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預備

嚴朗借助樂樂視角仔細打量張小奎,将年輕的訓導員的面容刻進心裏。視野周圍黑暗彌漫,到了記憶片段的結尾,嚴朗退出模拟,睜開眼睛盯着艙頂,半晌不說話。

“嚴朗?”祁闊站在艙門口,見嚴朗不動彈,以為他不舒服,擔憂地問,“你還好嗎?”

“挺好的。”嚴朗摘掉頭盔,揉揉眼睛,撐着胳膊坐起身,“我挺好的。”

祁闊皺眉,猜測嚴朗在模拟中看到了令他難過的情節,他說:“你出來,外面有豆漿,加糖的。”

嚴朗勉強笑了笑,站起身走出模拟倉,擡眼看到咖啡色的垂耳狗坐在不遠處沖他搖尾巴。

祁闊遞給他一杯熱豆漿,掌心放在嚴朗的後頸,手指反複揉捏對方肩頸肌肉幫助舒緩情緒。

嚴朗抿了一口豆漿,說:“我看到了樂樂的訓導員,他和樂樂感情很好。”

“張小奎?”祁闊說。

“是的。”嚴朗雙手捧握豆漿紙杯,坐在椅子上,“當天上午八點半左右,發生了一場恐怖襲擊,有個黑色行李箱裏裝滿了激光彈。”

“且有人在現場試圖引爆炸彈,樂樂把行李箱蓋子踩下阻止了襲擊。”嚴朗看向史賓格,“樂樂是英雄。”

“汪。”仿若回應嚴朗誇獎的話,咖啡色的垂耳狗叫了一聲,尾巴搖成螺旋槳。

“有其他的襲擊發生?”祁闊愣了下,“為什麽那麽多人選擇在那天制造恐怖襲擊?”

“這也是我想問的。”嚴朗說,“你能在網上查到2087年6月5日究竟有多少起恐怖襲擊嗎?我是指全球範圍內。”

“我查一下。”祁闊打開手環。

嚴朗彎腰朝狗狗招手:“樂樂,過來。”

史賓格颠颠兒地走到嚴朗身旁,烏溜溜的眼珠與嚴朗對視,鼻頭嗅嗅人類的指尖,确認他沒有惡意便樂呵呵地坐下,無憂無慮的模樣。

樂樂會想念張小奎嗎?

嚴朗摸摸狗狗的小腦袋,也許在某個安靜的夜晚,樂樂将夢到一個看不清臉的年輕人抱着它,塞給它一塊雞肉凍幹。

“查到了。”祁闊說,他把數據整理成柱狀圖投射空中,“藍色是2087年6月7、8、9、10、11日的全球恐怖襲擊數據,紅色是2086年那幾天的數據,黑色标明的是全知神教徒通過媒體宣稱為襲擊負責的數據。”

柱狀圖在6月5日顯著上升,全球一共發起3200餘起恐怖襲擊,全知神教徒宣稱負責的襲擊數高達三分之二。

“這是怎麽回事?”嚴朗站在祁闊身旁,盯着光屏中明顯不正常的數據,“這一天是全知神教徒的狂歡節嗎?”

“這說明一件事……”嚴朗沉吟片刻,說,“延寧機場的襲擊是預謀和随機的混合結果。”

“什麽?”祁闊沒聽懂嚴朗的推理思路。

“全知神教徒在那一天,在全球各地制造了兩千多期恐怖襲擊。”嚴朗說,“激光彈也好,病毒破裂也好,都是兩千分之一。”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有預謀,但又不是多麽具有針對性的預謀。”祁闊說。

“那些邪教徒可能不知道Carlos攜帶的泡沫箱裏到底裝着什麽。”嚴朗說,“他們只是單純的想要制造暴亂。”

“可能Carlos也不知道藥品能造成如此大的毀滅效果。”嚴朗說,“他是邪教徒的一員,他僅知道藥品是非常重要的抗癌藥劑,毀掉它可以讓別人痛苦。”

“等等,我發現了一個論壇。”祁闊點開一個簡陋的英文網頁,快速浏覽一遍,說,“全知神的神谕,2087年6月5日,地球陷落于荒蕪,神将接引迷途的羔羊。”

“他們把這一天叫做神降日。”祁闊說,“二千多起恐怖襲擊是教徒獻給神的禮物,他們把被襲擊死亡的人叫做羔羊。”

“……他們的神是指病毒的話,神谕說得還挺對。”嚴朗說。

祁闊斜睨他一眼,暗自納悶這小混蛋時不時的反人類發言是從哪熏陶來的。

嚴朗的性格仿若泉水,想到什麽說什麽,水本無色,嚴朗亦不是正義感爆棚的聖父。他坐回原來的位置,捧着筆記本把祁闊查到的數據抄下來,執筆寫下自己的分析。

筆記本上的字跡越來越多,半個月一晃而過,祁闊精密計算着砹的用量做了三個傳送實驗,嚴朗反複觀看十位錨點的記憶和采訪錄像,比對細節,找出忽略的線索。

祁闊正式向李岩确認收束計劃落地日期,倒數最後一天,祁闊放下手中的工作,把嚴朗從模拟室拽出來。

“明天你就要走了。”祁闊說。

嚴朗眨了下眼睛:“哦。”

“你還沒告訴我你想要做什麽。”祁闊說,“今天是你最後一天待在這條時間線裏。”

聽到祁闊的話,嚴朗莫名感到不真實,他問:“如果我改變時間線,咱們現在的這條時間線會變成什麽?”

“變成時間的岔路口。”祁闊說,“然後被時間洪流磨平,煙消雲散,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沒有人記得地下城?”嚴朗問。

“我不知道。”祁闊說,“這些都是推論,沒有人實地驗證過。”

“你的生日是幾號?”嚴朗問。

“九月二十日。”祁闊說,“你的生日是十月十七。”

“我們都是秋天出生。”嚴朗說,“剛好一起過個生日。”

“今天既不是九月二十也不是十月語鹽十七。”祁闊說。

“現在是秋天,這就夠了。”嚴朗拉住祁闊的手腕,“我們去食堂借奶油。”

“食堂有奶油?”祁闊跟上嚴朗的腳步。

“我前兩天看到他們烤了蛋撻,應該有材料。”嚴朗說,“你和我的名字好像,我們都是秋天出生,真巧。”

“是啊,真巧。”祁闊說。

祁闊大嚴朗五歲,倆人是鄰居,祁闊的名字是祁闊的父親和嚴朗父親一起取的,後來祁闊的父母離婚,嚴朗出生,嚴朗母親便找祁闊母親倆人商量着取了一個名字。兩個孩子都是獨生子,名字取得相像是兩家父母希望兩個孩子以後像親兄弟一樣互相照顧。

結果一不留神,倆人互相照顧成了小兩口。

食堂居然真的有奶油,嚴朗磨着食堂師傅幫忙烤個圓形的蛋糕胚,自己動手往蛋糕上裝飾奶油花。

“寫什麽字呢。”嚴朗苦惱地喃喃,他拿着紅色的奶油槍歪歪扭扭地寫【生日快樂】。

“太醜了。”嚴朗自暴自棄地放下奶油槍。

祁闊倒覺得不錯,他拿起勺子挖一口蛋糕胚和奶油放進嘴巴,味道一般,勝在儀式感。

“你有什麽想要的嗎?”嚴朗問。

“有。”祁闊不像嚴朗那樣猶豫不決,他想要的非常明确,他說,“趕緊吃,吃完回宿舍告訴你。”

嚴朗把蛋糕切成八份,分給食堂師傅和幾個熟悉的研究員,就連李岩也得了一份切角。

香甜的蛋糕緩解了研究員們焦慮的心情,臨近計劃實施,他們仿若高考前的高三學生,生怕傳送不成功一遍遍檢查穿梭機的零件和配置。

祁闊跟在嚴朗身旁,眼看着盤子裏的蛋糕越來越少,直到空盤,祁闊說:“我們回宿舍吧。”

嚴朗不明所以地被急火火的祁闊拽進宿舍,門關上,左手端着的盤子讓祁闊随手打落,嚴朗的脊背頂住牆壁,祁闊迫不及待地吻住外面對所有人搖尾巴的大狼狗,唇齒碰撞,喘息高熱,這是他的愛人。

他祁闊的愛人。

即将踏上征途的愛人。

“嚴朗。”祁闊的手鑽進嚴朗的衣服下擺,“我想要這個,我想要你。”

嚴朗耳朵紅,臉頰更紅,他被祁闊摸得意亂情迷,話都說不清楚:“我、我沒有套。”

“不用套……”祁闊幹渴地咽下唾沫,他壓下噴薄欲出的野望,拉着嚴朗跌跌撞撞地往床邊走,“救我,我快要瘋了……”

嚴朗不知所措,跟着祁闊的腳步跌到床上。平日裏面色冷淡的研究員仰頭咬住嚴朗的鎖骨,發狠似地啃噬,他繃不住理智的弦,被無序的碰撞弄得難受至極。潔白的床單皺皺巴巴,手掌握拳迸出青筋再無力地舒展,祁闊被托着腰翻轉,由仰面變為趴伏,脊背碰觸熱燙的肌膚,天旋地轉,淚珠洇濕枕巾,心髒急速跳動,過于刺激,刺激得除了嚴朗兩個字,他的腦子裝不進別的名詞。

頂燈明亮,嚴朗将祁闊的神态瞧得清清楚楚,他心中翻騰着奶油般甜蜜的愛慕,牽起祁闊的手吻在指尖。是一見鐘情還是上天早有安排,嚴朗弄不明白,他性子單純,跟着直覺莽莽撞撞地走,祁闊領着他,他便信任祁闊。他低頭,溫柔的吻落在白皙的肩頭,祁闊被頂出一聲似哭的泣音,嚴朗一邊安撫一邊攻城陷陣,祁闊早就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一番辛苦勞作,嚴朗累得夠嗆,他拱進祁闊肩窩,膩膩歪歪地撒嬌:“熱。”

“去洗澡。”祁闊說。

“不想動。”嚴朗懶勁兒上來,把汗水往祁闊身上蹭。

“嚴朗。”祁闊仰面看着天花板,“別想那麽多,努力活下去。”

“你要相信我。”嚴朗悶聲說,“相信我就夠了。”

祁闊抱緊嚴朗的腰,沉默半晌,說:“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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