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想開第56天
“這金光城果真和傳說中的一樣。”容穆感嘆道。
商辭晝替他帶上帷帽, “還有一點太陽,遮一遮吧。”
容穆嘆道:“憐玉在後面照顧碧绛雪,不知道要被曬成什麽樣了。”
商辭晝問:“他怕什麽曬?皮糙肉厚的又不是見不得太陽。”
容穆:“……”可憐孩子, 一會放他去漢口河游一會吧。
“此行前來,南代王必定得知了消息,他要是知道你親自來了,會不會也從王都出來。”
商辭晝帶着他走過一衆跪地迎駕的奴仆,進了涼快屋子才道:“孤已經将帶着碧绛雪的消息傳出去了, 他若是真的在乎, 必定會親自前來。”
容穆有些憂心:“你們倆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商辭晝笑了一聲:“孤怎麽不省油了,放在以前, 沒有亭枝壓着孤的時候, 這會早已經打的頭破血流了, 孤這次專程叫李倫收着點, 別真鬧的南代王怒不可遏給孤使絆子。”
容穆:“怎麽, 你現在知道怕他了?”
商辭晝眼眸深深:“孤不怕他,只是在想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硬要說怕, 孤只怕你啊。”
容穆:“……?”你在狗叫什麽東西。
容穆:“一路舟車勞頓, 今晚就早點洗洗睡吧, 我一會要去看看憐玉。”
商辭晝點頭:“好, 孤也要找李倫聊聊。”
兩人對視一眼。
容穆:“我的意思是我們就先不要一起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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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辭晝:“孤覺得睡一起這也沒什麽大不了。”
“……”
“……”
容穆撸起袖子:“不是, 你離了我就睡不着覺這個臭毛病能不能治好了?”
商辭晝認真道:“治不好, 也不想治, 亭枝香, 孤愛聞的緊,不和亭枝一起睡覺, 這皇帝當着還有什麽意思,不如去找憫空當和尚。”
容穆:“……憫空真是謝謝您。”
商辭晝見好就收:“那孤就先出去了。”
容穆恨不得揣在這粘人鬼的屁股上叫他出去,心底默念了三遍這是皇帝才硬生生忍了下來。
離開府邸,商辭晝果真拐進了李倫的議事房。
大大小小的将領方才吼聲震天,一見了皇帝就全都蔫吧了下來。
有一副将站出來慚愧道:“末将無能,此戰竟還驚動了您親自前來。”
商辭晝施施然坐在上首,面前擺着金光城的地形圖。
“無事,孤也是一時興起,李倫呢?”
話音剛落,外面就有一人推門進來,正是姍姍來遲的李倫。
“陛下恕罪,臣方才順路去城牆上又轉了一圈。”
商辭晝點了點頭,“那邊如何?”
李倫:“安靜的詭異,那原綽今日還在城牆上,現下已經不見了。”
商辭晝眼眸在金光城的地形圖上走了一圈,須臾擡眼道:“這幾日,有問出來什麽要緊東西嗎?”
李倫面皮一動:“回陛下,并無,那原狗嘴巴緊的厲害,臣想破了天都覺得只是為了一朵花,這南代王怎麽就會想要開戰了,看起來像是有腦疾。”
商辭晝沉思:“你說得對,所以孤在思考,到底是南代的花重要,還是‘南代的人’重要……”
若無容穆說長相相似,他也不會聯想到這上面來,那日晚宴,南代王女的态度也非常微妙。
李倫:“……陛下的意思是?”
商辭晝卻打了個幌子不說了:“孤在金光城屯兵總共三十萬,加上帶過來的十萬人,統共四十萬兵馬,這四十萬兵馬不可能一直耗在金光城,否則就是幹吃糧不幹活,此次與南代對峙,等南代王親自出來之後,此事便要速戰速決——這次打仗不是重點,是孤要弄清楚一件事情,若是有誰在其中攪了孤的好事,孤就要誰狠狠的長一個記性,都知道了?”
李倫低頭:“是。”
衆将領也都低頭抱拳。
商辭晝表情換了換道:“西越如何?”
李倫擡頭:“回陛下,西越暫時并無動靜,但臣擔心,這只是對方在暗自蟄伏。”
商辭晝冷笑了一聲。
金光城靠近南代,自然就遠離西越,他走的遠了,西越定然覺得松了一口氣,這頭記吃不記打的東西從來學不會乖乖聽話,靜悄悄的時候必定是在作妖,況且,這個時候厄爾驽應該已經發現那片蓮花是假的了。
商辭晝手指敲了敲:“之前傳信叫你找熟悉地形的海邊漁民,找了幾個了?”
李倫心道果然如此,他恭敬回道:“找了有六七個老手,但水上風雨波動,誰也不能保證航船能一直找對方向,他們也說,遇上迷霧走岔路不是沒有可能。”
商辭晝眉頭微皺:“再找,務必要精通水性,必要時需潛入海中探明暗礁。”
他語氣微涼道:“厄爾驽要是敢在背後壞孤的好事,孤這次便要将他西越的脊梁骨都給敲折了。”
李倫眼中閃過兇狠:“陛下英明。”
他上前指了指地形圖道:“陛下,有關南代這頭,南代王都雲城距離邊城只有兩日的路程,而且南代邊城與我金光城距離極近,先帝時期,我大商就是在此處吃了一個悶虧,邊城地勢較高,金光城較低,極其利于南代射手進攻。”
商辭晝幽幽道:“南代神射手較之十年前已經減少了不少了。”
李倫疑惑的啊了一聲。
商辭晝道:“南代潮濕,百姓多得一種嘔血之症,此病唯有以蓮子佐以秘方入藥方可治愈,南代王卻一直禁止使蓮……我大商前十年養不活蓮花,南代國也好不到哪裏去,若真的蓮花蓮子充足,怎會死摳住這一點不放?”
李倫震驚道:“陛下是說……這些年來,南代的蓮花長勢也不太好?”
商辭晝點了點頭:“是,此事有些奇詭,孤叫人暗中調查過。”
李倫喃喃:“十年,征兵絕大多數都是從尋常百姓家征起,若南代人多得嘔血之症,那這十年,已經足夠減少一大輪人口了,這剩下的青壯年……又有多少能被培養成軍中的神射手呢?”
商辭晝看向他:“孤正是想到了此處,南代這整個國家,都好像與蓮花有什麽關聯,尤其王族更是代代重視此花,孤在想,他們的花究竟在整個國度當中擔當着什麽角色……南代國建國三百餘年,都沒有發生過這麽大規模的嘔血病,為何這十年間就死了一大波人,蓮花越長越少,那這風雲變幻的三百年間,都是誰在催生蓮花,專門為南代扼制此類慘狀發生呢?”
李倫時常覺得天子厲害,有的人生來就是要在權謀中傾軋,就算敏銳如他,活了半輩子也只能望到陛下的腳底板。
走一步算十步,令人恐懼的天賦帝王能力。
李倫深吸了一口氣道:“如此說來,像是有人,背地裏一直護着這個國家,若沒有這個人,南代恐怕早已經因為人口銳減滅國了。”
商辭晝垂眸,眼神掃過南代國的國土,這個國家盤踞在大商以南,國土分為了四十八個城池,王都雲城最為龐大,牢牢的占據在一處巨大的湖泊邊緣。
“這些事情是大商史官幾百年都沒弄清楚的秘密,孤也不指望一次挖出南代國所有的秘辛,此次便只專注一件事情,那就是南代王究竟是不是為了碧绛雪開戰……待他到來那日,孤便親自将碧绛雪搬上城牆,叫他好好看一看自己曾經的愛花在大商長的如何珠圓玉潤。”
有副将面色微妙的悶下笑意,李倫也搖了搖頭。
陛下就算智商奇高,但說到底也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此番竟像是有些賭氣,可見這件事讓他困惑郁悶至極。
說完事情,商辭晝又留下李倫暗中囑咐許多,這才踏着夜色走回了住處。
只是一河之隔,兩邊的風土人情就相差了許多,大商的建築偏宏偉穩重,不像南代一樣精美華麗,當真是漂亮的和一朵花一樣。
商辭晝心中算計着事情,走過一道廊角,看見那主屋中亮着一盞燈火,有一個影子在用小棍逗着那燈苗玩兒。
腦海中所有的紛繁算計都好像遠去,只剩下了一股令商辭晝陌生又舒服的柔和。
不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容穆都有這個習慣,喜歡在夜色裏等他,再順手逗着火苗玩。
從來沒有人會專程這樣對他,當年孤立無援如幼狼喋血時,也是這樣一雙溫柔的眸子看着自己,好像被那雙靈動的眼睛注視,這世間所有悲哀絕望都能遠離了一樣。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商辭晝想,他像是生來拯救苦難,容穆這樣的人若從小長在南代,那一定也是受萬民追捧……沒有人不喜歡他的。
沒有人。
他站到容穆的門前,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眸的陰沉與神色的算計已經全部消失不見,換上了一種不會驚動獵物的溫和。
商辭晝擡手,篤篤敲了幾下:“亭枝,開門,是孤回來了。”
又敲了幾下,房子裏的燈突然熄滅了,商辭晝聽見有誰連滾帶爬的上了床,隔着一扇木門,他都能想象到對方亂七八糟的姿态。
如同被抓了包的孩童。
“亭枝,開門。”
幾息過後,有聲音悶悶的從被窩裏傳出來:“你、你回來就去隔壁睡!”
商辭晝語氣不解:“亭枝?”
容穆踹了踹被子:“哎呀我讓你走啦!走走走,別粘我!天氣越來越熱了,和你睡像是抱着一個大火爐!”
商辭晝:“……”
他轉身,去隔壁夾了一個頭枕出來,“好,那孤便不進去了,就睡在這院中石凳上,等什麽時候涼了,再什麽時候找亭枝睡覺。”
商辭晝說完轉身,果真離開了。
他腳下挪了五個步子,正在數第六個的時候,身後的房門就被一把拉開了。
轉身,有一個柔軟的東西被扔了過來,商辭晝一手接住,發現那是另一個枕頭。
容穆氣的叉腰站在門口:“別賣慘了別賣慘了!”
商辭晝表情無辜:“孤說的是實話。”
容穆:“你涼了,這大商也就涼了!”
皇帝垂下眼眸,看着左右手抱着的枕頭:“那……”
容穆掐了掐鼻梁骨,“你就吃透我見不得人受苦。”
商辭晝眼眸微微發亮,是一種看見喜歡的人的時候才會出現的專屬表情。
他看着少年一腳踹開半扇門:“還愣着幹什麽?皇帝陛下,進來給我這南代小奴壓被子!”
商辭晝嘴角勾了一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