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互穿
段暮遙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她夢到娘親還活着,她還夢到小時候,外公給她做了一個小木馬,坐在木馬上晃悠晃悠,特別好玩。
後來,她又夢到自己被接進了宮中,跟三殿下,四公主,還有魏成弘一起上學堂。
她雖不是皇親,可宮裏人待她都極為客氣。
就連貴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見了她,也會畢恭畢敬地喊她一聲段小姐。
人人都知道她為何入宮,可因着她是養在太後膝下的,所以她格外“受寵”。哪怕是幾位公主,也沒有與她交惡的。
好多人都羨慕她,就連段暮遙的庶妹,都說嫡姐是在蜜罐子裏長大的。
可只有段暮遙自己知道,宮裏的日子,哪有那麽好過?
她謹小慎微,不敢有一步踏錯。
太後和皇上不喜她學武,她便只能跟着宮女們學習女紅。
宮裏規矩繁多,她住在慈寧宮,只能跟着太後一道用膳。
太後信佛,過午不食,慈寧宮的小廚房自然也不會單獨給段暮遙做晚膳。
有的時候,段暮遙很餓,便只能忍着。可次日早膳,她亦是不敢多吃。
只有宮人夾到她跟前的菜肴,她才可以用。
有一次實在餓極,段暮遙偷偷吃了幾塊糕點。
第二天被太後身邊的嬷嬷發現,還罰她跪了兩個時辰。
母親在世的時候,會經常往宮裏送錢,也會替她打點。母親走後,父親從不會在意這些小事,她在宮裏的月錢不夠用,每每餓了,便只能強忍着。
那個時候,只有魏成弘會對她好。
每次下學,他都會在懷裏偷藏一些宮外的糕點,吃食,還有宮外的小玩具給她。
段暮遙對宮外所有的認知,都是魏成弘教給她的。他們是自幼的情分,魏成弘那個時候才九歲,便已經同她極為親近。
那許多年,段暮遙從未懷疑過他對自己的情意。
他僞裝得那樣好。
果然,母親說得對。
這世間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不知為何,夢中魏成弘的臉,忽然變成了林空的臉。
他照舊還是那張讓人看一眼就會害怕的臉,可他卻跟自己說:“這個世界上,你誰也不要信任,包括我。”
林空還說:“段暮遙,你不是不想死嗎?那就好好活下去啊。”
最後一句,似乎格外清晰,清晰到仿佛他是在自己耳邊說的:“要不然,你嫁給我吧,反正我們都有肌膚之親了。”
段暮遙吓得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她伸手摸了摸額角的汗水,這才松了口氣。
剛剛那是個夢,還有,她也沒死。
林空那個瘋子,居然敢帶着她掉下懸崖。
那現在這是在哪?她被林空帶到什麽地方了?
段暮遙看着這陌生的房間,急喚了一聲:“有人嗎?”
這低沉的男聲一出,把段暮遙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還不待等她反應,外面的人聽到動靜,頓時魚貫而入。
這些人,段暮遙一個都不認識。
為首的是個嬷嬷,她緩步上前,沒敢太靠近段暮遙,只是笑着問:“小侯爺醒了啊,老奴已經派人去叫殿下了,廚房裏的雞湯已經熬了兩個時辰了,小侯爺要不要喝點?”
小侯爺?哪個小侯爺?
段暮遙急忙道:“快給我拿個鏡子過來?”
老嬷嬷愣了一下,親自去拿了銅鏡給她。
看着鏡子中這張臉,段暮遙好半響都來不及反應。
這不是林空嗎?
她怎麽變成林空了?
該不會,昨晚那個瘋子真的帶着她一起死了?
但是,有一個沒死成,身體留下來了?留下來的是林空的身體,段暮遙的靈魂?
難道林空那厮,遭報應了?
若真是如此,那還真是唏噓。要知道,算上這一次,她可是重活了第三回 了。
段暮遙放下了鏡子,看着面前的嬷嬷問:“現在是什麽時辰?何年何月何日?我這是在哪?你又是誰?”
老嬷嬷頗有些擔憂地看了林空一眼,随後便沖着身側的丫鬟道:“快去催一下太醫,就說小侯爺的狀況,似乎不怎麽好。”
老嬷嬷這邊剛吩咐完,長公主殿下便緩緩走了進來。
長公主似乎對林空淡淡的,看到她醒了,也只是擡了擡眼,道:“吾兒醒了。”
長公主殿下,段暮遙還是認識的。她本能的要起身給殿下行禮,可卻被長公主伸出手按了下去。
“你剛醒,不必起來了。”
老嬷嬷看着長公主欲言又止,這才緩步上前,在長公主耳邊說了什麽。
長公主的表情始終淡淡的,沒有什麽波瀾。聽完老嬷嬷的話,她似乎并不擔心,反而是沖着段暮遙說:“你昏睡了一夜,這才剛醒。之前在宮宴上遇到刺客,你帶着暮瑤那丫頭逃命。府裏的人,是在斷痕崖下找到你們的。這是你的房間,這位是徐嬷嬷,是你的奶娘。”
說完這些,長公主忽然看向了她,輕飄飄又是一句:“記起來了嗎?”
段暮遙盯着這張華貴的面容看了一會兒,低下頭應了一聲:“知道了。”
素日裏,長公主進宮的時候,對宮裏的皇子公主,乃至皇孫和世家子弟等,都十分柔和親善。
萬不成想,她私下裏和兒子竟是這般相處的。
長公主也不看他,只是轉過頭道:“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能留住這條命,已是萬幸了。摔壞了腦子,讓他短暫的失去一些記憶,倒也不算什麽大事。”
段暮遙心想,真好,人家長公主都替她解釋清楚了,省了不少麻煩。
果不其然,長公主似想到了什麽,轉過頭問他:“知道本宮是誰嗎?”
屋內的人,大氣都不敢出。老嬷嬷也緊盯着段暮遙,生怕侯爺脫口便說不知道。
“知道,是母親。”段暮遙低聲回應。
長公主平靜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恩,認得親娘便行。本宮看她,沒什麽大事。”
這話像是對老嬷嬷說的,老嬷嬷顯得比長公主還要緊張:“殿下,老奴見侯爺臉色也不大好,神色也不對,已經派人去催太醫了。”
長公主又是平淡地點了點頭,起身道:“讓空兒好好休息吧,屋內伺候的人,減半。外面留兩個得力的守着,屋內留兩個就行,徐嬷嬷你來安排。吾兒喜靜,讓她好好休息,別打擾她。”
徐嬷嬷點頭稱是。
見長公主殿下要走,段暮遙急喚了一聲:“母親……”
長公主這才緩緩轉頭,問她:“怎麽?還有何事?”
“段……家那個,如何了?”
既然她變成了林空,那麽林空又去哪了?去她身體裏了?
長公主道:“昨夜将你們尋回來之後,未免追兵追殺,路上再出什麽差錯。本宮已經自作主張,将人接回了府裏醫治。今晨起,已經通知宮裏來接人了。”
段暮遙沉吟稍許,忽然要下床。
老嬷嬷連忙上前扶住她:“哎呦,小侯爺,這是要做什麽?”
段暮遙忙說:“我去看看她。”
長公主微一定身,轉頭看她:“這可不行。人家是女兒家,跟着你逃命,消失了一夜,已然是有損名節了。本宮眼下愁得很,你卻還要去添亂。”
徐嬷嬷也勸道:“是啊侯爺,确實不方便。”
段暮遙這才看向了徐嬷嬷,問道:“他情況如何了?醒了嗎?有沒有傷到哪?”
徐嬷嬷見林空這般關心那段暮遙,下意識看了長公主一眼,随後這才小聲道:“太醫說,沒有生命危險了。”
徐嬷嬷這方話音剛落,下人便來通報:“殿下,燕王府那邊來人了。”
長公主似乎早有準備,她輕嗤了一聲:“我就猜到燕王府那邊沉不住氣,走吧,過去看看。今日,還有的應對呢。”
長公主由下人扶着出去了,可是段暮遙卻無論如何都坐不住了。
她也要跟着去看看。
想及此,段暮遙起身穿了鞋。
不知道為何,雖說是跳了崖,可這身子骨卻沒有半分不适。
不僅沒有不适,她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仿佛有渾身的力氣使不完。
這就是身為男人的感覺嗎?
好像也還不錯。
徐嬷嬷見她下了地,便忙上前道:“侯爺這是要去哪?您身子還沒好。”
“已經大好了,你偷偷帶我去前廳,我想看看燕王府那邊怎麽說。”
徐嬷嬷還在猶豫,段暮遙便側過頭微微看了她一眼。
她發誓,她就真的只是輕飄飄看了一眼,便把這屋子裏另外兩個丫頭吓得跪了下去。
徐嬷嬷到底還是老人,強自穩住心神後,這才道:“是,老奴帶您過去。”
“是偷偷過去。”段暮遙糾正她。
徐嬷嬷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前廳走。
眼下,前廳內,燕王妃和燕王世子魏成弘都來了。
魏成弘看到長公主行了禮之後,便忙開口問:“姑母,遙兒如何了?”
長公主聲音不鹹不淡的,對待魏成弘也不熱切,她抿了口茶,這才慢悠悠道:“還活着。”
燕王妃并未覺得長公主這話有什麽不妥,反倒是松了口氣。
随後,燕王妃首先開口道:“那這人,還是由我們接回去吧。暮遙這孩子出了事,我們家弘兒急得一晚上都沒睡。”
長公主輕睨了魏成弘一眼,倒是沒開口放人:“本宮已經給宮裏去了消息,暮遙而今,還未回到丞相府去,那便是母後跟前的人。既然是要接走,自然得由慈寧宮的人接走,本宮才放得下心。”
燕王妃臉色微微變了變,語氣便也強硬起來:“長姐這是要霸着人不放了不成?您可別忘了,過幾日上巳節,便是暮遙的笄禮。這笄禮自然是要回丞相府準備的。笄禮一過,暮遙便是我燕王府的人了。”
“既然早晚是一家人,我和弘兒過來接人,便沒什麽不可。”
長公主說話聲音還是淡淡的,與燕王妃的焦躁相比,長公主倒顯得冷靜極了:“既然早晚是一家人,王妃便更加不該急在這一時。人是我們空兒救回來的,長公主府自然不會對她如何。本宮自然不想,剛剛救回來的人,出了長公主的大門,便出了事。那樣的話,本宮和皇兄,也沒辦法交代。”
燕王妃頓時冷了臉:“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母子兩個,還能害段暮遙不成?”
長公主沉默不語。
燕王妃見她如此,更是氣急攻心,她忽然站起身,沖着長公主便道:“長姐,段暮遙與你的兒子消失了整整一夜。我們家弘兒今晨來接她,就是為了不讓事情傳出去。殿下這般左攔右阻,安的到底是什麽心?”
長公主輕笑了一聲:“人是在宮宴上丢的,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如今,等慈寧宮的人來接,才是上佳之策。王妃這麽急着将人帶走,本宮倒是也想問問,你安的是什麽心?”
燕王妃氣急,她正要站起身與這長公主争論一番,外面的人便通傳道:“殿下,是段姑娘過來了。”
隔間偷窺的段暮遙聽到這個聲音,也急忙朝着門邊看去。
果然見那“段暮遙”由府裏的下人攙扶着,一步一步地往前慢吞吞挪動着。
段暮遙看這副情形着實吓了一跳,她想,怎麽摔得這麽嚴重,看這情形,路都走不穩了。
燕王妃看了魏成弘一眼,魏成弘這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去接:“遙兒,你這是這麽了?”
魏成弘看樣子都要急哭了。
林空不動聲色地甩開了魏成弘的手,由下人攙扶着落了座。
魏成弘還是殷切地站在他身邊,他的眼神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仿佛他是真的愛段暮遙,愛到了骨子裏一般。
林空卻并不看他,只是低頭咳了一聲,沖着燕王妃和長公主道:“臣女身子不适,不能給王妃和殿下請安,還望恕罪。”
段暮遙這回差不多可以肯定這人就是林空了。若換做是她或者其他人,只要還能站起來,便不會這麽不守禮數。
京都內外,這般狂傲的人,也就只有林空一個了。
長公主神色淡淡的,似乎并未在意。燕王妃打量着她這個樣子,一時間倒也沒說什麽。
魏成弘最先道:“遙兒,你擔心死我了,若是你出了事,我怕是也不想活了。今晨,我聽到消息便急急忙忙趕過來,母妃也很擔心。我們一起接你回去。”
林空看樣子虛弱極了,他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便要倒下去。
“多謝王妃和世子美意,我怕是不能跟你們回去。”
燕王妃擰眉看向他:“為何?”
林空道:“王妃也看到了,臣女這身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未免耽誤世子,這婚事還是找機會退了吧。”
燕王妃神色緩和了稍許,沖着他笑了笑道:“你放心,宮裏有最好的太醫,想盡辦法也能治好你。”
“治不好了,臣女就要死了。臣女不願誤了世子終身,自會跟皇上請命,退了這門親。”
燕王妃打量了他幾眼,見他還能說明白話,便起身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弘兒那麽喜歡你,自然也不會在乎這些。好了,長公主殿下這向來清靜,你在這多加打擾,也不合适。”
長公主倒是開了口:“無妨,沒什麽不合适的。”
燕王妃偷偷翻了個白眼,走近了林空道:“好了,遙兒,跟我們回去吧,咱們才是一家人。”
林空輕飄飄看了燕王妃一眼,終是放了大招:“王妃,臣女有難言之隐,實在是不方便細說。不過這親,是無論如何都得退的。”
魏成弘聽到這話便變了臉色,他從“段暮遙”這欲言又止的模樣中想到了什麽。
他瞪大了眼睛,驚詫道:“難道你和林空之間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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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林空:既然你是這麽理解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
(OK了,修改完成。這章上午發過了,因為修文(修一整天,嘤嘤嘤),所以前面加了一章,這章就順延到第四章了。看過的寶寶再看一遍,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