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想開第48天

直到夜宴即将散場, 容钰都不知道究竟從哪個拐點開始,眼前溫吞的少年對她有了幾不可察的抗拒。

她拉住正要起席的容穆,急道:“你不要擔心, 王兄見了你,一定不會這麽嚴格的對你!”

容穆“哦”了一聲,“那他會怎麽對我?”

可惜容钰自小被容瀝督促長大,沒有感受過學渣的快樂,想破了腦袋才憋出了一句:“太陽升起前, 你再起床也是可以的!”

容穆:“……”

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就為難我。

憐玉不着痕跡擋下南代王女的手:“王女, 自重,主人說了不去, 那就是不去。”

太陽升起前正是睡回籠覺的好時候, 這個時候正是商辭晝那個黑心鬼上朝的時間, 在這一點上皇帝就做得很好, 不僅不會叫醒他的主人, 還會給主人掖掖被子。

主人重生回來,性情随意懶散了許多,偶爾只透露出一兩分鐘銳利, 但整體還是不想動的。

憐玉覺得這并沒有什麽問題。

商辭晝什麽都有了, 他也變成大錦鯉了, 他們都可以保護這個人, 不用他再去操心什麽事情, 若還要主人回護, 那他們這些年豈不是白幹了?

這不合理。

主人天生靈物, 生來就是在人間享清福的。

憐玉自我認知極為清晰, 他擡眼看了容钰一眼:“我與主人,先走一步, 王女自便。”

說着他替容穆打包好剩下的瓜子,跟在容穆的後面走出了行宮大殿。

容钰楞在原地,她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對王族的邀請置之不理,甚至還避如蛇蠍?

Advertisement

難道就是因為早上實在起不來?

可是早晨五點起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她都已經說容穆可以六點再起了!

有侍女小步走過來,在容钰耳邊悄聲道:“王女,婢子打聽到了一點東西。”

容钰眼神一變,回頭道:“說。”

那奴婢左右看了兩眼,才附耳容钰道:“那位公子平日裏根本不怎麽露面,外人口中只有似是而非的傳說,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位公子一開始的身份,其實是大商皇帝的侍君。”

容钰倒吸一口涼氣:“——什麽?”侍君?!

這麽低下的地位,怎麽能被安在容穆的身上!他和王兄這麽相似,難不成是商辭晝蓄意羞辱南代?!

不不……

王兄出行向來不喜歡展露真面容,又與商辭晝多年不見,怎麽可能被這麽存心羞辱?難不成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可惡!不論如何,侍君是肯定不行的!

容穆這樣的長相與侍弄蓮花的本事,弄個大商君後當都綽綽有餘!

容钰深吸一口氣:“還有別的消息嗎?”

那婢子臉稍微有些紅,羞道:“婢子還聽說,這位公子與大商皇帝夜夜共寝,太醫都請過好幾次了。”

容钰:“???”

果然嗎!容穆已經被商辭晝哄騙住了,他哪裏見過南代國的自由繁盛,他這樣能養活碧绛雪的本事,放在南代國那都是數一數二的蓮師,定會被王兄奉為座上賓!

容钰咬了咬牙,眼眸中寒光一閃:“回宮,馬上給本殿下準備絹旨,此事事關重大,我要立刻禀報王兄!”

“是,殿下,那碧绛雪的事情……”

容钰:“只要盯緊這個人,還怕找不到碧绛雪?且等着,王兄定不會袖手旁觀!”

出了殿門,容穆與憐玉邊走邊閑聊着。

“以前還覺得能回南代養老,但現在看來,我一回去估計就得被迫學習了,痛苦啊。”容穆對月感嘆。

憐玉道:“主人,那南代王女,說你和南代王長的相似,這件事情……”

容穆擺了擺手:“欸,不用管,花随主人自然長的相似,不論是王蓮還是碧绛雪,都是南代王一手養起來的,或許我當初就已經身存靈智,你聽那王女又說南代王長的俊逸不凡,這我多少都會傾向于美男子長嘛!”

憐玉欲言又止,總覺得其中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容穆行至半途,抄手轉而感嘆:“你看今日的商辭晝,像不像一個皇帝的樣子?”

憐玉:“……主人,他平時,就挺皇帝的。”

容穆疑惑:“有嗎?我總感覺他平日裏挺平易近人的,除了我不踩着他那條炸毛尾巴,幾乎什麽事兒都順着我。”

憐玉無奈道:“那是他,喜歡你啊,主人,商辭晝當年就是這樣,這頭和主人談風說月翩翩君子,那頭轉臉就可以抹了叛徒的脖子,他只是在主人面前,像個人罷了。”

容穆緩緩停下腳步:“你能看出來?”

憐玉不解:“什麽?”

容穆神色略有些嚴正:“你,你們,都能看出來商辭晝喜歡我?”

憐玉:“這,有什麽難的嗎?商辭晝對主人,只怕就差摘星奪月了,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會以為他在養小寵,而且,他那樣強勢,且正、正當年齡的男子,夜裏卻只會為主人蓋被子,我都要,懷疑他,有什麽毛病。”

容穆:“……”

小孩子不要瞎琢磨大人的事情!

他咳了兩聲:“行了行了,不要同情男人,會變得不幸!”

憐玉臉色有些別扭,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忍不住對容穆道:“主人,你有一天,會喜歡上這個皇帝嗎?”

月色暈染樹梢,傳來沙沙聲響,容穆眉頭略有些皺了起來。

喜歡?

他還從沒有認真考慮過。

他只是覺得,當年他護佑東宮殒命,如今商辭晝助他複活,兩人一來一回已經還的差不多,最多最多,他再附送兩碗藕粉給他,人生在世,為何一定要陷入情感糾葛?

“憐玉,我只是覺得,我恐怕不太會愛人的,商辭晝若是存心靠近我,叫我心神晃動,這裏,就會有不舒服的感覺,”容穆指了指胸口,“我偶爾為商辭晝的行為動容,這裏就會有些痛,它好似在提醒我,靈物不該為凡人所動。”

憐玉神色緊張,張口就道:“是舊傷嗎?”

容穆疑惑:“舊傷?什麽舊傷?”

憐玉深吸一口氣:“當年商辭榭逼迫主人……扔給您一把匕首,如果我沒有,猜錯,主人覺得疼痛之處,當是陳年舊傷。”

容穆神色微微晃動,他啧了一聲:“怎麽着,這是要我時時刻刻記得生命得來不易,不要再與凡世糾葛嗎?”

憐玉:“天道深奧,或許如此。”

容穆哈了一聲:“好玩,保護我也就保護我了,怎麽連人家談戀愛的事情都要管——商辭晝生來帝星天選之子,若我不顧天道警告,真為這樣的人所動了呢?”

憐玉下意識道:“那便是,勝了天道。”

容穆看向憐玉,幽幽感嘆了一句:“也對,這可不就是勝了天道,商辭晝當年就強行扭轉勝了一次,如今看來,還想要強攻第二次。”

憐玉眼眸動了一瞬,還是忍不住道:“那主人,會喜歡上,他嗎?”

容穆撥開眼前樹影,小聲道:“如若冬日蓮開春日落雪,天狗食月山移海漫,這些事情都能發生,那我與商辭晝在一起,就是天道眼中再小不過的插曲了。”

躺平也好養老也好,商辭晝對他如何,容穆心中如明鏡一般透徹,正因為如此,他才能輕易拒絕南代王女,覺得就算不去卷王之都南代,留在大商也是不錯的事情。

憐玉聽着容穆的話,難得感慨道:“這可真難。”

容穆吐出一口氣:“是啊,真難……不說這些虛無缥缈的事情了,回寝殿吧!”

憐玉挑着宮燈替他照亮腳底下的路:“主人小心。”

商辭晝難得帶着烏追出來肆意奔跑,此時正值一年之中枝繁葉茂,烏追天性喜歡野地,不出三日,行宮的獵物都要堆滿了中院。

禦膳房熱火朝天的烹制着,容穆連着吃了好幾天大魚大肉,整朵花都感覺不太好了。

商辭晝來問了他幾次要不要跟着出去玩,容穆還對烏追要嚼他這件事心有餘悸,便回等幾日再說。

等那些世家公子哥都玩的差不多了,他再和憐玉一起去泡野池子解解膩,這樣也安全。

匆匆幾日而過,這天容穆起了個大早,終于覺得是時候去享受天然野池了,他叫醒憐玉,主仆二人精神抖擻,只是剛出門就遇到了一個人。

南代王女就帶着花奴站在樹底下,她神情焦躁的用手遮着太陽,周圍小侍見了她都繞着走路。

對方一看見容穆,眼神乍地亮了起來。

“在這裏等了好幾日,你終于出門了!你怎麽能在一個宮殿中待這麽久?”容钰急切道。

這有什麽好疑惑的,有吃有喝有弓箭玩,叫他在這裏住一年都不會膩歪。

容穆走過去:“王女有事?”

容钰點頭:“碧绛雪在你這裏,對不對?”

憐玉警惕道:“是在我主人這裏。”

容钰語氣稍快:“我此行本就是為了帶回碧绛雪,但找了幾次大商皇帝,對方都不怎麽見我,容穆,我能否進去看它一眼?”

容穆:“……你要帶走它?”

容钰:“原本是這樣想的。”

容穆老實巴交:“你若帶走它,那我可能就活不了了。”

容钰倒吸一口氣:“這麽嚴重?”這就是一個頂級蓮師的修養嗎!

容穆點頭:“是,我可以給你蓮子,給你蓮葉,給你我養殖的其他蓮花,但唯獨碧绛雪,要麽你連我一起帶走,要麽就一個也帶不走。”

容钰心道這可真是難如登天,不過現在情況和以前也不一樣……

“本殿下已不執着于此,只要你和碧绛雪還在大商,本殿下便可以通知王兄,叫王兄直接與大商皇帝進行交涉,若是見到你,王兄一定會很驚訝!他一定會比看重碧绛雪還看重你!”

容穆随意點了點頭,只要不帶着他一起卷,南代王怎樣他都無所謂。

“憐玉,你去将碧绛雪搬出來,給王女看一眼。”

憐玉應聲而去,沒過一會,便帶着笨重的蓮花缸子走了出來。

容钰一看到碧绛雪眼睛就是一直,她神色難掩激動,畢竟上次見到這株極品蓮花的時候還是在兩三年前,她求了王兄許久,才叫王兄答應了她的請求。

碧绛雪在微風中搖曳,飽滿的花苞左搖右晃,容穆靠着一邊樹上撸着花奴的大腦袋。

他的本體最近被憐玉照顧的精神飽滿,每一片葉子都無比圓潤幹淨,缸中的水清澈透亮,還被放上了五顏六色的漂亮小石子。

容钰神色動容,容穆毫不懷疑若有記錄工具,她此刻就要通知她的卷王王兄,叫對方親眼看看碧绛雪在大商被養的白白胖胖充滿希望。

過了好一會,容钰才收斂了表情,她對容穆道:“亭枝公子,如若你真與我南代王室有關系,我必定與王兄一起做你背靠,區區侍君身份如何配得上你?你若真的喜歡,便叫他商辭晝八擡大轎三媒六聘,以國禮相待,來我南代迎你做大商獨一無二的君後!”

容穆:“?!”

不是,憐玉問他感情,郎喜日常暧昧,現在就連南代王女都說出了這樣的話,是不是全世界除了商辭晝和他這兩個當事人,其他人都以為他們已經老夫老夫在一起了??

“呃……王女姐姐。”

容钰美豔的臉上透着憐愛:“不知為何,你叫我姐姐,比那幾個臭小子叫我更令我舒服。”

容穆小臉一紅:“……咳,那什麽,我和陛下,遠沒有到這個地步,我們清清白白,只是飯友關系。”

容钰脫口而出:“都一夜十次了還是朋友關系?!”

容穆:“……”

上次不還是一夜八次嗎!謠言怎麽變得這麽快!

容穆掙紮解釋:“沒有一夜!他頂多就是給我蓋蓋被子!”最多也就是牽牽小手了!

容钰臉色精彩:“真的?”

容穆嗯嗯點頭。

容钰嘶了一聲:“那完了。”

容穆:“啊?”

容钰:“我已在信中鄭重告知王兄你的一些事跡,王兄那人有點死心眼,只認一手消息,恐怕之後我再如何解釋,他都不會相信了。”

容穆擺手:“問題不大,你放心,我和你們王室應該沒什麽血緣關系,他就算知道也不會如何。”

容钰面色複雜,可若是,有呢?

若真的有,以王兄護短程度,恐怕即刻就要點兵召将,大軍壓境了。

“本殿下不日就要啓程回南代,碧绛雪要是真的帶不走,能找到一個你,也算是本殿下對王兄有個交代……”容钰解下腰間一個編着彩繩的短鞭,“你拿着這個。”

容穆接過,天真道:“這是什麽?”

容钰擡了擡尖俏下巴:“這是我钰王府的信物,南代王都人人皆認得此鞭,這東西帶着倒刺,你看誰不爽只管抽過去,這樣別人便也不敢随意欺負你……不過,你皮嬌肉嫩估計做不了這些粗活。”

她說到這低聲道:“你叫那大商皇帝幫你抽,他手勁兒絕對很大,一鞭下去便可抽死人,你且在他身邊再忍耐一些時日,待王兄查明真相,定會還你身份!”

容穆嘴角抽動兩下:“……多謝。”

商辭晝送他能割斷喉嚨的長弓,南代王女送他能抽死人的鞭子,除了憐玉這孩子比較小還沒這麽血腥,其他人全都硬核的要死。

難道他長了一張看起來很好欺負的臉蛋嗎?

容穆摸了摸下巴,看着容钰帶着花奴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憐玉在一旁忍了又忍,還是小小的拉了拉容穆的衣角:“主人……”

容穆憐愛的看着他:“嗯?有事嗎?”

憐玉磨磨蹭蹭的從前襟掏出來一個紅布包裹的東西,眨着水潤的眼眸道:“前幾日商辭晝帶回來一頭野牛,我瞧那牛角長的極好,便也給主人做了個小禮物。”

容穆開心道:“好啊小憐玉,你給我做了什麽?號角?這個好!這個吹起來可威風!”

憐玉欲言又止,将紅布塞到容穆手中,容穆興致勃勃的打開,臉色逐漸變得有些微妙。

他抽開那用紅色麟甲裝飾的皮套,從裏面拔出了一個短匕,日頭之下,那短匕散發着陰森寒冷的光,被磨的如同紙一樣薄,是真正的見血封喉一刀斃命。

容穆背後背着準備出去打野的長弓,左手握着鞭子右手拿着短匕,他癡呆道:“我總感覺,我和你們不在同一個世界。”

憐玉歪頭:“主人說什麽?”

容穆眼神放空:“你們已經玩到了打打殺殺權謀拉扯,而我,今天早上還在考慮要怎麽給碧绛雪換泥巴。”

憐玉神色如常道:“主人只用玩泥巴就好了啊,剩下那些事情——”

“剩下那些事情,都有旁人幫你去做。”一道聲音伴随着箭矢嗖的射過來,憐玉下意識回頭,手上接到了樹上被射落的一顆果子。

不遠處,商辭晝像是剛從外面回來,衣袍處沾了一點泥土樹葉,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他打馬上前,走到容穆身邊。

“亭枝,今日不要和碧绛雪曬太陽了,孤帶你出去玩。”

容穆眨了眨眼睛:“可是,憐玉也要——”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商辭晝揪住架上了馬,“幹兒子還小,怎麽能參與我們的事情?你要想玩泥巴,孤也可以陪你。”

容穆:“……”

商辭晝的長發纏到容穆胸前,聲音嗡嗡的震在身後,震的容穆後心發麻。

“亭枝慣會得人喜愛,孤幾日不盯,便有一個南代王女冒出來,若是南代王來了,孤要怎麽辦呢?”

好問題,若是連南代王都來了,按照目前人人都想塞給他殺人利器的趨勢,他要把南代王給的東西挂在胸前嗎?可惡啊端水好累!

容穆聲音比他還要絕望:“商辭晝,要不,我們還是先去玩泥巴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