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70.

巫師們守護着這座村子。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蔔卦,觀天象,輔佐族長舉辦給晝午神的祭祀。

他們已經很老了,黑袍下的皮膚像老樹皮一樣粗糙,且布滿褐色的斑點,手臂瘦削得如同枯枝,顴骨高,嘴唇薄得幾乎沒有肉,暗沉無光的眼珠嵌在深陷的眼窩裏。

雨很快就會停了。

巫師們比任何人都明白,神不過是權力的化名,祈禱和希求神的垂憐都毫無意義。

只有山魇的力量是真實的。

獻祭魇的血肉,就讓瀕死的山活過來。

71.

晝谷低低地喘息着,一邊撫摸着少年雪白的肌膚上隐隐浮現的黑色紋路,一邊在那濕熱之處挺動。

他心裏什麽都沒想,在這一整天裏,他要做的事只有抱住雁雁,反複地交合,聽着雁雁在他身下呻吟,小腹被他頂得鼓起,嬌嫩的穴裏盛滿他肮髒的愛意。

他抑制不住地流淚。

無望的愛讓人變成易死又卑賤的蟲。

72.

晝谷替雁雁清洗掉身上的污穢,慢慢地梳理着少年長至腰間的烏發。

他們擁抱,接吻,一切都和往常無異。

雁雁換上了幹淨的衣裳,腳上是阿婆活着時為他做的木屐。

他快樂地在雨中轉圈,朝那些握着長矛的青年微笑。

今天,他會再一次品嘗“愛”的味道。

雁雁擡起頭,看到媽媽慘白的頭骨還挂在那根尖尖的長矛上。

他朝她笑,試圖告訴她,他已經懂得了什麽是人類的“愛”。

雁雁一步一步地走上壘高的祭臺。

雨沒法打濕他,他在昏暗中如同一只會飛的螢火,被淡淡的光蒙着,腳步輕盈,渾然不知人類為他定下的命運。

73.

晝午族的人們望着那名叫山魇的妖怪。

它擁有着雄雌莫辨的美貌,秀氣的臉龐上帶着不摻任何憂愁的笑容,風雨将它的衣擺吹起,但并不将它的烏發打濕。

有病重的孩子在母親懷裏茫然地睜眼,喃喃問道:“媽媽,那是神嗎?”

少族長端着巫師給他的盒子,慢慢地走上了祭臺,擡眼凝視着不遠處的山魇。

盒子裏是一把鑲着寶石的鋒利匕首。

山魇沒有心髒,匕首又如何殺得死它?

巫師們說,除非它自願。

除非它愛上人類,自願接過匕首,并将匕首送進自己的胸膛。

在那時,它的胸膛裏會長出一顆與人類相同的心髒,只要将那顆心髒挖出來,人就能得到它的力量。

74.

雁雁握着匕首柄,而晝谷握着他的手。

他們久久地對視着。

“如果你愛我,”他說,“就吃掉我吧。”

匕首慢慢沒入柔軟的胸腔,雨和血一同流在了祭臺上。

被抓在手掌中的心髒還在跳動,黏稠的腥血玷污了潔白的花束。

雨停了,陰雲逐漸散開,祭臺上長出了巨大的樹木,無數的樹根紮進泥土中,吸收着快将人們淹沒的積水。枝桠上長出了花苞,眨眼間花瓣就層層綻開,從雲間縫隙裏灑下了一縷明媚的日光,正正照在了第一朵盛開的花上。

75.

晝午的人們做了一個相同的美夢。

現在,夢境破碎了。

村落被一場可怕的山洪吞噬,族人們來不及恐懼,就殒命在了充滿希望的夢裏。

山魇認真啃食了第二顆心髒,又吞下了數不清的亡魂,它漆黑的羽翼逐漸豐滿,有了飛出重巒疊嶂的力量。

在虛實交錯間,它看到匕首刺穿了晝谷的胸膛,那高大的少年嘴裏不停流出血沫,卻還在朝它滿足地微笑,說:“心髒太沉了,長出心髒,你就飛不起來啦。”

他給它一份自私的愛,讓它從此自由。

76.

山魇飛起來,飛向遠方。

在雲霧中,它聽到了海浪翻湧的聲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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