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殷晚參許過願,睜開眼時恰好對上楚時朝沉穩克制的眸子。他心頭一震,偏過身放走了手中的海棠花瓣。
有靈力加持,花瓣飛進繁茂的花葉中,不見了蹤影。
他收回視線,能察覺到楚時朝還在望着自己,不自在的咳了聲,“許完了,可以走了。”
“好。”
楚時朝沒多問,心情頗好的走在前面,給他在擁擠的人群裏開辟出一條細細長長的路。
大海棠樹離兩人要查案的地方可謂是天南海北,一個在下弧,一個在月牙尖。
“你不是說這裏更近些?”殷晚參看着即将黑下去的天色,故意逗楚時朝。
“是我記錯了。”楚時朝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将傳送符夾在食指與中指間,注入充足靈力,另一手伸向殷晚參,勾起唇角,“抓好了,別被丢在半路上。”
“師兄放心,絕對牢牢抓着。”
殷晚參低低哼了聲,垂眸看了眼楚時朝溫暖有力,并攏微彎的手指,殷紅的唇勾起一抹弧度,故作無意的掠過他的手,轉而抓住了寬大的袖子。
袖口的布料收緊,輕輕柔柔好似挂了只貓瓜,柔順的毛蹭的他心頭發癢。楚時朝無可奈何合起手掌,沒有碰到想象中冰涼的手指,如此這樣似乎也不錯。
他偏頭低笑,傳送符上的靈力驟然亮起。“嘭”的一聲,兩人消失的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攬月洲另一側的茂盛林子中/出現了兩道白衣身影。
“師兄。”落地時殷晚參扶着樹站穩,打量了下四周。調侃道,“深山老林的,怎的到這兒了?”
“外面有村子。”楚時朝道,望向右側,“若我的察覺沒錯,林子那頭就是怨靈所在。”
“不愧是師兄,”殷晚參随口誇了句,晃了下手臂,“師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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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楚時朝的手臂牢牢攥在他手腕上,落地多時也不松開,生怕他跑了似的。
殷晚參暗暗竊喜,以前可沒看出行端品正的澄淵君黏人,如今失憶了,倒是黏人的緊。
楚時朝貌似無意的松開手,朝着左邊走去,“走。”
一炷香後,隔着稀松的樹木,已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燭火在閃動。待到兩人從林中走出,卻沒在路上看到半個人。
“怪了,”殷晚參在路口的石頭上坐下,擡頭望天,“不過傍晚,別說人,連個活物都沒有。”
楚時朝:“不遠處有怨靈,閉門早不稀奇。”
殷晚參自然懂這個理,敲了敲膝蓋,問道:“今晚住哪兒,又是幕天席地?”
楚時朝擡手試了試風,微微搖頭,“要下雨了,找戶人家借住。”
殷晚參樂了,他還從未與楚時朝在別人家借住過。聞言立刻站了起來,扯着楚時朝的劍穗兒往村裏走,興致沖沖道:“既然他們知道有怨靈,還會讓我們住麽。”
“不知,”楚時朝跟着他走,“試試無妨。”
兩人一連試了幾家,都沒人開門。或有聽到動靜的,直接滅了屋裏的蠟燭。
再次被拒後,殷晚參單手搭着這家人的籬笆,與楚時朝對視一眼,嘆道:“看來今夜還是要睡林子裏。”
一滴雨落在楚時朝臉上,他擡手拂去,仍是平常神色。又從法器中拿出柄傘撐在兩人頭頂,和殷晚參朝着林子走時,思來想去,說了句:“伴着雨夜入睡也是不錯的。”
殷晚參:“……”
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他正感嘆楚時朝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狗叫。
“玉燕錦來了?”他啧了聲。
“不許這樣說,”楚時朝瞥他一眼,又道,“不是他。”
此時天已經黑了,雨點不大,落在樹葉子上“啪啪啦啦”的響,隔着十幾步的地方,有兩顆晶亮的珠子挑釁般晃來晃去,狗叫正是從那兒傳來的。
殷晚參被它叫的心煩,大步走向它。眼看雨落在他身上,楚時朝只好跟着他。
他心底有些抗拒,以他對殷晚參的了解,他絕對會和狗吵起來!
果然,殷晚參站在籬笆外,雙手叉腰,和狗窩擋雨的土狗大眼瞪小眼,面色發黑,罵人的話已經到嘴邊了。
土狗又叫了兩聲,似乎察覺到殷晚參不是善茬,聲音越來越弱,不停發出低咽聲,喪眉搭眼的夾着尾巴往主人房裏蹭去。
見狀,殷晚參好受了點。
楚時朝的神色一言難盡,他的殷師弟到底為何真的會與一條狗争上下?!
“走吧。”
殷晚參氣順了,轉身要走,籬笆裏的門卻開了。
“你們……是來借宿的?”蒼老的聲音猶豫的問道,聲音不大,在雨夜裏卻格外清晰。
殷晚參愣了一瞬,回過身去,見到了聲音的主人,是位頭發花白的老婆婆。他先看了楚時朝一眼,見他颔首,便對老人道:“是,我們是來借宿的。”
“哦……”老人護着蠟燭顫顫巍巍上前打開院門,“進來罷,要下大雨了。”
“多謝。”楚時朝道謝,撐傘護着老人進了屋。
屋裏很暖和,殷晚參手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白水,一口一口喝着。他本就體寒,淋了雨手腳更冰涼。熱水下肚,臉色也好看了些。
楚時朝坐在他手邊,見他安安靜靜喝水,也不像往常那樣吵着要茶,愈發眉眼溫柔。
“這裏只有您一人住?”殷晚參問道。
“不是,”老人擺手,撫着依偎在腿邊的土狗笑呵呵道,“我家老頭子去鎮上了,明日才回來。”
殷晚參了然,将屋裏打量一番。擺飾簡單,說不上窮也談不上富,就是普通人家。
“我們這裏偏,你們怎的來這兒了?”老婆婆問。
“聽聞這裏有怨靈作祟,”楚時朝接過話頭,“我們來探查一番。”
談到這個,老人瞬間變了臉色,警惕的看了看窗外,擺出與隔壁大娘談天說地的姿态,壓低聲音道:“就在林子那頭,村裏都有人看到了!”
殷晚參挑眉,沒成想還真能打聽出東西來。
“看到什麽了?”
“一村的人!以前林子那頭也是個村子,”老人擡手點了點,“百十來戶人呢。後來一夜之間啊,全被殺光了!連孩子也沒放過,全死了!”
聽到這兒,殷晚參神色一動,忽然想到件事。
楚時朝沒了五年的記憶,回想了下,并沒有相關記憶,便問道:“可知是誰殺的?”
“還能有誰,”老人嘆了口氣,“就是那作惡多端的魔頭,殷晚參!”
如此一來,殷晚參徹底想起來了,他怎說聽着耳熟,這件事還真是他做的。
而且當年他能與楚時朝在攬月洲相識,也正是因為他一夜間殺光了整個村子的人,楚時朝前來取他性命。
聞言,楚時朝神色一凜,望向殷晚參,似是在确認。
殷晚參沒有避諱,輕點頭:“是他殺的。”
楚時朝的臉色更加難看,“哪一年做的。”
“五年前。”
又是五年前!
楚時朝皺眉,忽然對自己失憶感到無比煩躁。若他當時得知此事,定會來親手殺了殷晚參。
那他到底……
“你來過。”殷晚參一眼看出他所想,寬慰道,“我聽宗門裏的師兄弟說過,你重傷了殷晚參。他趁你不注意,逃了。”
兩人對視片刻,移開了目光。
老婆婆意識到不宜再說,便帶着兩人去了旁邊的房子。房裏只有一張榻,老人又抱來一床被子才離去。
殷晚參在院子裏逗了會狗,悠閑進屋時,一眼瞅到楚時朝在打地鋪。他忽然樂出了聲,以前膩在他身上都嫌不夠的人,如今竟然自己學會不上榻了。
笑聲引來楚時朝奇怪的一瞥,“嗯?”
“無事。”殷晚參邁過楚時朝的地鋪坐在床沿,雙手支在身後,腿不雅的岔開,來回晃着。許久不曾和楚時朝同房而眠,他有些興奮。
楚時朝坐在地鋪上仍舊板正,“快睡吧,明日還有事。”
殷晚參蹬掉靴子,翻身上榻,特意往裏鑽了鑽,拍了拍身旁空出的地方,笑道:“地上涼,師兄也上來睡罷。”
他側躺着,單手支着腦袋,笑吟吟的望着楚時朝。
“不必。”楚時朝擺好殷晚參七扭八歪的靴子,背對他躺下,“我在這兒就好。”
“真不來?”殷晚參拖長聲調,故意逗楚時朝。
這次楚時朝沒了動靜,似是真不打算理他了。
殷晚參自讨沒趣,面朝楚時朝躺下了。在蠟燭快燃燼時,借着朦胧的微光貪婪的描繪着楚時朝寬闊的背脊。
他此時無比想抱着楚時朝,嗅一嗅他身上的溫暖平和的香。
他深吸口氣,牙齒咬住了蒼白的手指。借着疼痛來轉移快要溢出來的占有,悶悶哼了聲。
就在此時,蠟燭滅了,殷晚參的眼前短暫看不到任何東西,隔了會兒才再次找到楚時朝的身影。
他悄悄往床沿動了動,離楚時朝更近了一些。他靜靜望着,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那群村民是他殺的不假,許是心底魔性作祟,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到失去記憶的楚時朝,是否會有當年那般反應。
畢竟真相就在楚時朝腦袋裏,只不過他如今想不起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