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層透明的屏障隔開了小巷與外面大街。

小巷裏明明暗暗,頭頂客棧廂房挂出的燈籠随風搖晃,沒幾下,便悄無聲息的滅了。

殷晚參咬下最後一顆酸澀的山楂,唇齒間糖被碾壓的“嘎嘣”聲略顯沉悶。他漫不經心扔下簽子,用楚時朝的帕子擦淨手,不急不躁,仿佛殷回逐并不在他面前。

“堂兄何出此言。”殷回逐從喉嚨裏發出兩聲愉悅的笑,一雙含笑上揚的眸子毫不避諱的盯着殷晚參,“我哪來的膽子殺人。”

他語調輕柔,真如同誰家不谙世事的公子。可殷晚參最煩的就是他這副模樣,清清白白裝給誰看?扭捏姿态最令人作嘔!

殷晚參雖然煩躁卻也知曉,殷回逐和玉宗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并沒有謀害玉燕錦的理由。

他不出聲,殷回逐也不出聲,倚靠着牆壁,打量殷晚參的一身裝束。

在欲曉天裏,殷晚參永遠身着一身黑衣,帶着愚蠢的金色面具,不是在大殿發呆就是在後山沉睡,無論誰都無法調動他的情緒,冷漠的令人厭惡。

可楚時朝出現後,殷晚參主動解下面具,露出比天人還要俊美的臉,肆意展露自己的喜怒,只因為楚時朝喜歡他那副模樣。還為他抛下魔尊身份,穿着正道宗服,裝出什麽都不知曉的模樣來讨楚時朝歡心。

殷回逐搖着扇子,不動聲色垂眸遮掩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漠,他萬分不喜歡此時的殷晚參。雖然他從未喜歡過他。

“我沒興致與你拉扯,”殷晚參雙手環臂,望着殷回逐,“你只需回我是與否。”

“好。”殷回逐勾唇一笑,“堂兄你問。”

“林家兩名弟子是你殺的?”

“是。”

“屍體是你藏的?”殷晚參沉聲道。

殷回逐對答如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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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燕錦是你殺的。”殷晚參清楚殷回逐就是兇手,不然無法解釋他為何現身遠澤鎮。

但這次殷回逐遲疑了,他收起扇子走向殷晚參,啞着嗓子低聲道:“是與否。”

殷晚參仍是慵懶姿勢,并不懼怕他的靠近,聞言擡腿狠狠踹了他一腳,冷哼一聲:“你的意思是,除了你還有兇手?”

“是。”殷回逐附身拍了拍下擺的鞋印,“這人你無比熟悉。”

殷晚參飛速過了一遍最近魔界哪個番主不老實,哪個長老和殷回逐走的近,思索片刻,誰都不符合。

殷回逐靠在他身邊的牆上,望了眼頭頂的彎月,月華落在他臉上,襯得他愈發邪氣。他眯起雙眸晃着扇子,,“猜到了?那人就是你。”

聽到答案,殷晚參暗自心道殷回逐的瘋病又上一層樓,這次只關在迷陣裏肯定不行了,得關到地牢裏才能治治他。

他後退一步,對上殷回逐的視線:“你怕是忘了地牢的滋味。”

殷回逐緩緩收起嘴角的笑,冷冷盯着殷晚參,手中的扇子也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把劍。

“這步又爛又臭的棋除了你誰也不會走。”殷晚參拍了拍旁邊的木板車,在車沿坐下,随意晃了兩下腿,“來,告訴本尊,玉燕錦又擋了你哪條路了。”

他擡眸望天,清冷的月落在他身上,素白的衣裳上似乎流淌着水,腰帶束着纖細的腰身,容貌清冷俊美,任誰都想不到他會是惡名昭著,把控魔界的魔尊。

殷回逐望着他微微出神,心底的怒火再度升起。

他幾乎是帶着恨意的笑了聲,偏要和殷晚參捆綁在一起,“我記得你曾說過,你不喜歡他。”

“所以你就要殺了他?”殷晚參越來越搞不清殷回逐到底在想什麽。

殷回逐不應聲。

“既然如此,我也厭惡你。”殷晚參道,“你也可以自行了斷了。”

聞言,殷回逐眸色一暗,附身湊近殷晚參,不要命的将下巴搭在他肩上,不顧殷晚參的陰沉臉色,輕聲說:“那我要在死之前告訴尊主一件事。”

“何……”

話說一半,殷晚參猛的伸手去擋殷回逐橫過來劍,因坐着,讓他無法及時護住後背,竟然被殷回逐點了穴位。

殷晚參被殷回逐用力摟在懷裏,鋒利的劍身抵着脖頸,他被迫揚起了頭。

“堂兄,對不住了。”殷回逐說着,又将劍逼近一步,“你家澄淵君馬上到,陪我演完這場戲就好。”

殷晚參被他挾持在懷裏,恨的只想當場把他腦袋揪下來當蹴鞠踢!但他此刻身體不能動,嘴還能動,“把那件事告訴我,我考慮讓你晚死一天。”

“那就是……”殷回逐拉長聲調,猛的拖着殷晚參滑退數步,躲開了憑空出現的劍氣。

下一刻,楚時朝與玉已星從天而降,落在了巷子中。

楚時朝手握時眠,面色陰沉如水,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殷回逐,卻不敢輕易上前。只因殷晚參頸間抵着鋒利的魔劍。

他出現的剎那,殷晚參的眸子瞬間亮了,晶晶瑩瑩的望着他。心道不愧是他的道侶,真他娘的俊!

“放開他。”玉已星手握憐亂上前一步,素來溫和的眸子裏閃着怒火。

殷回逐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閃過,他們身後,還有個蜷縮成一團的魔人,“看來是我手下辦事不力,才拖住你們一炷□□夫。”

楚時朝仍是一言不發,身上低沉的氣勢卻溢了出來,從四面八方湧向殷回逐,壓的衆人呼吸不順,那名魔修更是白了臉色不停發抖。

“別急,我不會殺他。”殷回逐道,“既然你們來了,我便告辭了,下次再會。”

說着,他俯首在殷晚參耳邊說了什麽。

殷晚參只覺得身上一松,下一刻便被楚時朝攥着手腕扣在了懷裏。

“不用追他,”殷晚參反手握住楚時朝的手指,“他早跑了,方才的是幻影。”

殷回逐不是楚時朝兩人的對手,打起來只有吃虧的份,在楚時朝現身的時候真身便遁走了。

“哪傷到了?”楚時朝兩指捏着殷晚參的下巴,垂眸去看他的脖頸。見那片白淨的皮膚尚且完好,才堪堪松了口氣。

殷晚參眸子一轉,不要臉皮的倒進了楚時朝的懷裏,故作可憐兮兮的捏着他衣裳的一角,艱澀道:“我、我腿軟。”

楚時朝被他撲了個猝不及防,一時間兩手支棱在半空中不知該如何是好。餘光掃過玉連天,見他的注意全在魔人身上。穩住心神,輕輕在殷晚參背上拍了拍,低聲安撫:“是我來晚了。”

他越是溫柔,殷晚參越不想從他懷裏起來。

可是再不起來就露餡了,殷晚參嘆了口氣。直起身子,推開楚時朝,溫順道:“不怪你。”

懷裏空落,楚時朝喉嚨一緊。目光追着殷晚參,卻看他垂着眸子怏怏不樂,十有八/九是吓到了。

“不會再有下次。”楚時朝緊鎖眉頭,“日後你都跟在我身邊。”

殷晚參心底暗喜,又不能表露出來。愣愣點頭,應了聲:“好。”

玉已星也走過來,安慰了兩句,便說起了正事。

“方才的魔人我認得。”

楚時朝和殷晚參都看向他,前者是不知情,後者則是詫異,他印象中,殷回逐與玉已星并無交集。

“他身上的鳳凰紋,出自魔宮。”

“欲曉天?”楚時朝疑惑。

玉已星看他一眼,眸裏神色複雜,不知該不該提殷晚參。思慮片刻,還是略過了。師父說的話,必然有其中道理。

再者,并未蓋章此事是殷晚參做的。平白污蔑他人道侶,任誰都會不滿。

他沉了口氣,看向昏過去的魔人,“遠澤鎮離折野宮最近,還請二位與我一同回去,也好和師父讨論此事。”

楚時朝并無異議,殷晚參仗着玉連天不認得他,也點頭同意了。

“天色已晚,咱們明日啓程。”玉已星溫聲道,“殷師弟受了驚吓,今夜好好休息。”

“好。”

客棧廂房裏,殷晚參獨自躺在榻上。對着黑漆漆的帳頂思索近日發生的事,無論是楚時朝失憶或是玉燕錦受傷,他總覺所有事是沖他來的。

還有殷回逐走之前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我并非騙你,玉燕錦的确該殺。”殷晚參低念出聲,滿頭霧水。

看來還需再查他們之間有何恩怨。

他翻身嘆氣,深知不論結果如何,能否查到殷回逐頭上已然不重要了,反正最後都會扣到欲曉天頭上。到時正魔兩道勢必又會起風雨,他将再次成為所有人獵捕的靶子。

若放在從前,他并不将這些事放在心上,多一件少一件也不在乎。可如今,他不是一個人。

楚時朝在他身邊,到時又該如何自處?失憶前他便行事艱難,更何況是如今。

殷晚參閉上眼睛深深顫栗,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感到無可抑制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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