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想開第46天

憐玉一路警惕的左右看着, 還不忘替容穆抱着他的本體。

“主人,剛才那個人,你認識嗎?”

容穆搖了搖頭, 老實巴交的誇贊:“不認識,但感覺她長的好漂亮。”

憐玉忙道:“她會武功,但剛才看你的時候,走神了。”

容穆想了想:“也許是我長得……比她還漂亮?姑娘家嘛,愛看臉也不是不能理解。”

憐玉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剛才那個人離的太遠, 他沒怎麽看清楚,但他的感覺不會出錯。

那個人, 大約是盯上主人了。

容穆走到自己寝殿的時候, 頭發才被夜風微微吹幹, 他低頭看了一眼, 捏起一縷道:“看, 我就說會變回來的吧,上次也是這樣,沒一會就自己回來了。”

憐玉嘆了一口氣:“主人自己不察, 實在是頭發白了, 怎麽看都, 不是什麽好兆頭, 我剛剛看到, 心髒都差點蹦出來, 生怕……”

容穆壓了壓他的腦袋:“沒事啊憐玉, 這事兒你多見幾次就好了, 我第一次見也是吓了一跳。”

憐玉憂愁的點了點頭,只期盼着碧绛雪趕緊開放, 到時候主人就能自如控制了。

容穆擡腳走進寝殿中,正屋桌上放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是幾件繡着重瓣蓮圖的嶄新衣物,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明天要穿的東西,恐怕是商辭晝剛才給他送過來的。

容穆拿起來摩挲了一下,想起剛剛驚險場景,不由得緩緩吐出一口氣。

當年的他,為何沒有叫商辭晝知道他是一朵花呢……那丢失了的八歲之前的記憶,究竟又都是些什麽東西呢?

臺山夜風驟起,卷起零星碎葉。

有人跳于樹枝之上,如履平地般快速移動,花奴跟在地上,直至行到一燈火通明的宮殿,一人一虎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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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钰面色微微有些肅然的走在前面,門外迎接她的侍女忙屈膝行禮…

“王女殿下。”

她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花奴跟在她身後進了寝宮,卧在床角的位置不動了。

容钰手腳有些發麻的倒了一杯冰水,擡頭重重的灌了下去,然後才長舒了一口氣冷靜下來。

她眼神動了動,走過去踢了一把花奴的屁股:“吃飽了?玩好了?你倒是漫山遍野的撒歡去了,累的本殿下到處避着商辭晝的人找你。”

花奴舔了舔肥厚的爪子,舌尖倒刺梳理着皮毛,似乎在沉醉于什麽味道。

容钰蹲下身子,鼻尖微微聳動了一下,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蓮花香味,花香一路都被風吹的有些淡,但還是叫人腦中清明一瞬。

她緩緩站起身子,坐在了一旁軟榻上。

除非與蓮花整日裏沉溺在一起,否則不會沾染上如此濃厚的味道。

剛才那個人,能在全員舟車勞頓整理東西的時候去悠閑的泡池子,想來身份也不一般,難不成是商辭晝将碧绛雪交給這個人照顧了……?

所以他才能沾染上這麽純正的花香味——

還有,那張臉。

容钰并沒有直接看清楚,但只論身形與輪廓,都讓她不得不聯想到了一個人。

那就是她的王兄,容瀝。

自從十年前,父王不經王兄同意,從王兄的池子中挖走了一株王蓮,王兄就與父王的關系每日愈下,直到最後父王崩逝,王兄才在葬禮上跪了他一次。

王兄性情孤高清冷,行事一絲不茍,從繼任南代王一位,就越發冷酷不近人情。那些年原綽的發妻還沒有生病的時候,還與王兄多次深夜密謀,容钰知道王兄這些年來心中都放不下當初那朵王蓮,王蓮又是在大商折損,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王兄恐怕是要計劃着打仗了。

但沒想到一而再再而三,大商根本不理會南代的挑釁,反倒是反方向的追着西越揍,着實叫王兄憋氣了好一陣子。

可……單純只是為了一朵蓮花,便值得如此大動幹戈嗎?

王兄他又究竟知不知道,商辭晝的身邊有這麽一個神秘的養蓮人……大商近來傳聞蓮花盛放,是不是和這個人也有關系。

原綽嘴中說的俊美少年,又是不是她剛才看到的這個人?

容钰頭痛的揉了揉額角,總覺得自己好像無意間接近了一件無人得知的秘事。

她聲線清冷道:“……花奴,你喜歡他嗎?”

花奴動了動腦袋,低低的叫了一聲。

容钰:“我從沒見你這麽親人過,你是我南代國的異獸,為何會喜歡一個身在大商的人?”

但花奴怎麽會回她的話語,只閉上眼睛假寐去了。

容钰垂下眼眸,有侍女進來替她放下了床帏,“殿下,該歇息了,明日還要觐見大商皇帝。”

容钰不耐的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正要叫侍女出去,卻想到什麽叫住她道:“你明日不用跟着我了。”

侍女一愣:“殿下?”

容钰看向她道:“明日我帶花奴去參宴,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這行宮之中給我打聽一個人,晚宴回來禀報于我。”

侍女忙應聲,容钰朝她招手,與她附耳說了幾句:“記住了,事無巨細,有關他的事本殿下通通都要知道!”

侍女行了個禮:“是,殿下放心,婢子知曉了。”

……

各方背地裏波谲雲詭,容穆卻不知道所有人又都開始圍着他轉悠了。

第二日一大早,憐玉就從外面進來,手中拿着一個用狗尾巴草編織的小兔子,容穆向來喜歡這些靈巧小玩意,拿過來欣喜的玩了好一會。

沒過多久,商辭晝就帶着郎喜出現在了他的寝殿門口。

商辭晝與他一夜沒見,容穆還有些不太習慣夜裏沒人給他壓被子,早上起來被子都卷到地上去了。

皇家圍獵人多眼雜,如非必要,商辭晝是肯定不會放他一個人睡覺的。

容穆想起郎喜昨日裏說的話,心中猜測恐怕這段時日參他的折子不在少數,只是商辭晝從來沒有和他說過。

“昨夜你沐浴過後,孤未曾找見你人,還以為你被池子淹了呢。”商辭晝邊走邊道。

容穆無奈:“我又不是什麽小孩,怎麽還能把自己淹了?”

皇帝笑了笑,示意郎喜将手中的東西呈上去,憐玉探頭一看,發現是飄着一朵完整花瓣的新露,恐怕是一大早上起來收集的。

“喝完露水,要再用些膳食,你乖乖吃飯消除勞頓,孤才安心。”商辭晝将晨露推給容穆,看着對方捧起咕咚灌了一口,整個人就和小苗一樣活泛了起來。

等看着他吃完喝完,商辭晝才拍了拍手,門外有一侍衛拿着一個長盒子,貌似裏面裝着什麽珍貴的東西。

憐玉警惕的看了盒子一眼,被容穆按了按胳膊。

商辭晝全當憐玉是空氣,他看着容穆道:“前些日子,孤一直想着要在獵場送亭枝一個什麽東西,想了好久才想到,只是時間緊促,背着亭枝日夜趕工,終于在昨晚上才做好了。”

容穆歪頭新奇道:“嗯?你還給我弄了個小禮物?”

商辭晝:“是,你打開看看,這東西總比李隋川的樹枝哨子和憐玉的狗尾巴草好。”

憐玉:“……?”

郎喜在一旁沒忍住捂着嘴笑了笑,上前收拾了一下桌面道:“公子快打開看看,陛下多年都不曾親自做過什麽東西了!”

容穆好奇心上來,伸出手指扣開錦盒,才看見裏面被明黃色的絲綢裹着一個什麽彎曲形狀的東西。

他眼神微亮,輕輕掀開絲綢,便見盒子裏躺着一個精巧的長弓,弓身毫無工藝痕跡,呈暗紅色,兩端雕刻着綻放的蓮花,弓弦緊繃,似是能割斷人的喉嚨。

憐玉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好弓!

容穆手心有些癢,迫不及待拿出來摸了摸,半晌才開心的看向商辭晝:“我還以為你會送我什麽小花小草珍珠寶石,沒想到會是這麽個東西!”

商辭晝歪頭:“喜歡嗎?”

容穆眉眼飛揚道:“喜歡啊!喜歡!光看一眼都覺得我天生就是射箭的料!”

商辭晝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專程做的小石數,夠亭枝打打兔子玩了。”

容穆眉梢挑起:“有的人天生就有幹某一行的天賦,我以前做夢都經常夢見我射箭玩,只要是男子,恐怕沒有人不喜歡玩這個的!”

憐玉嘴中安慰道:“主人,厲害!”

容穆哈哈笑了一聲,瞧見那盒子裏還有幾個羽毛箭,想來是配弓一起做的,他興致上頭,取了一支箭走到門前,商辭晝見他姿勢都有些不對,想來只是玩玩而已,便也随意看着,只是無人瞧見容穆正面。

他捏到羽毛的那一刻,眼眸就微微縮了一下,雖動作可見新手稚嫩,但渾身上下的感覺卻恍惚發生了變化,有些微的銳利和奪人。

容穆對着殿外的一顆高樹,沉吟兩秒,嗖的将羽箭放了出去。

那樹距離不遠,商辭晝這弓又做的極好,就算是毫無經驗之人都可以一箭射中樹幹,箭頭疾飛,果真篤的一聲釘在高高的樹皮上,發出沉悶的響動。

憐玉微微睜大眼睛,這下才是真的驚訝了。

“主人,你怎麽,會——”

容穆沾沾自喜的回過頭來,将長弓在手中轉了一下:“沒騙你們吧,天生玩箭的天賦流,說的就是我!”

“亭枝果然厲害。”

郎喜看了一眼商辭晝,就見皇帝一眨不眨的看着容穆,眼神流轉間,有些幾不可查的驚豔與欣賞。

……唉。

那些老臣還掙紮個什麽勁兒,他們就是沒親眼見過陛下如何寵愛這位祖宗,若是瞧見,恐怕更要睡不着覺了。

陛下對這位容公子,那真是看什麽都是好的。

商辭晝這幾天忙的厲害,在容穆這裏沒待多久就離開了,容穆知道他近日要調度許多事情,便也沒多問什麽,只叫上憐玉一起蹲着和碧绛雪曬了一天太陽,這才感覺渾身精神百倍容光煥發。

到了傍晚時分,外面才熱鬧了起來,有人來來回回亂糟糟的走,容穆今日得了商辭晝送的新玩具,還正在手中搗鼓,他是挺喜歡熱鬧的,但那是像花朝節一樣的熱鬧,若是和一群老古董坐在一起,只會看歌姬唱歌跳舞,便覺得沒多少意思。

還不如在院子裏玩射箭。

只不過今日應該還有老虎屁股可以摸,想到這裏,容穆便來了點興趣,他喊來憐玉:“你會爬樹,去外面将我今日射出去的那支箭取回來,這可是皇帝親手做的,比普通箭矢結實的多。”

憐玉抿嘴:“……我要是知道,主人喜愛這些,兵器,定也會為你做一個。”他還只當主人更喜歡一些可愛無害的物件。

容穆捏了捏他的小魚嘟嘟嘴:“好啦好啦,你們倆少吵一點架,我就能更快樂了,昨晚還背着我打起來,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憐玉不滿:“那是,他,暗算我!趁我不備才闖了進去——”

容穆連忙端水:“乖乖乖,去取箭矢,拿回來我們還要換衣服去吃席,雖然被人議論挺讨厭的,但烤肉也很香啊。”

憐玉這才走出去,想着主人嘴中的“吃席”究竟是什麽東西,難道就是參加這種宴會嗎?

白日裏被射出去的箭矢還直直的釘在樹幹上,憐玉攀着旁邊的樹枝跳了上去,才一手握住了箭矢的尾羽。

他夜裏視線極好,正要一把拔出,眼神看見什麽就驀地凝滞了一下,憐玉生怕自己看錯,又往前湊了湊,這才小聲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看了看那箭矢,又往殿中看了看,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主人應該正在梳洗換衣服,憐玉壓下心中驟起的波瀾,不動聲色的将箭矢悶聲拔了出來。

小魚精帶着箭矢跳下院中高樹,樹影婆娑沙沙,過了兩秒,一只身體已經被釘成兩截的蟬從樹幹上落了下來。

等到太陽完全下山,一路颠簸的世家貴族們才修整過來,衆人洗去滿身塵土,穿上自己最華貴的衣服,打算在皇帝面前好好露一露眼睛。

此次出行,貴族家中的少年郎居多,女郎倒是沒有多少。

容穆特意和商辭晝打了招呼,不許這人太過高調的專程來帶自己,于是這會便和憐玉慢慢悠悠的轉到了臺山行宮的主殿方向。

殿前的大理石中院闊氣無比,商辭晝不缺錢,便把這裏收拾的比先帝時期更為豪華。

容穆咬了一口出門摸在手中的果子,一路走一路張望着。

有人沒見過他,看一眼便傲慢的收回了神色,有人看他長得好看,還會前往攀談一下,但說兩句問不出家族來歷,便也不着痕跡的疏遠了。

憐玉氣的虎牙直冒,被容穆拉住道:“和他們有什麽可計較的,我們不是人但我們做人,他們是人但他們不怎麽做人,随意應付應付就是。”

憐玉看了一眼容穆,想起那只被射成兩半的鳴蟬,眼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畏懼。

“是,主人。”

容穆也不太想在這種場合玩,好在轉了沒幾步就遇上了一個熟人,夏侯燕今日不當值,正一身貴公子裝扮與幾個好友說笑。

對方眼光轉了轉,一下就看見了容穆的身影,他忙走過來道:“容公子,你怎麽在這兒?”

容穆疑惑:“我不在這兒在哪,又不是天天跟着陛下。”

夏侯燕笑了兩聲:“您可是貴人,此時應當與家父一起進去就坐了,我們小輩才會在外面無聊說笑。”

容穆搖頭:“不去,就是因為裏面都是朝臣,我才不想進去。”

夏侯燕眼睛中閃過什麽,低聲道:“可是公子最近聽到了什麽風聲?”

容穆挑眉:“你是說我被議論出身不正這件事?”

夏侯燕:“正是,就連家父都有所耳聞,說的最多的還是言官與一些愁着嫁女兒的……燕冒昧問一句,公子如此美貌,何苦非要與陛下綁在一起?何不娶美嬌娘共度一生?”

容穆:“……”

憐玉:“……”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不是我容穆要和他捆綁營銷,是商辭晝綁着我不叫我走啊。

還美嬌娘?想都不用想了。

憐玉正想說什麽,容穆攔住他道:“我與陛下的事情很複雜,外人不是很清楚,往後這些話夏侯公子還是不要多說了,陛下耳目衆多,免得你引火燒身。”

夏侯燕一愣,拱手道:“多謝公子提點……時間不早了,我帶您進去吧。”

跟着熟人總比自己瞎摸要好,容穆點了點頭,夏侯燕身邊的朋友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當見到往日攀談不上的長翎衛首領親自領着一人前行,不少公子哥都跌掉了眼睛。

“他是誰啊……”

“……不知道,沒見過。”

“聽說陛下最近養了一個小寵……該不會?”

“噓噓噓,慎言慎言!”

憐玉停下腳步,夜色中微微側頭,燈火通明,叫那雙眼睛緩緩變成了紅色的豎瞳模樣。

……算了。

不要給主人惹出亂子。

亂嚼舌根的人自有商辭晝暗中收拾。

幾人行至殿內,容穆往上看了一眼,最高處座位邊,果真不出他所料放置着一個小桌,上面擺着他常用的碗碟,應該是商辭晝吩咐郎喜布置的。

容穆忽略掉四周或有或無的打量,沒有上座,反而随意找了個既能吃席又能吃瓜的位置做了下來,夏侯燕在他身邊愣了一下,低聲提醒道;“公子,您該上座。”

容穆:“下座也挺好的,整日裏對着陛下那張俊臉,今日也多瞧瞧別人的模樣。”

夏侯燕:“……”

勸說無果,他便也跟着就近坐了下來。

旁人不知,他可是知道這位的身份地位,擡眼看去,就見自家父親吹胡子瞪眼的看了他一眼,夏侯燕心中好笑,人人都以為容穆只是帝王小寵,遲早都要被抛棄,但稍微接觸過的人才知道,在天子心中這位是何等重要。

夏侯燕眼神收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一會的功夫,這宮宴末尾就坐滿了人,多是家中小輩年輕人,容穆回頭打量了一眼,朝憐玉低聲道:“這可是真正的貴二代啊。”

憐玉不屑:“氣度還沒主人,好。”

容穆笑了一聲:“就你這條小魚慣會吹我。”

上首忽然有些嘈雜,有內侍魚湧而入,将手中的宮燈挑在高高的挂鈎上,容穆第一次從這個低微角度看商辭晝,只見男人冠冕齊整,腳步堅實的從外走了進來。

朝臣百官皆伏地跪拜,萬人之上天子之尊,容穆一時愣住,竟有些鶴立雞群。

夏侯燕餘光看了旁邊一眼,也不言語随這位祖宗去了。

商辭晝走到上首,才瞧見旁邊早就該入座的人卻不見身影,郎喜冷汗直流,眼神在底下瘋狂搜尋,又快步上前低聲道:“許是容公子迷路了,奴婢這就喊人去找。”

商辭晝眼眸轉了一圈,忽的一定,然後緩緩開口道:“不必了,他在。”

郎喜“啊”了一聲。

跟着天子的眼神看下去,就見那位小祖宗已經開吃了,見他們看過來還揚了揚手中的烤狍子肉,露出小白牙純善的笑了笑。

郎喜見皇帝臉色稍緩,這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正準備叫人前去服侍,就被商辭晝喊住。

“不必派人,他不喜人盯着,孤往日都不會在他身邊放眼睛,此次本就是帶他來玩的,今夜且随亭枝去,待在孤身邊,許是要叫他不自在了。”

郎喜連忙退到後面:“是,陛下。”

皇帝來了之後,宮宴才算是真正開始,有樂府的小官在角落吹奏撫琴,絲竹管弦,音色靡靡。

容穆聽的手中打着小拍,還不忘将桌上的吃食給憐玉投喂一點。

商辭晝離他太遠,說話都聽不太清楚,只是在某個時刻,管弦之音突然停下了,緊接着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容穆坐的離殿門很近,一擡眼就看見有一身材高大肩披獸毛的男人走了進來,對方耳上挂了三個金環,身後還跟着一衆容色傾城的歌姬。

歌姬各個輕紗蒙面,叫殿中人輕聲議論,容穆聽了幾耳朵,無非就是在說這次商辭晝會把這些人都賞給誰。

夏侯燕在一旁小聲道:“公子可千萬不要同情西越人。”

容穆側目:“怎麽?”

夏侯燕道:“看見走在最前面那個西越大王子了嗎?他曾經可是帶着人馬生屠了我大商一個邊境小鎮,陛下震怒,整兵打的西越哭爹喊娘,但這就是一群蠻人,只認拳頭不懂什麽叫禮儀文明,只得給他們打服了,才能将他們壓制下去……先帝曾在他們手中吃了很多虧。”

容穆恍然。

怪不得商辭晝提起西越都是一副恨不得滅族的神色。

前方的人似乎在說話,容穆見商辭晝微微側靠在龍椅上,眼眸垂下是一個瞎子都能看見的輕蔑神色,從這樣的角度看商辭晝,才讓他有了一種這人是皇帝,是天下之主的感覺。

他是厲害的,能讓敵國王子帶着歌姬親自上前獻舞,古來能有幾個皇帝做到如此地步?容穆微微愣神。

可就是這樣權勢滔天的商辭晝,卻好像只喜歡他一個人,只寵愛他……

“主人,主人?”憐玉輕聲叫道。

容穆“嗯”了一聲,就見那西越王子已經在前方就坐,歌姬也退了下去,同時,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鈴铛聲。

随着衆人的眼睛看過去,就見有一略微眼熟的女子從殿外走了進來。

容穆不自覺的看着對方,這次的距離比上次更近,能叫他清晰瞧見對方衣服上的重瓣花紋,和流蘇耳飾底部吊着的金墜子。

憐玉微微屏息,湊近容穆道:“主人,你看她……”

容穆眼眸動了動:“我看到了。”

這位南代王女,從發飾耳飾到服飾,無一不是蓮花圖案,他以前只聽聞南代尚蓮,如今親眼看見才知何為震撼。

一個王女尚且都如此,更遑論底下的臣民,南代其國,從上到下都将蓮花視作聖物化身。

容穆胸膛起伏一瞬,眼睛再往外面找了找,才在王女身後看到了他今日來此宴會的目的。

花奴身軀過于龐大,乍一走進來的時候還教衆人沒有反應過來,等全身都進入這些貴人的眼眶,才有人忍不住殿前失儀驚呼了出來。

容穆聽見那位王女冷聲道:“此獸名為花奴,乃本殿下的小寵,諸位不必驚慌。”

話雖如此,有誰能近距離看到老虎還不害怕的?若不是商辭晝在上面震着,容穆都要猜測有些人拔腿就要跑路。

容钰走上前,見了禮便将手中的錦盒遞給宮廷小侍:“一點小禮,還望陛下不要嫌棄。”

商辭晝勾起嘴角,郎喜上前将禮盒收了起來。

“多年不見南代與我朝來往,孤當南代王還記着當年仇恨呢。”

容钰也笑了一聲,都是王室中人,一個比一個會演。

“我南代王蓮的确是在大商折損的,只不過陛下與王兄的恩怨應由你們二人來處理,本殿下此次前來,只是想要帶回我王兄心心念念的碧绛雪——聽聞碧绛雪開了,不知它現下可在此處?”

花奴跟在王女身後原地轉了轉,粉色的虎鼻貼着地面嗅了嗅,然後擡起了大腦袋。

容钰接着道:“我這花奴極喜愛蓮花香味,想來若是碧绛雪在這裏,它也定能找出來。”

容穆磕了一個瓜子瞧着上首兩個人,心道在什麽在。

要本體沒有,要化形倒是有一個正在這兒吃席呢。

不對……等會兒。

怪不得這大貓每次都能精準定位他在哪裏!原來是老虎長了個犬鼻!容穆背後閃過一道涼氣,忽然有一種不太美好的預感。

南代王女還在和商辭晝說話,花奴碩大的虎眼便已經閃爍了起來,它低吼一聲,屁颠屁颠的朝容穆跑了過來。

這一路拉風程度叫衆人側目,容穆餘光看到商辭晝倏地站了起來,還有大臣的驚呼聲,以及南代王女一同投射過來的疑惑視線。

憐玉伸手接住容穆手中掉落的瓜子,不着痕跡伸出胳膊擋在了他前面。

花奴目标明确,就在身邊的夏侯燕已經拔出匕首的時候,它縱身一個跳躍一把撲到了容穆的桌前……然後打了個滾,跟吸了貓薄荷一樣四腳朝天蹬了蹬。

如果說令容穆最窒息的是什麽,那最窒息的就是他回來這個朝代,激情吃瓜的時候總是能吃到自己的頭上。

四周靜谧,只有花奴的撒嬌呼嚕聲最大。

容穆收了收桌上的瓜子皮,伸手用力拉了一把大貓的粗尾巴。

商辭晝看向容钰,冷聲道:“王女不解釋一下,為何你的小寵撲到了孤的人身上?”

容钰心跳如擂鼓,同時伴随着背後瞬間冒出來的驚悚,她甚至沒有第一時間聽到商辭晝的話,而只是在滿殿燈火下,瞧着那個偷偷摸老虎屁股的少年郎。

眉眼唇鼻,氣質身形,就連衣服上隐約的重瓣蓮花,都像是要鑽進她眼中一樣。

這次的距離如此近如此清晰,猝不及防叫她心中沒有邊際的猜測全然垮塌。

怎麽會這麽像?怎麽會這麽像!

商辭晝沉聲道:“王女?”

容钰猛地回神:“什麽?”

商辭晝眼眸微眯:“你看着孤的亭枝,意欲何為呢?”

容穆也不得不配合商辭晝,他開口朝着南代王女道:“……可是我身有不妥?”

容钰聽着容穆的聲音更是眼神一縮。

……出大問題了。

這一趟出大問題了!

王兄的母親,當年的南代王後,到底生了幾個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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