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翌日清晨,

得知殷晚參兩人今日要下山,且歸期不定,楚萬千急急忙忙追了出來。

昨夜才下過雨,山間霧裏彌漫着清涼的草葉泥土味。殷晚參憋了半月的郁氣終于在踏出宗門時原地消散,可還不等深吸一口氣,就聽楚萬千劈了叉的鴨子嗓在身後響起。

“他可真是黏你。”殷晚參冷冷道,自顧自進了林子,倚着樹幹等楚時朝。

他并未走遠,在楚時朝餘光裏。

“師兄!”

楚宗內不許禦劍飛行,楚萬千生生跑過來的,喘着粗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不急。”楚時朝在他後背拍了兩下,“你怎的追來了。”

楚萬千雙手撐膝,好不容易喘勻口氣,直起身來就瞧見了一臉冷淡的殷晚參,又彎了回去。

他轉了個身,背對殷晚參,這才挺直腰背。

“師兄,路上小心。”他關切道,楚時朝傷雖然好了,可誰也不知還會不會出岔子。

“有殷師弟和我一道,”楚時朝揚唇,“不必擔心。”

就是和殷晚參同行才要小心為上。

楚萬千欲言又止,後腦勺猛地一疼,轉過身躲避不及,腦門又被顆小石子擊中了。

“沒完沒了,”殷晚參拍拍手,“還走不走了。”

楚萬千敢怒不敢言,揉着腦門對楚時朝道:“師兄你快去吧,別讓殷……殷師弟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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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時朝正要開口,殷晚參走過來了。

他垂眸凝視楚萬千,想要開口訓斥,卻見他眼裏的擔憂不似作假,便換了說辭:“活像生離死別,他又不是不回來了。”

楚萬千頭沉的厲害,想起他是殷晚參名義上的“師兄”,楚時朝還在一旁,只能強撐着不讓自己哆嗦,“是我多慮了。”

“好了。”楚時朝站出來打圓場,“時候不早了。萬千,我們去了。”

說着,與殷晚參踏上了下山的石板路。

待到兩人的身影隐沒在枝葉間,楚萬千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楚宗。

一路上兩人沉默不言,但無法影響殷晚參愉悅的心。此刻的他就像離籠的鳥,恨不得展翅飛個八千裏。他在心底納罕,怪不得楚時朝無趣,全是憋出來的。

蒼璧峰下是個村子,有楚宗在此鎮守,村裏人日子安定,時間久了,竟成了方圓百裏最大的鎮子,路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殷晚參生性冷淡,不喜熱鬧,見狀心裏煩悶,俊臉沉了下來。

“楚師兄,”殷晚參叫住楚時朝,“我累了。”

楚時朝回眸瞅他,見殷晚參臉不紅氣不喘,身姿挺拔,看模樣打十只妖獸不成問題。他裝作沒聽到,“路還遠,不宜耽擱。”

倘若殷晚參能聽楚時朝的話,他就不叫殷晚參。

恰好路邊有個茶攤,殷晚參徑直走進去坐下,朗聲讓小二上茶。

殷晚參平日裏茶只飲最好的,酒只喝最醇的。路邊的茶自然入不了他的眼,比舉不過做給楚時朝看。

果然,不出所料,楚時朝無可奈何跟來了。

“小孩子脾氣。”楚時朝一眼看穿殷晚參的把戲,沒斥責,反而笑了。他接過小二手裏的茶壺,親自給殷晚參斟滿。看似服軟,卻笑眯眯道:“出任務途中懈怠,回宗後按宗規處置。”

殷晚參捏茶杯的手一頓,不以為意。他又不是楚宗人,楚宗宗規管不到他。可如此認真威脅的楚時朝,不逗一逗簡直天人公憤。

他一歪頭,漂亮的眸子眨了眨,“師兄忍心讓我受罰?”

似是對殷晚參突如其來的親昵吓到了,楚時朝笑容微斂,“出錯就要受罰。”

殷晚參自讨沒趣,後知後覺自己竟然蠢到用對付失憶前楚時朝的法子對付眼下失憶的楚時朝。他啧了聲,心道幸好楚時朝沒發現異樣。

他悶了口茶,懷念起與楚時朝逍遙快活的日子。

正想着,旁邊桌忽然爆出一陣笑聲,生生打亂了殷晚參的思緒。

不等他回頭發難,就聽那兩個路人毫不遮掩道:“要說最奇葩的事,還數欲曉天的魔頭與那人結契。你說,他倆……”

這人言語不避諱,若放在往常肯定有人與他搭話,可他說的卻是……

“小點聲。”與他一起的男人連忙制止,“你不怕被他的走狗聽到,小心也把你挫骨揚灰。”

“讓他來!老子在楚宗腳下,他敢來麽!”

“可別說了,”同桌的男人連忙起身,慌裏慌張付了錢,“我先走了,再會。”

見同伴走了,高聲談論那人也不久留,嘟囔一句:“老子說的是實話,殷狗就是個被男人睡的。”

殷晚參靜靜聽着,紅潤的唇挨着茶杯,牙齒輕輕磕在杯沿,眸色叫人分不清是喜是怒,似乎被腌臜不堪的話罵的人不是他。

甫一擡眸,他正正對上楚時朝若有所思的眸子。

“怎麽,”殷晚參笑了,“你也有話要罵?”

楚時朝當做沒聽到,他早知殷晚參是魔頭,卻從未想背後诋毀,此非君子所為。他要做的是正大光明與殷晚參一戰。

見他不出聲,殷晚參勾起的唇角愈發僵硬,就在撐不住時,楚時朝問了個他不想回答的疑問。

楚時朝:“方才那人說殷晚參與人結契了,可是真的?”

殷晚參,不,此刻應該是名喚殷三的人點頭:“沒錯,殷晚參的确與人結契了。”

緊接又道:“據說近日他要休夫了。”

“為何?”

殷三道:“不清楚。”

他在心裏啐了聲,自然是因為失憶的狗道侶。

瞧着楚時朝若有所思的模樣,殷晚參咳了聲,試探道:“你對他這麽挂心作甚。”

楚時朝不假思索,“我只是憂慮他結契後是否會疏于練功。”

殷晚參:“……”

不得不說楚時朝真的了解他,兩人結契一年,殷晚參的确懈怠了。可這怎麽能怨他,分明是楚時朝總帶他游山玩水!

他不忿,嘴比腦袋動的快:“你就不想知道他與誰結契了?”

楚時朝當真望過來,一抹思量劃過。

殷晚參勾起的唇角僵住,心道他怎麽也和楚三似的管不住嘴了。

“他人私事與我無關,該知曉的自會知曉。”楚時朝淡然說道。

“不說他了,晦氣。”殷晚參硬邦邦道,起身就走,“你付錢。”

跟過來收錢的小二轉向楚時朝,看殷晚參走遠了,瞧瞧對楚時朝說:“他脾氣這麽大,難相處吧。”

楚時朝淡然一笑,“孩童心智罷了。”

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銀錢,撇嘴認同,“您說的在理。”

楚時朝轉頭去看殷晚參,幸好他沒聽到,不然又要鬧他。

這不是第一次帶師弟出任務,但應是最有意思的一次。

他邁步走向殷晚參,卻不知殷晚參又在心裏的罪名狀上給他添了一筆。

說他像孩童?

行,他記住了。

三日後,

兩人抵達出事的鎮子,不等進去,便有兩個拿着鋤頭的村民擋住兩人。

“二位來我們鎮子上作甚。”其中一人問,眉眼間滿是警惕。

“來查案子。”

楚時朝亮出楚宗通行腰牌,巴掌大的一塊通體晶瑩的玉石,上面刻着楚宗獨特的裂雲紋。

村民顯然受過吩咐,立刻将二人帶到了鎮子上。

邊走邊道:“怪事是從一月前開始的,先是鎮上富戶王家的小兒子不見了,然後就是屠戶剛滿月的女兒,最近是三日前一戶普通人家的孩子丢了。”

村民嘆了口氣,言語間不經意帶上恐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都說是讓魔人擄走了。”

“魔人?”殷晚參不知為何此事也能扯上魔境。

“嗯!”村民用力點頭,“小仙師難道不知,殷魔頭每月都要吃童男童女。他喪盡天良,什麽事做不出來,保不齊這事就與他有關。”

殷晚參慢悠悠走着,神情沒有任何不悅,他早知自己在素有止小孩夜啼的“美名”,沒成想傳成了這樣。只淡淡道:“誰看到他吃了?”

村民被問住了,心想魔頭何事做不出來,更大聲道:“鎮裏人,過往的人都說,肯定沒錯!”

殷晚參沒理他,轉頭去看一路上沉默的楚時朝,“你也信?”

他平淡到似乎再問今晚吃什麽,可楚時朝偏偏心頭一頓,察覺到了殷晚參心情不佳。

“捕風捉影,”楚時朝看向村民,“以後切莫再傳。”

可村民嘴上應和,分明不信。

殷晚參不管他,楚時朝這句話莫名讓他歡喜起來,素來清冷的眸子也有了幾分人氣。

進了鎮子便不需要村民陪着了,楚時朝習慣獨自解決,叮囑村民不要透露風聲後便讓他離開了。

天色已晚,兩人進了鎮上最大的客棧,環境雖勉勉強強,但也總比這幾日睡荒郊野嶺的好。

等上菜的功夫,殷晚參問:“明日先去誰家?”

楚時朝解下佩劍放到桌上,沉吟片刻,“王家。”

王家最先出事,又已過去月餘,更能說清當時到底發生了何事。

殷晚參贊許點頭,随手撥了下楚時朝佩劍的劍穗兒,“我也是這麽想的。”

正說着,小二敲門上菜來了。

推門而進的小二佝偻着身子,把菜一樣樣擺在桌上,邊擺邊說菜名。甫一出聲,飲茶的殷晚參險些沒忍住把茶杯扔出去。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他留在欲曉天的左護/法展四方。

他瞪了眼上菜的展四方,展四方也笑眯眯的瞧着他,“客官還有何吩咐?”

“沒了,”殷晚參咬牙切齒,“你可以出去了。”

“得嘞。”展四方把布巾像模像樣甩到肩上,晃悠着出去了。關門時,真真切切聽到殷晚參摔了筷子。

桌旁,楚時朝挑眉,深深覺得殷晚參愛發脾氣的性子沒救了。看店小二的眼神活像要把他吃了,也不知怎麽惹到他了。

他又看向殷晚參空蕩蕩的左耳,想起那日瑩白潤澤的珠子,勾的他輕輕咳了聲。

不過,

如此脾性的殷師弟,還……挺招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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