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微亮,三人便登上了去往遠澤鎮的船。
殷晚參有些困了,手肘支在膝頭,撐着下巴昏昏欲睡。楚時朝坐在他身旁,而玉已星還在船頭與玉宗弟子交談。
他不耐的瞥了眼,心道玉已星真是十足的磨蹭。
“困了就睡一會兒,”楚時朝側身擋住他的視線,溫聲安撫道,“遠澤鎮還遠,不要硬撐着。”
殷晚參哼了聲,“只怕我睡醒了船才劃出五尺遠。”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穿到玉已星耳朵裏。
楚時朝垂眸瞅他,不由得苦笑出聲,無奈道:“阿殷,你自小從未受過欺負罷。”
“當然受過,”聽出楚時朝在打趣他,殷晚參瞬間不困了,撐着下巴逗他,“我幼時瘦弱不堪,又沒人護着,吃了不少苦頭。”
他見玉已星還在和玉宗弟子說話,便悄悄湊近楚時朝,低聲道:“我還要多謝師兄,救我于水火之中。”
“此話怎講?”
“若不是你救我,恐怕我此生都遇不到師兄這般的仙人,”殷晚參有意誇楚時朝,又不想太明顯,只好不太情願的加了句,“還有萬千師兄這樣的……”
他在心裏暗暗接了“棒槌”兩字。
楚時朝眸裏含着笑意,卻故意板着臉,理了理袖子,“不許貧嘴。”
“那我就只好在心裏說了。”殷晚參話語裏透着無限惋惜,“如此也好,省的某些臭魚爛蝦聽了都要紮堆跑來做你師弟。”
說罷,他撐着下巴,側首望向水面,不再理楚時朝。
也就在此時,玉已星終于與玉宗弟子告辭,吩咐船家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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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殷晚參的抱怨他聽到了,有楚時朝在,也只能當沒聽到。後來又聽兩人低聲說些什麽,卻怎麽也聽不清,大約是有人不想讓他聽到。
“澄淵君久等了,”玉已星在楚時朝對面坐下,将佩劍憐亂解下立在手邊,愧疚道,“事出突然,不得不交代清再走。”
“無妨。”楚時朝道,“天色尚早,能如期抵達。”
見他神色雖冷,卻無責怪之意,玉已星松了口氣。他知楚時朝在天坑秘境受了傷,卻并不知他失了記憶。想着宗主的吩咐,再見面時也不曾過問楚時朝。如此看來,與往日并無不同。
他靜了片刻,目光慢慢落在了殷晚參身上。
殷晚參正閉目養神,松弛的意識在他望過來時忽然緊繃。他仍舊是随意的姿勢,随意轉了下腦袋,漂亮清澈的眸子直直對上了玉已星的視線。
他看的太過随意,以至于玉已星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連忙垂下眸子,溫聲笑道:“是我失禮了,師弟勿怪。”
殷晚參并沒錯過玉已星眼底一閃而過的探究,主動說道:“無事,是我做的不周到,讓玉師兄困擾了。”
他不等玉已星開口,自顧自說:“我是五年前澄淵君救下的,宗主看我可憐,便留在外門做弟子。平日裏我跟着師兄弟們做些小任務,并未跟在澄淵君身旁。玉師兄不認得我是情理之中的。”
說罷,他坐直身子,擡手行了一禮。
玉已星怔了下,颔首回禮,“此後便認得了,還請殷師弟莫要見怪。”
殷晚參敷衍地勾唇一笑,他自有一套對付玉已星這種假惺惺正道修士的法子。
不論真假,告訴他們想知道的。否則他們就會像蒼蠅似的圍着你,煩着你,不顧一切的猜忌你,直到将你掏個底朝天才善罷甘休。
好在楚時朝與他們不同,殷晚參暗自欣慰,最初楚時朝根本不關心他是誰。提劍來殺他,只是因為他該殺。
後來楚時朝知道真相後也不曾糾/纏他,只是因為他不該殺。
殷晚參微微側首去看楚時朝,見他閉目養神,指尖上挽着時眠被編成麻花的劍穗兒,心情不由大好。倚着船真的睡了過去。
天從魚肚白染成昏黃,遠處的雲紅彤彤似柴火燒過般熱烈時,他才被楚時朝喚醒。
殷晚參皺着眉頭并不想睜眼,奈何楚時朝锲而不舍的在他耳邊低聲說話。
“阿殷,”楚時朝怕吓着殷晚參一邊說話,一邊輕拍他,“醒醒。”
殷晚參想翻身躲開,忽然發現手沉似鉛,無論如何也動不了。他一急,猛的睜開眸子,恰好對上了楚時朝垂下的眸子。
“醒了。”
殷晚參心頭一震,後知後覺自己居然枕在楚時朝腿上!甚至一條手臂還勾在他的腰側!怪不得動不了,原來是他道侶把他吸住了。
若給往日,殷晚參絕對會哼哼唧唧撒個嬌賴着不起,反正楚時朝不會生氣,還會好脾氣的把他抱起來走。可現在……他不起來就不對勁!
殷晚參坐起身,先是對上了玉已星含笑的眸子,又聽到船夫樂呵呵的笑聲,正想挽回面子的時候,又對上了楚時朝扯不平的嘴角。
他咳了聲,強忍着尴尬,故作平靜道:“這幾日太累了,多謝師兄。”
楚時朝整了整出現褶皺的衣裳下擺,似笑非笑:“無妨,師弟不是別人。”
殷晚參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一日多丢人,自家道侶,枕他腿睡覺怎麽了?更親密的事他們還做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呢!
“我們到了?”他轉開話題,望向不遠處的渡口。
“嗯,”楚時朝點頭,“上了岸就是遠澤鎮。”
遠澤鎮三面環山,一面正對大澤,往來船只不絕,交易的盡是珍惜物産。雖稱為鎮,卻是玉宗境內最為富庶繁華的鎮子。
彼此他們要去的林門,便是駐鎮世家。
船只緩緩靠岸,玉已星率先上了船,殷晚參其次,楚時朝最後。
殷晚參見楚時朝行走緩慢,無心問了句:“怎的了?”
楚時朝附身悄聲說:“腿麻。”
“……”
兩人的随意之舉在玉已星眼裏卻成了另一種味道,他還是拿不準這位殷師弟的身份。
若是楚宗弟子,與楚時朝豈不是太親密了。但他又未曾見過殷晚參的真容,着實難猜。
“楚師兄,殷師弟,”玉連天側身給行人讓路,“咱們何時去林家?”
“今日便去。”楚師兄道,“此事宜早不宜遲。”
“好,”玉連天望了望天色,“天色還不算晚,咱們早去早回。”
林家在鎮上最繁華的一條街上,一行三人到時,卻見林家門前是幾十階臺階,高的不像話。他家弟子不時跑進跑出,神色肅穆,看模樣,府裏大約是出事了。
玉連天剛踏上臺階,卻被守在門外的林家弟子攔住了。
“今日我家不接案子,有事明日再來。”這名弟子眼比天高,渾身上下透着不耐煩,就差用手裏的劍把玉連天打出去。
殷晚參環臂看熱鬧,心道他這樣的弟子,恐怕在欲曉天當差第一日便會被亂劍捅死。
“我是……”玉連天面帶愠色,仍是溫聲與他說話。
“我管你是誰,”這名弟子上下打量玉連天一番,啐了聲,“若不是看在你也是修士的份上,我家的臺階都不讓你登!今日我家有事,耽擱了你擔待的起?去去去,一邊兒去!”
玉連天是根正苗紅的玉宗內門弟子,從小到大也是衆星捧月的,哪裏受過這份氣。
殷晚參暗道,幸虧玉燕錦不在這兒,不然今天晚上林家門口的血可就洗不幹淨了。
見狀,楚時朝沉着臉要上前。
殷晚參反手扯住他的袖子,讓他停在原地。在楚時朝疑惑的視線裏,他又按着玉連天的肩膀讓他退下來。自己一步一步登上了臺階。
惡人自有惡人磨,這世間誰能比他殷晚參還要惡?
“本大爺說的話你當放屁?!”這名弟子見殷晚參上了臺階,猛然拔/出了佩劍,周圍的林家弟子也圍了上來。
殷晚參看他的眼神就像死物,緩步向他走去,陰森森的勾起笑來,“你很聒噪,吵的我頭疼。”
“你……”弟子被殷晚參冰冷的眸子盯的渾身不自在,又仗着這是林家門口,逞強道,“你才聒噪!”
“你知道何物最安靜嗎。”殷晚參就站在他面前,明晃晃的劍尖離他不過一指遠。
“我、我管你……”這名弟子氣勢弱了下去,握劍的手都在發抖。
倏地,他只聽見佩劍落地聲,還沒來得及察覺到疼痛,眼前便一陣天旋地轉,重重從高臺階上摔了下去,摔的他眼冒金星,不住的倒吸氣。
殷晚參附身撿起地上的劍,又一步一步走下來,“锵”的一聲将劍釘在這名弟子臉龐,恍若無意的擡腿踩在他的手臂上。
“知道是何物最安靜了麽,”殷晚參腳尖用力一碾,踩斷了他的骨頭,低聲笑道,“是死物。”
那名弟子望着殷晚參恍如惡鬼的臉,驚恐的慘叫出聲,徹底昏了過去。
殷晚參嗤了聲,回頭看楚時朝,“真不經吓。”
“胡鬧。”楚時朝正色道。
殷晚參聳了聳肩,回身看着臺階上傻眼了的林家弟子,舉起了手中的腰牌,“玉宗大弟子玉已星在此,還不快讓你家家主來迎見。”
這群弟子愣了下,顧不上別的,慌忙跑進了府裏,生怕晚了一步斷的就是他們的手。
玉連天這才發現腰間的令牌不知何時被殷晚參拿走了。
“喏,”殷晚參把令牌扔回給他,“謝了。”
玉連天擡手接住,“是我要謝殷師弟才對。”
殷晚參哼了聲,走回楚時朝身旁,背對玉連天在他身旁低聲道:“這次做壞事就不報你名號了,等下次做了好事,我逢人就說你是我師兄。行不行?”
楚時朝低聲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