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個月轉瞬即逝,

楚時朝的內傷好了七七八八,除了記憶沒恢複,與往日沒有兩樣。

殷晚參是來照顧楚時朝的,可他來的第一天楚時朝就醒了,吃藥換衣都能夠自理。唯一能幫上忙的,大概只有和他說話解悶。

殷晚參也樂得自在。

今日是個好天氣,童子鏟了樹下的草葉,重新埋上花種。自從殷晚參把花揪禿了,他等了半月也沒見新芽,只好再種一次。

殷晚參搬了把椅子在廊下閉目養神,迷迷糊糊間聽童子跑來跑去,拍土澆水,煩的要命。他掀開眼皮,瞪過去:“噤聲。”

“我哪裏吵到你了。”

童子才七八歲大,相處半月,已然把殷晚參當成了熟人,心想傳言中殺人如麻,兇狠毒辣的魔尊也不過是天天吃飽了睡,睡醒了發呆,還不如後院養的大鵝。

大鵝會擰人,擰的可疼了!

“敢頂嘴!”

殷晚參向來冷淡的眸子裏充滿不可置信。他不過在楚宗半月,這麽大點兒的童子就敢不把他放在眼裏。

不給他點教訓是不行了。

殷晚參沉下臉走到童子身後,一把拎起他的衣領,童子吓了一跳,想要掙紮,就聽殷晚參陰恻恻道:“你是想去魔宮地牢走一圈?”

童子還不懂什麽是心裏發毛,只知道大晴天他渾身冷。

恰好這時,院門推開,身着一襲素淨宗服的楚時朝回來了。

“仙君救我!”童子雙眼含淚掙紮兩下,沒想到殷晚參真的放開了手,他猝不及防摔了個狗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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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逗小昭了。”

這兩人幾乎每日都要吵鬧,楚時朝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無可奈何笑了聲,将佩劍解下放在院中石桌上,親自扶起童子小昭。

殷晚參附身拾起鏟子,随手在樹幹上磕下淤泥,将花種埋好,嗤了聲,“誰理他。”

見他對自己愛答不理,楚時朝牽着小昭回房換衣裳。

殷晚參種了兩顆花,忽然覺得沒意思。偌大的院子又不缺這簇花,擡手又把小昭種好的拔/出來了。

新泥舊土散在腳邊,殷晚參的心情好了點。他拍下手上的土,一起身便與立在院門處,木頭似的人對上了視線。

“殷、殷……”那人舌/頭仿佛打了結,殷了好半天也沒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殷晚參對來人并不陌生,他正是楚時朝醒來時提到的,與楚時朝關系最好的楚宗內門弟子——楚萬千。

“杵在那作甚。”殷晚參皺眉,心道楚宗的人都是一脈相承的呆子。

楚萬千聽出殷晚參話裏的嫌棄,撓了撓後腦,低頭瞅了眼邁進院門的左腳,猶豫片刻,收回來換成了右腳。

“我來找師兄。”楚萬千聲若蚊吟,不管殷晚參的身份如何變化,在他面前,楚萬千有着來自心底的畏懼,“方……方便麽?”

“在屋裏。”殷晚參沒刁難他,卻在楚萬千行禮要走時攔住了他。

清冷的眸子對上楚萬千眼底瞬間的慌張,殷晚參微挑起眉,壓低聲音,“都知道了?”

“是,”楚萬千垂眸,“宗主囑咐過了。”

殷晚參點頭,又坐回躺椅。

楚萬千心頭一松,告退時又被殷晚參叫住,後背瞬間激出了汗。

“既然如此,你該如何叫我。”殷晚參閉目養神,心不在焉問道。

廊下有片刻的安靜,在楚萬千耳朵裏這分明是臨死前的寂靜。說不出便過不了殷晚參這關,他運了運氣,眼一閉脖子一梗,讷讷道:“殷……殷師弟。”

殷晚參見他這幅蠢樣子,冷淡道:“別在他面前忘了就行。”

“是。”

楚萬千暗松口氣,心道殷晚參一如既往的恐怖。

待到院裏只剩殷晚參時,他嘆了口氣。在楚宗半月,除了楚時朝身體好了讓人欣慰些,剩下的都是雞毛。

住的時間越長,他越渾身不舒坦。不由想念起欲曉天裏那堆永遠看不完的案子。

房裏,楚萬千見到身體康健的楚時朝時險些落淚。

楚時朝在天坑秘境出事時,他恰好在執行任務,未能與他同行。聽到消息後,緊趕慢趕,半月時間也過去了。

“師兄,你身上可還有哪不舒服?”楚萬千關切道。

楚時朝搖頭,親自給楚萬千斟茶,“已經好了。”

楚萬千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問道:“仍舊想不起之前的事?”

“不妨事。我想這五年大概不會有意料之外的事發生。”

楚時朝倚着窗,淡然一笑,從窗外照進來的光在他面前也不過如此。失憶一事楚虞山并未瞞他,他試着回憶,果真只停留在與楚萬千救人的時候。後面的一切都模糊不清,籠罩着陰沉沉的霧。

聞言,楚萬千被入喉的茶水嗆了下,疑道:“師兄怎知沒有意外發生?”

他控制自己不去看向窗外,這五年來楚時朝最大的意外可就在外面。

楚時朝瞧出他不對勁,不動聲色又給他把茶杯斟滿,“我對自己最清楚不過,至今從未做過出格之事。”

楚萬千不敢接話,他只望殷晚參不會聽到這句話。

殷晚參自然聽到了,以他的聽力,兩人的話一字不漏進了他的耳朵。聽到楚時朝大言不慚說從未做過出格之事時,殷晚參笑了,躺椅的扶手瞬間出現幾條顯眼的裂紋。

這些賬他都記着,等楚時朝想起來後再一并清算!

楚萬千來了一炷香時間,臨走時他才道:“宗主要我帶話,讓師兄和殷……殷師弟去書閣找他。”

他舌/頭不争氣的繞了個彎,才把這個燙嘴的稱呼喊出來。說完,頂着殷晚參冰涼的目光戰戰兢兢離開了。

“你不喜歡萬千?”楚時朝察覺殷晚參心情不佳,思來想去,殷晚參平日幾乎不出院門,院裏也沒其他弟子來,今日只有萬千來了。

殷晚參回眸瞥了眼失憶後的蠢道侶,虛假的勾唇笑道:“并不,你們都是我的好師兄。”

一旁的小昭聽後生生打了個冷顫,跑回樹下繼續種花,卻發現花種都被殷晚參挖了出來,嘴一撇,又要哭了。

楚時朝低笑,小昭悶哭,勾結起來在殷晚參耳邊輪番上陣。殷晚參煩的頭疼,恨不得立刻離開楚宗,回欲曉天閉關三百年!

直到進了楚虞山的書閣,殷晚參仍臭着張臉,想擺尊主的架子,礙于楚時朝也在,不得不捏着鼻子給楚虞山行禮。

楚虞山穩坐書桌後,見兩人一同前來,心頭憂慮下去大半。

“時朝,身體可好些了。”

楚時朝:“已無大礙,藥也停了。”

楚虞山撫過胡子,“那就好。今日我叫你二人來是有事要說。”

楚時朝站的挺直,等楚虞山詳說。殷晚參卻不想聽老頭子啰嗦,目光掃過放置軟墊的木椅,不悅的撇了下唇。

“先坐。”楚虞山擡手示意,“你身體剛好,要時刻注意。”

殷晚參遞給楚虞山一個眼神,十分暢意的坐下,才有點心思去聽他說什麽。

楚時朝恭敬行禮後才坐下,順手把點心推到殷晚參面前,“是要我下山?”

“沒錯。”楚虞山點頭。

聽到“下山”二字,殷晚參捏着點心的手一頓,倏地擡眸望向楚虞山,“何時啓程。”

他恨不得立刻起身就走,楚宗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楚時朝輕輕點他一眼,殷晚參愣了下,放下點心,拍下手指餘屑,悶悶不樂,“您說。”

書閣裏靜了下,楚虞山接着道:“愈快愈好。”

“出了何事?”楚時朝皺眉。

“有門生來報,百裏外的鎮子數名嬰孩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疑與妖魔有關。”楚虞山緩緩道,“這件事便由你來探查。”

精明的視線掠過直勾勾盯着他的殷晚參,楚虞山暗道只在有求于人的時,殷晚參才像比時朝小兩歲的年輕人。他接着說:“他和你一道。”

殷晚參心裏的不滿平息了些,“多謝師父。”

楚時朝應下,“我們明日一早便下山。”

“好,”楚虞山道,“你身體才好,量力而行。若有危難,及時報給宗門。”

“是。”

楚時朝位列仙門世家公子之首,所學精湛,出任務從未失手。唯一一次,便是半月前天坑秘境受傷。

楚虞山語調放緩,“這次下山不必急着回來,四處走走,去之前的地方瞧瞧,或許你能想起一二來。”

在場三人心知肚明,這才是讓楚時朝下山的真正緣由。

見話說完了,殷晚參難得親近楚時朝,借着點心盤子的遮擋,抻了抻他的袖子,小聲道:“趕緊回去收拾。”

楚時朝聽了,擡肘輕輕壓住殷晚參作亂的手指,又轉向楚虞山,“師父,時朝有一事不明。”

“何事?”

殷晚參一眼識破楚時朝是故意的,氣得要命又不能起身就走,只能耐着性子聽兩人談論。

從書閣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殷晚參獨自走在前,留給楚時朝冷漠的背影。

楚時朝單手按着佩劍,垂眸盯着月下,殷晚參映在石子路上的影子,心下一動,莫名想逗他。

他快走兩步,徑直越過殷晚參。

天黑,殷晚參沒看清楚時朝的神情,以為他也鬧脾氣。壓了一天的火氣驟然爆發,兩人錯身時,他猛的揪住楚時朝的劍穗兒,氣勢洶洶:“誰讓你走我前面的!”

楚時朝故意板着臉,可目光觸及殷晚參極其俊美的眉眼,和空蕩蕩的左耳時,忽然笑了,他任由殷晚參扯着劍穗兒,“你為何不帶耳墜了。”

殷晚參愣了下,心道還不是你們楚宗毛病多。嘴上卻說:“不好看,扔了。”

“既然如此,”楚時朝扯回劍穗兒,在殷晚參頭上拍了下,“下山後,師兄再送你對更好看的。”

殷晚參愣了下,回過神來楚時朝已走遠了。他摸了下左耳垂,低低念道:“本尊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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