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楚時朝遂了殷晚參的願,翌日一早,兩人收拾妥當後離開了蒼璧峰。
這次沒有楚萬千來搗亂,殷晚參的好心情更上一層樓。
路過山腳下的茶攤時,楚時朝停下來看殷晚參,“喝杯茶再走?”
殷晚參繞着指尖的草葉,心道楚時朝就會打趣他。他搖頭,“沒什麽好喝的,不喝。”
楚時朝垂眸低笑,沿着小路向北走。聽着殷晚參跟上來,擺出師兄的姿态,沉穩道:“師弟想喝也無妨,師兄總不能讓你渴着上路。”
天空微亮,鼻尖盡是清新野草與花香。偶爾能聽一兩聲蟲鳴,擡頭不經意間一瞥,還可見環山而上的白霧與深綠纏/繞。殷晚參許久不曾見這種景色,身心放松,不理會楚時朝的打趣。
“師兄都不渴,師弟自然也不渴。”他伸了個懶腰,從法器中摸出了把普通扇子,輕輕搖了兩下,“等師兄什麽時候餓了、渴了,再叫我。”
沒了耳上的墜子,楚時朝目光又落在殷晚參的扇子上。扇面一片白,連最簡單的山水畫都沒有,卻在扇柄上墜了塊墨色的玉,生生添了份神秘。
見楚時朝瞅自己的扇子,殷晚參大大方方的展開扇子,擺在他面前,故作懊惱,“這把扇子還是我那位故人送的。”
楚時朝在墨玉上碰了碰,“是塊難得的暖玉,想必他極其愛護你。”
“是啊。”殷晚參笑了,将扇子折起又展開。因為他身體寒涼,半年前楚時朝親自尋了這塊暖玉給他做扇墜。他唇角微抿,“只是可惜扇面未畫他便走了。”
“去哪了?”楚時朝腳步不停。
“不知道。”殷晚參搖頭,“也不知曉何時能回來。”
楚時朝輕而易舉聽出殷晚參話裏的憂愁,心不在焉的安慰道:“或許過幾日便回來了。”
“如此最好。”殷晚參與他對視,眼尾閃過一絲狡黠,“不過,師弟有一事要求師兄。”
楚時朝腳步微頓,也不知是因為殷晚參的話,還是面前的水坑。他靜了靜心神,“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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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晚參将扇子遞到楚時朝面前,擡眸望他,輕言輕語道:“幫我把扇面畫上。”
此時一陣清風拂過,吹動了殷晚參垂落肩頭的墨發。他眉眼如星,眸中光亮似天上銀河。楚時朝不知不覺停下腳步,身旁滿是殷晚參身上的檀木香。
他頓覺呼吸不暢,啞着嗓子與殷晚參相視:“恐怕不妥,你那位友人……”
“不用管他,”殷晚參隔着寬大衣袖,輕輕拉起楚時朝的手腕,将扇子抵在他掌心裏,笑着道,“你可是澄淵君,多少人求着你畫。我近水樓臺,只想先得月,管他樂不樂意。”
宛如被蠱惑了般,楚時朝原本想拒絕的話隐沒在唇邊,他緩緩收緊手指,低低“嗯”了聲。
明明兩人中間隔着個小水窪,楚時朝卻覺得殷晚參就在他面前,再近一些便到了他懷裏。
殷晚參察覺出楚時朝片刻的恍惚,壞心眼的又扯了下他的劍穗兒,“師兄不必急,慢、慢、畫。”
說罷,後退一步,随手從路邊摘了根草葉,繞在指尖玩着,向前走去。
楚時朝愣在原地,半晌才回神。察覺到周遭行路人詫異打量的目光,他咳了聲,握緊扇子跟上了殷晚參。
從楚宗到梁家,兩人沒禦劍飛行或用傳送符,而是慢悠悠走到了梁家所在的清芳城。
清芳城是楚宗界內的一座小城,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它位于楚宗與三大世家玉宗的交界處。往來皆是修道之人,市面上賣的多是靈獸皮肉,法器寶劍,靈丹妙藥等物。
也正是如此,清芳城才能以一小城之身,擁有最大的財力。
他們到時正是梁家家主生辰的前一日,兩人皆不是喜熱鬧的,沒登上梁家門,而是找了家客棧住下。
大堂裏人滿為患,兩人好不容易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還沒享清閑,旁邊又坐上了人。
殷晚參心頭煩躁,指尖不停在桌面上叩着,不耐道:“你我都辟谷,來這兒作甚?”
楚時朝要了一壺好茶,斟了兩杯,遞給殷晚參,“聽。”
“聽?”殷晚參皺眉,明白了。人多的地方就有說不完的話。
許是梁家家主生辰原因,今日大堂裏一半都是身着各門各派弟子服,腰間佩劍的修士。他掃了一眼,心底打趣自己,若他們知曉殷狗在這裏,準會争先恐後來斬殺他。
殷晚參捏着茶杯飲了口,餘光掃過楚時朝,忽然想起件事。
在場都是小門小戶沒見過楚時朝的人,可梁家家主不同,他認得楚時朝!既如此,難保不會當面提起楚時朝的道侶!
他啧了聲,只願梁家家主是個有眼色的,千萬別提!
殷晚參越想越心煩,一口茶也喝不下去了。甚至想沖去梁家把他們家主一拳打失憶。
“不舒服?”楚時朝察覺殷晚參臉色不好看,以為是他嫌煩了,“先回房歇着罷。”
殷晚參擺手,他得時刻跟在楚時朝身旁,別哪個沒長眼的湊上來亂說一通。
可有些事不能細想,想的越多就會成真。
殷晚參正心不在焉給時眠的劍穗兒編麻花的時候,忽的察覺到熟悉的靈力波動,不等細想,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吼聲充斥了整個大堂。
“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那人吼道,“敢和我搶廂房?你活膩歪了?!”
殷晚參偏頭側首去看吼叫如野狗的男人,眉頭皺了起來。在櫃臺和人逞威風的不是別人,正是玉宗宗主的兒子,玉燕錦。
在他身旁溫言勸架的男人,是玉宗的大弟子,玉已星。
“晦氣!”殷晚參低罵一聲,不想看兩人。垂眸時發現楚時朝也并未看兩人,而是看着他。
“看我作甚?”殷晚參不解。
楚時朝從他手裏取出被編成一股一股小麻花的劍穗兒,低笑道:“你手很巧。”
殷晚參:“……”
毛病!
好在有玉已星在,玉燕錦并未鬧得太過。畢竟誰都知道,他就是一條瘋狗,鏈子在玉已星手中。
即便如此,與他們同時到的修士也沒得到房,反被玉宗弟子趕出了客棧。
殷晚參撐着下巴瞧楚時朝,心中好奇,平日楚時朝路見不平必拔劍,怎的今日一聲不出。
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玉已星不知道長了雙什麽眼,竟然看到了楚時朝,信步朝這裏走了過來。
“澄淵君。”玉已星笑意盈盈立在楚時朝身後,恭敬行了一禮,“沒想到在此能遇見你。”
楚時朝起身颔首,“是巧。”
“澄淵君也是來參加梁家主生辰宴的?”玉已星笑問,他單手扶劍,身姿挺拔,面目溫和似春風,端的也是名門正派之風。
“是,師父有事不能來,我便來了。”楚時朝道,“沒想到會遇見玉師弟。”
玉已星聽出他話外之音,尴尬笑了聲。裝作才發現殷晚參的模樣,低聲問楚時朝,“這位是?”
“我家殷師弟。”楚時朝道。
按輩分來說,殷晚參應起身行禮喚一聲“玉師兄”,可他就穩穩坐着,只颔首示意。楚時朝也不提醒,他坐的更牢了。
聽到“殷”字,玉已星眼底劃過絲詫異,卻并未展露分毫,仍溫和道:“原來是殷師弟。之前從未見過,失禮了。”
“我是外門弟子,平日裏不與師兄一同行動。”殷晚參撐着下巴擡眸看他,“不認得在情理之中。”
玉已星正要開口,玉燕錦扯着大嗓門來了,“師兄!你在這裏作甚?”
“不得無禮,”玉已星柔聲道,“澄淵君在。”
玉燕錦嬌縱慣了,從小聽別人拿他與楚時朝比,比來比去,讓他打心底不喜歡楚時朝,兼之楚時朝與殷晚參結契,他更厭惡楚時朝。
可玉已星發話了,他再混蛋也不能不聽玉已星的話。捏着鼻子,對楚時朝敷衍着行了一禮,“見過澄淵君。”
他才起身,就見殷晚參盯着他看,心頭壓抑的怒火又冒了出來。他惹不起楚時朝,還惹不起個普通弟子?!
“你!”玉燕錦瞪着殷晚參,“見了我怎的不行禮?你可知我是誰!”
殷晚參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低級妖獸般,玉燕錦身量不低,長相不俗,功/法看的過去,可就是脾性,俗的很!只會意氣用事,那顆空有其表的腦袋裏面滿是漿糊。
見他不理自己,玉燕錦氣不打一處來,瞬間忘了自己想挖苦楚時朝的事,注意全在殷晚參身上。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玉燕錦狠毒道,說着就要解腰間佩劍。
玉已星連忙去攔,可晚了一步,玉燕錦的佩劍定北已經出鞘半掌有餘。
“燕錦,不得無禮!”玉已星扯住他的手臂。
玉燕錦滿腦子只有殷晚參那雙無波無瀾的漂亮眼睛,心底的施虐欲只想毀了它,可聽到玉已星的聲音,只能痛苦的壓制着。
但出鞘的劍已經收不住了。
可他還未反應過來時,身子瞬間麻了半邊,一張俊臉疼的發白。垂眸一看,楚時朝的佩劍時眠劍正抵在他劍柄低端,生生将劍推了回來。
“你!”
楚時朝并未擡眸看他,收回了時眠。
玉已星用力拉住玉燕錦,方才楚時朝不僅用劍柄震麻了玉燕錦,也震麻了他的手。若不是有靈力護體,恐怕這一下便能廢了兩人的胳膊。
他苦笑道:“我與燕錦不打擾二位了,明日梁家主生辰宴上再會,告辭。”
說罷,帶着不服氣的玉燕錦離開了。
隔着老遠,殷晚參都還能聽見玉燕錦在罵罵咧咧。
他笑了聲,擡眸見楚時朝一錯不錯的盯着他。
殷晚參有些心虛,誰讓他是故意激怒玉燕錦的。若不把玉燕錦的注意吸引過來,真讓他說出道侶的事該怎麽辦?
“師兄?”殷晚參喏喏道。
楚時朝神色不變,将時眠橫放在殷晚參面前,下巴點了點劍穗兒,不滿道:“散了。”
方才震玉燕錦時,也震開了殷晚參編好的小麻花。
殷晚參松了口氣,手指靈活的再次編了起來。卻聽楚時朝說:“下次見他,不必理會。”
“該打的時候,也不要手下留情。”
殷晚參眨了眨眼,後知後覺這是楚時朝在維護他,頓時如沐春風,這世間有什麽事比道侶的愛護更令人心動?
他應了,又道:“有師兄在,我才不怕。”
楚時朝不理他,自顧自飲茶,借着擡手的動作,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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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失憶後的楚時朝:這個故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