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想開第45天

臺山行宮, 修建于先帝時期,商辭晝登基後又修繕了很多,本來古代建築工期沒個七八年做不下來, 但架不住商辭晝會斂財,一堆錢砸下去,愣是在做皇帝的第二年就投入使用了。

容穆下了車駕,走在郎喜身後面,聽着這位太監總管念念叨叨的給自家陛下貼金。

“早在半個月前, 陛下就已經叫人把這裏收拾好了, 考慮到容公子受了山間寒氣,陛下方才專程叫人上來開了這溫泉湯浴。”郎喜笑着道。

容穆好玩的看着他:“郎公公, 你好像很久都沒有叫我‘容侍君’了。”

郎喜面色垮下來:“哎呦我的小祖宗, 您可千萬不要折煞奴婢了, 早前時候陛下就已經明令禁止了, 只許叫您容公子, 奴婢那時也不知道您和陛下青梅竹馬啊!”

憐玉在容穆背後冷哼了一聲:“将、将主人尋回來,還敢讓主人,做, 侍君!”

容穆轉身安撫了一下這條暴力魚:“他當時腦子不好, 我們要理解理解, 商辭晝沒在剛見我的時候殺了我都是上天庇佑了, 他那時候可比現在瘋。”

郎喜只裝聾作傻, 一顆心被這主仆二人的対話吓得咚咚跳, 想起什麽他補充道:“容公子之前不是在宮中見過另外三個侍君?”

容穆忙一把按住憐玉暴動的腦袋, 才哈哈了兩聲道:“他們還在嗎?那時候我在宮中還時常找他們打牌, 三缺一,美滋滋啊。”

郎喜搖頭開口:“容公子不要誤會陛下, 這些人都是陛下用來搪塞朝臣的,陛下與公子從護國寺回來後,這三個人就已經被陛下遣散了。”

容穆挑眉:“遣散?散去哪兒了?”

郎喜:“這三人其實都是黑甲衛假扮的,當然是回到禁衛營了,只是聽說在宮中養尊處優幾年,回去着實被弟兄們欺負了好一陣子呢。”

憐玉眨了眨眼睛,容穆心中滋味有些複雜,他嘆了口氣道:“陛下可真會利用人。”

郎喜快步上前,為容穆打開溫泉湯浴的機關,熱乎乎的泉水瞬間從龍口吐了出來。

“公子……不是奴婢多嘴,奴婢這麽多年沒見過陛下対誰這麽好過,還不叫底下人再稱呼您為侍君,朝臣們雖有些怨言覺得公子來路不正,但陛下君威厚重,也沒多少人敢真的說出來。”

容穆蹲下身子撩了撩水面,溫度正好,适合舟車勞頓之後的歇息沐浴,他垂下眼眸,随口道:“怎樣的來路才算正?”就必須得是世家貴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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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喜梗了梗:“公子不必在意,有些老古董是腦子糊塗了,才會說這些東西,陛下也根本不理會他們,只要有陛下在,就沒有人敢欺負公子!況且公子為人氣質,哪像他們說的那樣……”

容穆一直知道,大商這整個朝堂不像表面上那樣風平浪靜,這裏是最繁華的王朝的政治中心,亂七八糟的事兒多了去了,只是被商辭晝一直壓着,而他平日裏只吃喝躺平,這些事兒更是鬧不到他面前來。

然而人心叵測暗潮洶湧,底下你死我活互相厮殺的事情不是沒有,腌臜角落也存在着,商辭晝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做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壓制權衡者。

水至清則無魚,帝王之術罷了。

但他們争得你死我活的時候,誰也沒想到會有一個他憑空出現,有人看到了皇帝不為人知的另一面,然而他們求而不得的另外一面卻是対着一個“身份低微”的不明人物,難免心中會有不平衡存在。

容穆対郎喜擺了擺手。

後者忙垂下腦袋退出去了。

憐玉替容穆拿着他脫下來的冰絲蠶衣,氣鼓鼓道:“他們,懂什麽!主人壓根不是大商之人,是天道靈物,不用與這些人作比較。”

容穆無所謂道:“沒事,他們也沒說錯,我本來就是沒爹沒娘沒親人。”

憐玉跑上前,替容穆将他的長發攬出來:“主人不要,難過,這裏不歡迎我們,我們便回南代去,南代尚蓮,主人必定深受寵愛。”

容穆笑了一聲:“這可不行,你信不信我前腳剛走,後腳商辭晝就要集合軍隊了。”

商辭晝表面上看着風平浪靜,實則有一條陰暗的底線在,他以前在皇宮為了摸這條底線費了老大功夫,如今終于摸清楚了……才知道商辭晝不可觸碰的底線竟然就是他自己。

“不說了,先在這兒待着吧。”容穆将衣物挂在旁邊的架子上,“商辭晝剛去處理事情了,你去殿外看着碧绛雪,不要叫任何人靠近。”

憐玉很聽容穆的話,果真咽下話語依依不舍的轉身離開了。

憐玉走後,容穆才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他心底才不管自己被別人怎麽編排呢,只要能吃喝躺平沒有生命威脅,走到哪裏他都可以生存。

或許是碧绛雪也影響到了他,叫他平日裏的心态佛的厲害。

只是偏偏身受寵愛,寵他的商辭晝又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他難免就要被人盯上。

哪怕他們目前清清白白。

——算了。

與其想這些亂七八糟破壞心情的事情,不如想想怎麽玩南代王女的大老虎,這可是人家養的私人小寵,也不知道肯不肯借給他撸一撸……

容穆褪去衣物,将全身都埋在水中,閉上眼睛可以輕松感知到憐玉在替碧绛雪擦拭葉子,以前他走到哪都不放心本體一個待着,現在好了……有小錦鯉在,就是多了一重保障。

溫泉湯浴太過舒服,容穆路上本就困的厲害,這會眼皮都撐不起來了,緩緩将半個腦袋都沒入了水池中。

人工水池都這麽舒服了,也不知道那臺山深處的野生池塘又會是什麽美妙滋味……

偌大的湯峪殿中,有風吹過細細的垂紗,水面浮起了幾個泡泡又砰的碎裂掉,剛才還靠在水池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

容穆感覺周身被溫熱包裹,叫他閉上眼睛緩緩下沉到底部,水中于他沒有任何窒息感,反倒像是回了快樂老家。

背後的長發被水浮動起來,海藻一樣飄在背後,好似只眨了個眼睛的功夫,那頭黑色的烏發就開始發生變化,漸漸變成了漂亮的銀白,尾端帶着紫色。

容穆總覺得有商辭晝在的地方都會有突發事件,脫衣服的時候都沒有脫完,下半身依舊穿着薄薄一層白色內襯,此時這層白色被水流充斥,褲腳的部位微微鼓起來,襯的他的腳踝更加纖瘦脆弱。

水面慢慢發生變化,熱氣蒸騰上來叫這裏雲霧缭繞,一片片虛幻的帶着光的蓮葉形狀輕飄飄出現在水面,又砰的一聲消失掉,與碧绛雪相似的蓮花瓣也冒了出來,被細細的杆子撐着,在空中晃了晃又變成了粉白色的光點。

水池底部,容穆微微擰了擰眉頭,然後慢慢掀開眼簾。

他像是累極睡蒙了頭一樣,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容穆左右看了看,忽的在水中坐起了身子,白色的長發漂浮在他的身後妖異又漂亮,容穆拉過來兩縷看了看,緩緩的起伏了一下胸膛。

他就知道碧绛雪這小東西在給他攢着勁兒呢,上次開了外面一層容穆還提心吊膽了好一陣,生怕商辭晝一早上起來看見身邊睡了個妖怪——沒想到它會在這裏搞他。

水面被撥弄開,容穆嘩啦一聲冒出腦袋,他先是看了看周圍,沒有發現有服侍的人,憐玉也在外面,這才踩在水底的臺階上,想要趕緊上來收拾一下自己。

只是他剛上了一級玉階,隔壁就傳來了憐玉的聲音。

“你怎麽這時候回來?”

商辭晝的音色沉沉的透進來:“你管孤幾時回來,你主人呢?”

容穆腳下快速動作,幾乎是剛披上外面的衣服,就聽見憐玉答道:“主人在沐浴,你心思不正,不準進去。”

商辭晝冷笑了一聲;“孤心思不正?”

容穆抓起頭發擰毛巾一樣的擰了兩把,就聽見殿外噼裏啪啦響了一陣,像是有人在打鬥,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憐玉和商辭晝又撕起來了,正當他穿好最後一件外層衣物,湯峪殿的門就被從外面打開了,商辭晝的腳步聲傳進來,與此同時還有他的聲音。

“亭枝,郎喜說你進來有一陣子了,你還好嗎?這裏水熱,很容易沖了頭腦。”

商辭晝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容穆閉上眼睛念了好幾句頭發都沒有效果,他眼神略有些驚慌的左右看了看,突然間目光一定。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掀開垂紗,商辭晝踩在漫了水的地面上,留下兩道濕乎乎的腳印。

湯池之上,不見人影,商辭晝微微歪了歪頭,“亭枝?”

他腳下動作加快走進,就瞧見水底空無一人,而架子上的衣服也不見了。

商辭晝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後轉身,擡步朝外面走去,憐玉也正好跑進來:“你,暗算我!”

商辭晝眼眸比往日裏黑沉了許多:“憐玉,你主人剛剛出去了嗎?”

憐玉一愣,随即腦中快速轉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商辭晝:“主人,洗完,不走,還待在裏面幹什麽?這幾日人多眼雜,主人,許是回自己房間休息了,我在這裏,看一會碧绛雪。”

商辭晝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出門在外,他是叫郎喜單獨給容穆準備了一個屋子,免得他身邊朝臣來往,叫容穆不适應。

“孤知道了,你回去告訴亭枝,就說王女已到,那只老虎也跟着,他若是想玩,明日裏就可見到。”

憐玉不耐煩的點了點頭,商辭晝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消失在了黑暗的行宮一角。

幾乎是他前腳剛走,憐玉後腳就沖進了湯峪殿中,他呼吸微微急促,将水池底都翻了一遍,還是沒見容穆的身影。

正當憐玉心內着急上火之時,就聽見遠遠背着外門的窗邊有什麽響動,他快步走過去推開窗戶,就見容穆裹着衣裳坐在原地,表情有些怪異和說不出的舒服。

憐玉再定睛一看,竟然瞧見容穆屁股底下坐着一張肉乎乎的虎皮毯子,再擡眼,才見対方微微掀開披在頭上的外裳,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憐玉:“——!”

容穆:“噓——”

憐玉喉嚨快速的動了幾下:“主人,你、你的頭發!”

容穆:“一會就能變回來,別叫商辭晝發現了。”

憐玉跳出窗戶:“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裏鄰山而建,後窗不遠處就與後山接壤,我出來的時候它就在這裏,身上的泥水也不知道在哪裏洗涮幹淨了,我就借着這大貓毯子坐一坐,它還挺親我的。”

憐玉急的眼睛都紅了:“不、不是它!”他小心捧起容穆的白發,眼淚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怎麽會是白色?明明,小時候沒有,會不會是受傷——”

容穆打斷他沒邊沒際的猜想:“冷靜,沒什麽大事,我懷疑就是因為我長大了,所以它也跟着變化——我看碧绛雪馬上就要開了,等它全開了,或許我就有足夠靈力控制頭發顏色了。”

憐玉:“那商辭晝見沒見過……”

容穆抿了抿嘴唇:“沒有,我還沒想好怎麽和他說,你都吓了一跳,更何況他……況且,他連我是花都不知道,頭發白了都沒法和他解釋。”

憐玉深吸了一口氣,剛替他拉上衣物,身旁的大虎皮毯子就動了一瞬,兩人同時一頓,聽見後山處傳來一道奇怪的鳥叫聲。

容穆見這大家夥一瞬間豎起了耳朵,在原地走了兩圈,似乎是舍不得他,又不得不聽那邊的號令。

他大着膽子摸了一把老虎屁股,“回去吧小貓咪,明天再來找我玩。”

花奴低低的叫了一聲,它磨蹭了這麽幾下,遠處的樹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高挑曼妙的身影。

憐玉一把将容穆拉到身後,瞳孔縮緊身子壓低,脖頸浮現出幾片魚鱗。

容穆愣了愣,擡頭,就看見了一個耳戴長流蘇的美豔女子高高在上的看着老虎,下一瞬,那清冷高傲的目光就順勢瞥向了容穆。

湯峪殿的熱氣從後窗透出來,半遮半掩的蓋住了容穆的身形,夜色中,兩人目光対視均是下意識的一愣。

容穆餘光看見自己的白發回過神來,他迅速拉緊衣裳,帶着憐玉又從窗戶翻了回去。

只剩花奴在原地焦躁的走了幾下,才奔向了主人身旁,它在樹底下蹭了蹭,擡頭,就見自己主人似在發呆,遠遠的看着行宮方向。

剛才那個人……是她眼花了嗎?容钰手指無意識捏碎了一塊堅硬樹皮,目光凝滞道:“王、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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