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楠從會展中心出來時,順手拿了一份會議議程單。下午的幾場講座中,姜雁北的赫然在列。她一直覺得他的名字有些晦澀拗口,但發覺那三個字印成鉛字,看起來卻非常特別。

她盯着這個名字看了許久,然後選了一場別人的。

一整天冗長的會展終于結束,沈楠也得以從“拯救地球”中抽身離開,回到屬于她的現實世界。

明明一天好像什麽都沒做,卻無端覺得有些累,回了酒店便躺在床上休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很沉,睜眼時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還是被餓醒的。

随便洗漱了把臉,連妝都沒化,就出門去找吃的。因為有昨天的前車之鑒,沈楠也不打算走遠,酒店旁邊就有家本地特色的餐廳,這會兒天氣還暖和,門口擺了幾張桌子當大排檔,用餐的人絡繹不絕。

她點了燒烤和啤酒,燒烤上得慢,便又要了份毛豆。戴上一次性手套,一個人坐在小桌上,慢條斯理地吃着毛豆等燒烤。

毛豆還沒吃幾粒,旁邊忽然女人吵吵鬧鬧的聲音。

“不要臉的狐貍精在那裏呢!”

“看老娘今天不弄死她!”

沈楠對圍觀打小三的戲碼沒興趣,頭也沒回地繼續吃着毛豆。只是這回豆子還沒入嘴,頭皮忽然一緊,頭發被人用力扯住,緊接着一個帶風的耳光從後面扇過來。

幸好她本能的反應還算及時,伸手一擋,将那巴掌擋掉,又反手将抓住自己的人推開,人是推開了,但頭皮卻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估摸着是頭發被揪掉了不少。

沈楠霍然起身,轉頭看向來人。

是三個女人,為首的那個四十來歲的樣子,打扮得珠光寶氣,另外兩個年輕一點,穿得也有還挺體面,但三人都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你們誰啊?有病吧?!”沈楠确定不認識這幾個人,惱火地順了順被弄亂的頭發。

中年女人指着她罵道:“不要臉的賤人,不要以為沒化妝老娘就不認識你!”

沈楠懵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原配抓小三認錯了人。她算是知道什麽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了,昨天被人搶包,今天就被人認成不知道哪個混蛋男人的小三。

人倒起黴來,真是喝口水都塞牙。遇到這麽荒謬的事,她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本來不那麽好的心情,頓時更是掉在底谷。

她沉下臉沒好氣道:“你們認錯人了!”

然而氣勢洶洶的女人怎麽可能罷休,中年婦女指着她罵道:“小騷狐貍還裝?!我扒光你的衣服看你怎麽裝?”

說完招呼身邊兩位同伴欺身上前,将沈楠團團圍住,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沈楠到底只有一個人,想躲躲不開,只能大聲尖叫求助。然而旁邊食客雖然多,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甚至還有人拿起手機開始拍攝。

人們總是樂于看到小三被打的畫面。

她出門時穿得是一件休閑襯衣,被人蠻力一扯,便聽到扣子崩開的聲音。也不知是誰踢了她膝窩一腳,讓她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她一時掙不開,只能先用力攥緊衣服,不讓人剝開。

耳邊都是“狐貍精”“賤人”這些不堪入耳的辱罵。她氣得渾身發抖,可是卻沒有任何人伸出一只援助之手,她真正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孤立無援。

哪怕是當初家裏剛剛發生變故,工作屢屢挫敗,也沒有這場無妄之災來得更令人恥辱無助。

冰涼的啤酒被人兜頭到下,兩個女人用力去掰她的手,試圖将她的衣服撕開,她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面對幾只蠻橫的手,她一直死守着最後的防線。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時,纏住她的力量忽然一輕,幾個女人被人拉開,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身前。

“你們幹嗎呢?”熟悉的低沉男聲傳入耳畔。

跪坐在地上渾身發抖的沈楠猛得擡頭,看到站在自己跟前那高大的身影,僅存的倔強頃刻間就崩塌,鼻子一酸,一股巨大的委屈湧上心頭,堪堪才忍住沒讓眼淚掉下來。

姜雁北個子挺拔,氣勢強大,那三個女人立馬被鎮住。中年婦女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義憤填膺道:“這道德敗壞的狐貍精搶別人男人,我們給她點教訓,你這個年輕人不要多管閑事!”

姜雁北并不多說,只道:“她是我朋友,你們認錯人了。”

剛剛沈楠說這句話,中年女人并沒有聽進去,但姜雁北這麽輕飄飄一說,她卻愣住了。當看到姜雁北轉身小心翼翼将地上的女人扶起來,她開始自我懷疑起來。

朋友的意思有幾種,若是這年輕人口中的朋友是女朋友,那麽她就得認真考量是不是認錯人了。

面前的男人生得一表人才,無論從模樣氣質還是穿着打扮,看起來都不像是個普通人。一個女人有這樣優秀的男朋友,還要去當四五十歲男人的小三,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在中年婦女陷入疑惑的時候,姜雁北已經将沈楠扶起來,見她緊緊抱着胸口,意識到怎麽回事,迅速将身上的衛衣外套脫下來裹在她身上。

沈楠頭上都是啤酒濕漉漉的,一雙眼睛早已經變得通紅,臉上寫滿了憤怒和委屈,看起來很有些楚楚可憐。

他從來沒見過她這種模樣,當年在學校時,她從來是嚣張張揚的,哪怕是上回在商場的失控,也沒有流露過半絲無助。

姜雁北眸光動了動,從桌上抽了兩張紙巾,伸手輕輕将她臉上的水漬擦幹淨。

這時中年婦女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拿出手機,翻開裏面的照片,仔細對照了一下,轉頭對同伴支支吾吾小聲道:“不會……真的認錯人了吧?”

“是有點不對,照片上狐貍精個子看起來沒這麽高。”

“還有,狐貍精脖子上有兩顆痣。”

再往沈楠一看,那白皙修長的脖子上光潔如玉,一個黑點也沒有。

沈楠漸漸緩過勁兒,憤怒壓倒了委屈,她隔着身上的衛衣,将襯衣整理好。本想将衣服還給姜雁北,但自己襯衣上端掉了兩顆扣子,幹脆将這裹在身上的衛衣穿好。

整理好自己後,她寒着臉走上前兩步,冷聲朝那中年婦女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你狗男人的小三?”

中年婦女這回終于确定自己是認錯了人,剛剛嚣張的氣焰瞬間委頓,一臉心虛道:“那個……姑娘對不起,是我認錯人了……”

她話還沒說完,沈楠伸手就是狠狠兩耳光,清脆的聲響在夜色裏,聽的人心驚膽戰。

“喂!”女人到底是養尊處優的潑婦,雖然自己認錯人了,但也不願意被人打回來,只是這聲“喂”,還沒落音,臉上又遭了兩記耳光,那肥胖的一張臉,頓時紅了一片。

女人氣急敗壞地舉起手要還,可那手才舉到半空中,就被姜雁北在半途攔截。旁邊兩個女人要上來幫忙,被他冷冷看了一眼,就不敢上前了,到底是心虛。

四個耳光,讓沈楠剛剛受的屈辱發洩了大半,她走回餐桌,從上面拿起茶壺,朝中年女人那兩個同伴潑去。

那兩人被潑得一臉狼狽,尖叫着要上前,卻因為有姜雁北人高馬大地擋在前面,又自知理虧,只能怏怏作罷。

姜雁北見沈楠發作得差不多,才松開鉗住女人的手後。那女人到底還是理虧,忍着臉上火辣辣的疼,帶着兩個同樣狼狽的同伴罵罵咧咧走了。

“沒事吧?”姜雁北走到沈楠身旁低聲問。

沈楠搖搖頭,片刻後,才擡頭看他:“謝謝。”

其實還是委屈,尤其是看到他,更是莫名覺得委屈。但她又明白這種心理是不對的,雖然連着兩次幫了她,但這并不意味着兩人的關系跟之前有什麽不同,可以讓她把自己的委屈寄托在他身上。

他仍舊只是一個認識但不熟悉的老同學,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沈楠很清楚自己不應該對他生出任何想法,就像當年一樣。

她強行将那點想傾訴在他身上的委屈壓下去,面無表情地結了賬,拿起包離開。

姜雁北沉默地跟在她身旁。

走了一段,沈楠只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幹脆就在路邊的長椅坐下。

姜雁北站在她旁邊默默看她,也不打擾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擡頭道:“他們是真的認錯人了。”

就在此時,頭頂的路燈在空氣中點亮,薄薄的光芒打在她素淨的臉上,泛紅的眼睛帶着一點點被刻意壓制的水汽。

姜雁北再起想曾經在森林考察,遇到的那只受傷幼鹿,它警惕地躲在草叢中,就是這種倔強又委屈的眼神。

他點頭,柔聲道:“我知道。”

沈楠繼續說:“我從來沒當過誰的小三,我最恨小三了。”

這語氣像極了受委屈的孩子。

姜雁北勾唇無聲笑了笑,嗯了一聲。

“我才不會當小三。”沈楠沉默了片刻又道,說着還恨恨地補充一句,“要玩也是我玩男人,才不會讓男人玩。”

姜雁北臉上那淺淡的笑容僵了一下,迅速消散下去,頃刻間恢複了平日的冷峻。

沈楠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話聽起來實在是有點可笑,又不是當年那個為了氣沈光耀故意叛逆的中二少女。

如今的她,連談情說愛都已經是奢侈品,怎麽可能還去游戲人間?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發覺他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以為是被自己弄煩了,站起身道:“剛剛謝謝你。”

姜雁北不複先前的溫和,語氣冷了下來:“不用謝,就是恰好看到。”又說,“回酒店吧。”

說完這句也沒等她回應,自己邁步先走了,沈楠默默跟上他。她不算太遲鈍,很明顯感覺他是忽然變得不太悅,可是卻不知道是為什麽。

她無法揣測一個自己不了解的男人,于是也就沒繼續深究,到了樓層,将身上的衛衣還給他道了謝,便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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