗。”

聞言,展四方收起嬉皮笑臉的模樣,從袖裏摸出一只錦盒,遞給殷晚參,“五烈傳回來消息,我們的人并未在天坑秘境發現問題。”

殷晚參打開密信看了兩眼,随手将它放在燭火上點了,“再查。那天與他同行的宗門,宗門弟子都要查。”

“是。”

“楚虞山和本尊打太極,只說時朝患了失憶,其餘一概不說。”殷晚參怒氣上湧,清冷的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血色,一縷墨發垂下,乍一看有些駭人。

“尊主莫急。”展四方急忙将一粒藥丸推/進殷晚參口中,“您三日前吐血傷了元氣,不宜動怒。”

那日殷晚參練功/法時,忽然心悸大動,猛的吐出一口血,傷了元氣。不等調養過來,手下便傳來消息,楚時朝在天坑秘境出了事。

兩人結為道侶,生死相同,楚時朝出事,殷晚參定然會受牽連。

“無事。”殷晚參擺手,“楚宗不肯放人,我也不能強行帶他回來。”

“您……要去楚宗?”身為魔尊的左護/法,展四方向來對殷晚參的心思猜的準。

殷晚參起身,“欲曉天就交給你了,別出岔子。”

“是。”展四方鄭重道,殷晚參既然要做,必然有十拿九穩的把握。身為手下,他要做的就是幫尊主掃清一切阻礙。

兩人沉默片刻,展四方想起件事,“您方才說澄淵君患了失憶,難不成把您也忘了?”

殷晚參嫌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白他一眼拂袖走了。

望着殷晚參的背影,展四方打了個哈欠,收起卷軸,嘴碎道:“看了多年別人的家長裏短,終于看到自家的了。”

他哼着歌,小跑跟上了殷晚參。

交代好一切,殷晚參傍晚時分再次踏進昙花閣。

閣裏已有楚虞山和各位長老等着。

殷晚參信步走進,随手摘下金色面具收進寬袍大袖裏,“各位長輩都在,晚參就不一一問候了。”

隔着老遠他就聽見楚三長老不滿的哼聲,“宗主,咱們楚宗不是沒人,何必要讓他一個外人來,傳出去讓別人笑話。”

“三長老,此言差矣。”

殷晚參立在他面前,清冷的面孔上布滿冰霜,連帶着左耳的墜子也凍住了。偏偏他要笑,“我是外人,那您是內人?”

話音落下,立刻有幾人忍不住笑了。

殷晚參與楚時朝什麽關系在座的都知曉,他可是楚時朝名副其實的“內人”。

三長老罵人不成反将一軍,頓時氣的吹胡子瞪眼,黢黑的臉漲紅,遮也遮不住,活像曬黑的猴屁股。

“好了。”楚虞山出聲制止,“今日為何召大家前來,想必各位都清楚。”

閣裏安靜下來,衆人望向楚虞山。

楚虞山面色沉靜,“為了照顧時朝,殷尊主要留在楚宗,我會對外宣稱殷尊主是我宗弟子。還望各位守口如玉,萬不可走漏風聲,對楚宗和欲曉天皆是好事。”

語畢,閣裏亂了片刻,最後齊聲道:“是。”

就連三長老也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頭。

殷晚參和楚虞山對視片刻,微微颔首,離開了。

再回到楚時朝院子時,殷晚參已經換上楚宗宗服。他整了整大體素淨,暗繡宗徽的衣袍,推開了半掩的房門。

楚時朝正靠在床頭擦拭佩劍,循聲望了過來,見是殷晚參,愣了一瞬,試探着笑道:“你來了。”

殷晚參不鹹不淡“嗯”了聲,拉過椅子靠在窗邊,不去看他。

看着攤手攤腳的殷晚參,楚時朝不知怎麽肩膀沉甸甸的直不起來,與這個陌生小師弟有關的一切,楚虞山已經對他說清楚了。

他亮堂的眸子緊緊盯着殷晚參,言語誠摯,“白日是我不對,還請小師弟別往心裏去。”

殷晚參心裏有氣,他知不怨楚時朝,可就是不想理他。思來想去,他用力扯下窗邊花盆裏礙眼的綠葉,從鼻子深處哼了聲。

見人好歹願意理自己,楚時朝放下書冊,俊朗的眉眼舒展,唇角勾起,“小師弟不生氣就好。”

一雙劍眉下燦然若星的眸子落在殷晚參空空蕩蕩的左耳垂上,楚時朝心思一動,溫聲問道:“還不知該怎麽稱呼小師弟。”

“殷。”帶着淡淡血色的薄唇吐出一個字,殷晚參頓了下,不假思索地胡說八道,“我在家中行三,父母取名殷三。”

楚時朝似是沒想到殷晚參叫這個名,不過眨眼的功夫,心裏飛速掠過三師弟,小殷,小三等稱呼。

他深吸口氣,再擡眸時已經備好了稱呼:“日後就要勞煩殷師弟了。”

殷晚參瞥他一眼,捉住了楚時朝眼底劃過的精光,想起些什麽,緩緩勾唇,大方道:“是我要麻煩楚師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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