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暴徒

嚴朗目不轉睛地開車,看着航站樓越來越近,他說:“小蘇,下車的時候你把玫瑰拿下去。”

“五塊錢買的,不能扔。”小蘇說。

嚴朗偏頭奇怪地掃了小蘇一眼,說:“不扔,你帶出去給我愛人。”

“我給?”小蘇張大嘴巴,指了指自己,“為什麽要我給?”

“讓你給就給。”嚴朗打一把方向盤駛入高架橋,“我怕我忙着辦事沒時間給。”

“沒時間也要回家啊。”小蘇嘀咕道,他把玫瑰小心地放進口袋,“我真是操心的命。”

嚴朗瞥他一眼,說:“到地方我把玫瑰的錢轉給你。”

“不用不用,沒幾個錢。”小蘇揮手。

“你結婚了嗎?”王奇問Carlos。

“沒有,單身。”Carlos說,“你們隊長結婚了?”

“他命好,跟他對象青梅竹馬,大學剛畢業就結婚了。”王奇羨慕地說,“老天爺配好的緣分。”

“你少打兩把游戲孩子都滿地跑了。”嚴朗說。

“那不行,游戲是我的命。”王奇說。

明明嗤笑一聲:“你跟游戲領證吧。”

嚴朗摁一下喇叭,避開前方的汽車,提醒道:“快到地方了,還有二百米。”

“好的。”坐在最後一排的明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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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給我。”Carlos側身對明明說。

“這麽拿不好拿,我下去的時候拿上。”明明說,“放心,不會忘記的。”

“就是,我們都幫你記着的。”王奇幫腔。

Carlos看了一眼後視鏡,正好和嚴朗看後視鏡的目光對上,他擡手抹了抹額頭的汗,說:“好吧。”

嚴朗靠邊停車,他坐在駕駛位不動,說:“你們先下去搬東西,我給機場打個電話。”

“我們不是走特殊通道嗎?”Carlos問。

“今天上午有人占用了特殊通道,他們的級別比我們高。”嚴朗說,“我問問機場那邊能不能抽調幾個人過來,幫咱們運送貨物。”

小蘇推門下車,王奇對Carlos說:“咱們先下去,明明抱着箱子最後下車。”

明明佯裝解開泡沫箱的安全帶,說:“你們快下去,給我騰個地兒。”

Carlos不情願地下車,明明扣上安全帶,路過嚴朗時拍拍嚴朗的肩膀,跳下車關上車門。

嚴朗反鎖車門,坐在車裏打開手機,備注是土星的聊天框回複一條消息【機場。】

門外,小蘇和王奇将Carlos壓在地上,掏出口袋裏的手铐把Carlos拷住。

“你們幹什麽!”Carlos在地上扭動,像條拱來拱去的蚯蚓。

“你先反思一下。”小蘇詐他,“別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我們不知道。”

“你們知道什麽?”Carlos愣了下,心虛地問。

“我們知道很多事情。”小蘇蹲下,看着Carlos的眼睛,“我記得前年政府修改了外國人羁押條例,有以下犯罪行為的外國人不得引渡國外,其中就有恐怖襲擊罪。”

“作為世界上為數不多的仍保留死刑的國家……”小蘇拖長聲音,“你覺得呢?”

“人類本來就要死的。”Carlos聲音越來越大,“人類本來就要死的!”

“閉嘴。”王奇踢了他一腳,“死什麽死,老子游戲還沒打通關。”

明明則擔憂地望向商務車,說:“嚴隊把車門鎖了。”

“嚴隊心裏有數。”小蘇說,他突然想起兩年前的走私案,語氣變得不确定,“應該有數的吧……”

嚴朗坐在車裏,車窗和車門緊閉,阻隔外界所有聲音,他緊盯航站樓門口來來往往拖着行李的行人,只等一個訊號。

他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咖色襯衫、黑色長褲、無框眼鏡,清瘦挺拔,走在孕婦身側約有五步遠的距離。

嚴朗氣憤地拍了一下方向盤,他就知道祁闊這混賬在騙他!

如果他聽信了祁闊的話,只顧着保護裝病毒的泡沫箱而不顧孕婦和祁闊,世界是保住了,祁闊又怎麽辦?他媽的,嚴朗發動汽車,他現在沒有怒火沖天,相反他十分冷靜,甚至冷靜得過了頭。

嚴朗沒有挂擋,空踩兩下油門,商務車發出巨大的咆哮聲。王奇和小蘇想起嚴朗“疏散人群”的囑咐,他們不知道嚴朗要做什麽,但看這個架勢,動靜不會小到哪去。

遠處人群騷動,一個舉着刀的男人沖向孕婦,藍色的商務車如離弦之箭,眨眼間重重地撞上男人,刀子掉在地上,男人飛到路邊,勉強挪動一下,趴在地上吐血。

車頭撞擊男人身體的瞬間,嚴朗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音玄妙空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像一列高速運行的火車被撞離軌道,嚴朗透過擋風玻璃,看到有些人的圖像出現了重影,有些人則沒有。這可能是時間線被強行拖拽的表現,嚴朗感到心慌,他捂了下心口,低頭避開祁闊的視線。

側身護住孕婦的祁闊茫然地看向商務車,他看不清駕駛位坐的人是誰,但他看到了震驚失語站在原地的小蘇和王奇,他在嚴朗的手機相冊裏見過這兩個人。

嚴朗坐在車裏,他關掉車裏的通風裝置,轉頭看向後排座位的泡沫箱,箱子被安全帶綁在最後一排座位,破了一個大洞,不知名的液體灑在座位的皮質表面。

箱子裏裝的不是激光彈,是小範圍的定時爆破彈。嚴朗蹲在泡沫箱旁邊研究炸彈的構造,他沒有基因缺陷,不怕病毒攻擊,神色淡定至極,絲毫沒有剛剛撞死人的恐慌焦慮。

定時爆破彈符合多地恐怖襲擊的邏輯,未知神教徒僅知道抗癌特效藥極其珍貴,他們并不清楚這種藥是具有高危傳染性的病毒,裝載爆破彈的目的是毀掉藥品。

至于Isaiah的目的,或許不是嚴朗猜測的保駕護航,而是另一個巧合,他是來炸飛機的。但當天有國安局部署,Isaiah沒機會炸飛機,只能悻悻離去。

“砰砰砰。”小蘇擔憂地臉貼在車窗玻璃上,他張開嘴說什麽,隔着玻璃聽不清,嚴朗指指手機,示意手機交流。

【小蘇:110來了,我們怎麽解釋?】

【嚴朗:等一下。】

嚴朗點開林和祥的聊天框【楊宜醫生就位了嗎?】

【林和祥:我聽說延寧機場出車禍了?】

【嚴朗:是的。】

【嚴朗:我撞的。】

【林和祥:?】

【林和祥:???】

【嚴朗:讓楊宜醫生加我微信。】

不一會兒,一個微信號給嚴朗發來好友請求,嚴朗通過好友後發送消息【請問是楊醫生嗎?】

【楊宜:我在你的車旁邊。】

嚴朗擡頭,楊宜站在車門旁,拽了一下門把手,沒打開,她低頭發消息【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點名叫我來?】

【嚴朗:車裏有高危傳染病毒洩露,需要锎放療根治。】

【楊宜:……?】

【楊宜:你怎麽知道?】

【嚴朗:你們醫院有密封滅菌室嗎,建議你把我和車都放進去。】

【楊宜:有是有,可是沒有這麽大的密封室。】

“咚咚咚。”

車窗再次被敲響,嚴朗盤腿坐在地上擺弄手機,他擡頭,看到祁闊皺眉站在車外。嚴朗縮縮肩膀,他想到祁闊騙他的事情,又理直氣壯起來,換了個背對祁闊的姿勢,低頭繼續擺弄手機。

祁闊:?

第41瘋子還是先知

【嚴朗:把玫瑰給車外那個人。】

【小蘇:為什麽給他?】

【嚴朗:讓你給就給。】

小蘇将手機收進口袋,一臉問號地朝斜停路中央的藍色商務車走去,他站在祁闊面前,掏出懷裏的紅玫瑰遞給對方,小聲說:“嚴隊讓我給你這個。”

祁闊看了眼玫瑰,伸手接過花,說:“謝謝。”他擔憂地望進車窗,低頭玩手機的嚴朗似有感覺,他眼神閃爍,撇撇嘴,躲過祁闊的目光。

怎麽看怎麽欠揍的模樣。

祁闊磨着後槽牙心想。

小蘇和王奇按照嚴朗發來的微信指示,叫來一輛拖車把商務車和車裏的嚴朗一起拖走。楊宜站在路邊打電話,向上級請示搭建一個超大型密封艙。

“請問他出什麽事了?”祁闊問小蘇。

小蘇疑惑地皺眉:“你是嚴隊的誰?”他心裏隐隐有答案,仍需要再次确定。

“我是他……室友。”祁闊想起嚴朗的工作性質,強行咽下戀人兩個字。

小蘇了然,他說:“這次的護送任務,嚴隊說車裏的病毒屬于高危傳染病,需要密封消殺。”

“傳染病?”祁闊眼神陡然鋒利,“什麽性質的傳染病?”

“目前不清楚。”楊宜打完電話走過來,“你們好,我是第二醫院傳染病科醫生楊宜。”

“你為什麽在這裏?”小蘇問。

“你們嚴隊讓我九點在機場等他。”楊宜說,“你們不知道這件事?”

小蘇搖頭,他說:“今天早上嚴隊就不太對勁……”他一五一十将嚴朗的表現複述一遍,祁闊和楊宜越聽越皺眉,小蘇說,“……就像他提前知道所有事情一樣,他全都安排好了,包括玫瑰。”

嚴朗預估到可能無法親手給祁闊玫瑰,于是他将玫瑰交給小蘇代為傳達。

每一個細節,像演練了無數次那樣純熟,然而這些事情從未發生過。

祁闊隐隐摸到一點問題的關鍵,他問楊宜:“嚴朗跟你說了什麽?”

“他要求锎放療。”楊宜說。

嚴朗從未接觸過放射性相關的醫學知識,更別提如此生僻的元素,祁闊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第一生化所的物理研究員祁闊,嚴朗是我的伴侶,請讓我與你們一起跟進這件事。”

與此同時,嚴朗和商務車一同被關進火速蓋好的密封室。

接到消息的防疫隊隊員穿上防護服,一搖一擺地踏進密封室,抽取一管空氣、一管嚴朗的血液和一管泡沫箱裏剩餘的藥液,再一搖一擺地走出密封室。

玻璃外的防疫隊隊長認識嚴朗,語含歉意地說:“實在不好意思嚴隊,時間太緊,你困了可以先睡車裏,明天空調和鐵床就到了。”

“好的。”嚴朗盤腿坐在地上,倚着車門看向防疫隊隊長杜澤勇,懷念地說,“好久不見,杜隊最近忙嗎?”

“不忙。”杜澤勇說,“要不你這事,我現在該午休了。”他撈來一把椅子坐下,閑來無事,便多說幾句,“我就納悶,你怎麽知道箱子裏的藥品是高危傳染病?”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怎麽說。”嚴朗說,“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哪裏不對?”杜澤勇皺眉,“你是指什麽?”

嚴朗搖搖頭,不說話了。他不是不想解釋,而是不知道怎麽解釋,如果直言他乘坐時光機從一年後回來,指不定直接被杜澤勇丢進精神病院研究一番。

病毒毒理分析需要至少三天的時間,嚴朗躺在鐵架床上的打游戲。期間楊宜來了一次,詢問了一些邊邊角角的問題,例如嚴朗怎麽知道锎放療能夠殺死病毒,嚴朗一律以沉默應對。

第五天,杜澤勇面色嚴肅地拿着檢驗報告站在玻璃牆前,他說:“一號病毒,高活性的空氣傳播型病毒,通過攻擊人體基因缺陷、将自身特性轉換為對應的癌細胞……”

“是的。”嚴朗說。

杜澤勇繼續念:“锎放療可以徹底殺滅病毒活性,其他放射性元素并不能直接破壞病毒結構。”

“病毒二號,無人體感染性,注射給白鼠A時,白鼠A在兩天內增重15kg,性格暴躁,攻擊性強。白鼠A咬傷白鼠B後,白鼠B兩天內增重20kg。”杜澤勇說,“病毒二號在脊椎動物身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活性,同樣可被锎放療徹底消殺。”

杜澤勇合上報告,說:“你上次問我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嚴朗停下玩手機的動作,坐起身子與杜澤勇對視,杜澤勇說:“不僅我一個人感覺到不對勁,所有人都覺得不對勁。”

“所有人?”嚴朗發問。

“全世界,所有人。”杜澤勇說,“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這五天裏,世界各地出現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游行,游行群衆舉着‘離開夢境’‘早日醒來’的牌子。”

“實不相瞞,我也分不清我現在是睡着還是醒來。”杜澤勇說,“夢裏的我沒有發生你這檔子事,我正常上下班,問題是我在醒來後也不曾忘記一丁點夢裏的細節。”

“像真實發生過一樣。”杜澤勇說。

“祁闊呢?”嚴朗問。

“你找他幹什麽?”杜澤勇問。

“你問我沒用,你得問祁闊。”嚴朗說,“我給不了你合理的解釋。”

“他能給?”杜澤勇問。

“我想和他聊聊。”嚴朗說,“他是物理科學家。”語氣裏透露出小小的驕傲,眼睛微眯,就差一條飛速旋轉的尾巴。

杜澤勇莫名覺得被喂了一口狗糧,他說:“祁闊預約了下午三點過來。”

“那我等他。”嚴朗躺回床上繼續打游戲。

“你不擔心嗎?”杜澤勇說,“你感染了高危傳染病。”

“這病對我沒用,我沒有基因缺陷。”嚴朗說,“這個病潛伏期68個月,發病即暴斃,我知道。”

杜澤勇心中升起一種荒謬的感覺,他既覺得嚴朗瘋了,又覺得嚴朗說得或許有道理。

祁闊趕到第二中心醫院,遠遠便看到防疫隊搭起的超大型密封室,那是一間由隔熱板拼成的屋子。他踏進密封室前廳,與表情複雜的杜澤勇四目相對,祁闊說:“你好,我是祁闊,我預約了下午三點的探望。”

“我是杜澤勇,防疫隊隊長。”杜澤勇說,“我和你一起進去。”

“等等,我可以先和嚴朗單獨聊聊嗎?”祁闊說,“涉及到一部分隐私話題。”

“好的。”杜澤勇說,“需要我參與的話,随時叫我。”

祁闊點頭,推開右側的門走進去,穿過一段走廊,推開一扇門,嚴朗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仰頭看天花板。

“嚴朗。”祁闊開口。“你在幹什麽?”

“玩了太久手機,脖子疼。”嚴朗說,他坐直身體,看到祁闊,眼睛亮了亮,特意扭開腦袋不說話,心裏很高興,卻仍然要保持生氣的尊嚴。

祁闊無可奈何地嘆氣:“難道不應該是我生氣嗎?”

“你懂什麽。”嚴朗說,面前這個祁闊什麽都不知道,他氣也白氣。

“……”某清華大學物理博士畢業的研究員放低姿态,柔聲哄着鬧別扭的愛人,“我不懂,你給我解釋解釋。”

“時間線合并。”嚴朗說,“所以他們會做清醒夢,那不是夢,是原本發生過的事情。”

祁闊皺眉:“你怎麽知道時間線合并?”

“你告訴我的。”嚴朗說,“你說這時候你在美國,你說機場保護孕婦的那個好人不是你,”嚴朗越說越生氣,他右手撐了下床板站起身,走到玻璃牆前,黑亮的眼珠與祁闊對視,聲音低弱且委屈,“你仗着我沒有記憶把我騙得團團轉,你個大騙子。”

莫名其妙被扣了一個大帽子的祁闊眨眨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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