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枯枯第81天

一種非常微妙的感受。

容穆閉着眼眸, 浮在空中。

外界的一切都好像與他有一層厚厚的隔膜,聲音,空氣, 所有紛繁複雜,都通通遠去。

白色的衣袍無風而動,腦後的長發垂墜在虛無的霧氣中。

這裏是碧绛雪的內部空間,容穆只在剛從現代回來的時候見過一次,再之後就沒進過這裏。

周圍紫色流體與白色光點環繞, 好像有人推了推容穆的身子, 叫他微微蹙起了眉頭,待緩緩轉醒, 才看到那是一雙透明的小手。

容穆順着那手往旁邊看去, 嘴唇微微啓開:“你是……誰?”

那小手上是一張圓圓的肉臉, 偏偏下巴有些小尖俏, 和福氣童子一樣。

“你又是誰?”

容穆一愣, 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已經醒了,而如今正在王蓮內部,他驀地坐起身子, 瞬間的動作叫他頭腦有些昏沉。

“我是……南代國的王子, 我叫容穆, 你是誰,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碧绛雪裏面?”

“喔?碧绛雪, 原來這一代王蓮叫碧绛雪呀!”

容穆一驚, 看向那飄在空中的小人, 這才慢慢驚覺對方穿着一身上好的白袍, 那白袍眼熟至極,上面的重瓣蓮花一朵接着一朵的炸開。

容穆眼眸緩緩睜大,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虛空,就見那小人抄起手臂:“你是南代國的王子,我也是,我乃南代第五代王族子孫,你是第幾代?”

容穆眨了眨眼睛,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才底氣不足道:“我應該是……第十代。”

那小人“哈”了一聲:“小後輩,叫祖爺爺!”

容穆:“……”

他坐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初初來到這裏的時候,他還滿腦子相信科學,從沒有仔細觀察過王蓮內部。

更別說看見眼前這樣奇特的場景。

容穆艱難道:“祖——咳!您為什麽,會在我的蓮花裏面?”

小人兒道:“哼,我叫容令,我出現在你的蓮花裏,必定是因為你已經結出了蓮心,花君心心相連,一花有心,便可花花招靈,我只是其中一個被你招來的,我上面還有長輩,下面還有小輩,你這地方還算可以,兩個人擠一擠,我也勉強可以忍受。”

容穆:“……”

他看着容令腦後的小發丸,大逆不道的伸手彈了一下,“……祖爺爺,您好可愛啊。”

容令貓眼一瞪:“放肆!”

容穆還是有些暈乎,他沒有結出蓮心之前,進來也看不到這樣的場景,此番倒是有一點誤打誤撞在裏面——

他試探着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盤坐在低空中:“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不會是我睡多了,做夢吧……”

容令背着手踱了幾步:“你長得不錯怎麽笨的厲害,瞧着年紀這麽大,書竟都讀到泥塘子裏面去了!”

容穆老老實實挨批,按道理來說,他的确是沒有讀過南代有關花君的典籍,聽王兄說,那些典籍都被鎖在花君殿中,除了歷代花君,就連南代王都禁止查閱,以前他沒看過,如今王兄更是不會給他機會。

容令咂了咂嘴巴:“這麽多年,你該不會是第一次結蓮心吧?!我以前都沒見過你!”

容穆羞愧道:“是啊,我好廢物,幼年時曾遭遇不測,花損人亡,後來才因緣際會回來,實不相瞞,十八年了,這的确是我第一次結蓮心出來……真是廢物啊!”

容令:“???”

容令驚奇道:“花損人亡?那不就是早夭!等等,你早夭竟然還能二次重生!”

容穆對着“長輩”,總有一種開外挂的不好意思:“此事說來話長,是因為隔壁大商,這一代有個皇帝十分迷戀我,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叫我重新活了一次……”

容令:“……”

容令癟起了小嘴。

容穆感覺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這位年僅七八歲的“長輩”就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我死得好慘啊!嗚嗚嗚嗚嗚!還死的早,死的時候父王與母後都還在,我連他們的面都沒見着!那一年,十裏蓮池盛放,百姓安居樂業,可全都是我的功勞啊嗚嗚嗚嗚嗚!”

容穆心中一澀,又大逆不道的伸手,将這位神奇出現在他空間中的祖爺爺抱起來,拍了拍他肉乎乎的後背,溫聲道:“辛苦您了。”

容令打着哭嗝兒,淚眼朦胧的看向容穆:“我要是能長你這麽大,會不會和你一樣漂亮?”

花君早夭,永遠停留在了幼童時期,容穆深吸了一口氣:“您長大,定然比我更好看,沒有蓮花君不好看,我們南代王族,各個都是出類拔萃!”

容令這才慢慢止住,“……你倒是會說話,之前遇見的那幾個小子,只會克己守禮的彎腰拜我,難得見你這麽活泛的花君。”

容穆又捏了捏他的小發揪:“多謝誇獎——不過,是結出蓮心之後,所有歷代花君都能被本代看到嗎?外面的王室之人知不知道這件事?”

容令:“他們不知道,王族花君自成一個群體,輕易不為外人所知,秘典也是自己懂事後循着前代書寫的……不過,我見過最厲害的當代花君,能一次集齊三位前輩,你這個小廢物,怎麽只招來了我一個?”

容穆也委屈的哭喪着臉:“別罵了別罵了,可能因為我太菜太鹹魚,他們都看不上我吧!”

容令:“鹹魚菜是何菜?能吃嗎?”說着他咂吧了一下唇瓣:“好餓,死的時候連頓熱乎奶都沒喝上。”

小孩的臉六月的天,容穆見他已經完全不哭了,才悄悄放下心來,他抱着自己的“祖爺爺”,兢兢業業為他講述了一下自己的鹹魚端水大法,聽的對方一愣一愣。

“大商皇帝為你死去活來?!”

“南代王為你修改花君歷史?!”

“還有錦鯉吃了你的葉子成精了??”

“什麽!就連和尚拿了你的花瓣都能立地成佛!?”

容令看容穆的眼神逐漸深刻起來,甚至還起來在他的花內空間中轉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麽,沒找到又轉過身道:“嘶——乖穆穆,給我變兩個小蓮花出來!”

容穆不知所措,但還是乖乖照做,他甚至問了一句:“只要兩朵嗎?”

容令眼睛一瞪:“那不然你能弄出來幾朵?!”

容穆咳了兩聲,指尖在空中點了一下,又點了一點,後面懶得點了,便随意揮了揮袖擺,帶出一串旋轉的小蓮花:“您看,夠不夠?不夠我再弄點出來——”

容令:“……!!!”

“你你你你、你究竟是什麽怪胎啊!花君到你這一代,該不會變異了吧!”

容穆撓了撓頭發,傻愣愣的笑了笑。

容令老氣橫秋的背着手:“不對啊,不應該,你這樣強大的靈力,怎麽會只有一個我出來,少說都得有四五個人吧!”

容穆又嘆道:“對不起,我是廢物。”

容令:“……”

他看了一眼容穆:“難不成是因為你是第一次結出蓮心,他們還沒反應過來??”

容穆:“或許?……不過,為什麽大家夥都還在?不應該早就——”

容令暴躁叉腰:“你問我,我問誰?我也想知道啊!死都死的這麽慘了,還不叫人入輪回道,早死早超生去!”

容穆想了想:“或許是因為,南代王室收集了你們的蓮心……?”

容令驚訝:“是收集蓮心的原因嗎?前面也有個活到十五的小子說過這事,可我覺着蓮心不應該死了就炸了嗎??”

容穆:“沒炸,王兄說,好像這是王族獨一份的紀念,紀念大家夥兒為南代國做的貢獻——”

容令眼眶一紅,腦袋揚起都能看見白乎乎的後槽牙:“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啊!父王!母後!兒臣不想做花君啊!死都死了,蓮心還要被人扣住,直到今日,都不能去投胎啊!”

容穆又心酸又好笑,“您放心,若是此事導致大家都不能投胎,我回去就和王兄說一說,将蓮心都陪葬入南代王陵中去,再不為世俗牽絆幹擾。”

容令吸了吸鼻涕:“你、你說真的?”

容穆嗯了一聲:“真的啊!拯救衆生是大功德,大家投胎一定會投一個非常好的地方的!”

容令小小聲問:“那還會不會在、在八歲死去?”

容穆搖頭:“肯定不會啦!你會長命百歲,看見自己十八歲、八十歲的樣子!”

容令小眉一皺:“八十歲,那不都好老好醜了——不過也總比八歲好啊!”

容穆嘆了口氣:“是啊,總比八歲稚兒好。”

他說着起身摸索了一圈,沒有剛進來的那種慌張了,只是不知道王兄在外面,會怎樣幫他搪塞商辭晝……

“小令爺爺。”

容令鼓着臉頰道:“幹嘛?”

容穆摸了摸四周:“這進來一次,外面要沉睡多久啊?”

容令:“問得好,我六歲那年,冬眠了一整個冬天,差點吓死看門的侍從。”

容穆:“!!!”

容令:“但那是因為我廢物,越是靈力強大,就會蘇醒的越快,你看我八歲死了就知道,當年也是小廢物一個。”

容穆:“我才是廢物,只見到了您一個人。”

“不不我是,你看你都活到十八歲了!冬天一過,就該十九了吧!多好,有福相,活了我的雙倍年歲!”

兩人争了半天廢物頭銜,大眼瞪小眼的對坐在原地。

容瀝半晌道:“南代國……嘔血症還嚴重嗎?”

容穆點頭:“嚴重啊,但王兄不叫我管這件事了,說他要終結花君悲劇。”

容令默了默:“真好,如果真的可以做到,以後我南代王族之人,就再也不用血祭了,大家都能長命百歲。”

容穆看着他,眼眸中似有閃爍的星子:“雖然王兄不叫我插手這件事,但我不可能坐視不管,大家為了南代國傾盡血力,我不能真當一個吃喝玩樂的小廢物……最起碼得擺平了事兒再躺平啊!”

容令撐着臉頰:“你說的倒是輕松,歷代花君誰不想終結嘔血症?可到最後全都是力竭而死,你靈力好像很強大,活的好能活到三十歲,可別自己作死。”

容穆倔強道:“三十歲算什麽,我偏要繼續活,活到四十歲五十歲,和大商皇帝一起百歲而終……小令爺爺,你們以前,有沒有想辦法解決過嘔血國疾?”

容令翻了個白眼:“歷代花君人都湊不齊,都沒個商量,怎麽解決?況且現在大家都死了,若不是有你這個碧绛雪本體做媒介,誰都見不上誰,你個小廢物還只招回了我一個八歲就沒的小小廢物,大家幹脆早點躺平得了!”

容穆抓住他話中的漏洞,忙道:“你的意思是,花君湊齊,就可以解決這件事嗎!”

容令擺爛:“這誰知道。”

容穆沉默了一會,又聽容令道:“況且你可別忘了,就算你湊齊,大家都是已經死了的人,就你一個活着的,你覺得萬一狗屎運解決掉嘔血魔咒,你還能繼續存世嗎?花君一旦勞心勞力,就是生命枯竭的開始,你還不如不要折騰,安穩的活上個幾十年,沒事進來和我聚一聚,說不定活的久了,哪一代花君你都能見上了。”

容穆抱着手臂沉思了一會,“可是生命在于折騰啊!”

容令傲嬌的哼了一聲:“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容穆還要說話,卻感覺周圍的空間晃動了一下,他驚的站起身子,就見容令老神在在道:“小廢物,慌什麽,這是要醒來的征兆。”

容穆趕緊做好準備,生怕自己乍一醒來就要面對兩國君王打架的修羅場。

他還不忘急急忙忙對容令道:“下次進來,我還能見到您嗎!”

容令擺了擺小嫩手:“花君一旦被招出,就算是連通了靈脈,你要是想見我,就喊我一聲小令爺爺,多喊幾聲,爺爺年紀大了耳朵不好。”

容穆:“……行。”

他看着容令化作一陣綠白光點融入空間當中,外界動靜好像模模糊糊的傳了進來,像是王兄的聲音。

“……阿穆在休息,你有什麽事一會再說。”

“孤只是看一眼,不會吵醒他的。”

容瀝:“本王這個做王兄的在這裏,難道你還不放心嗎?本王只是叫人将碧绛雪搬到偏殿陪他,沒叫你也跟着進來。”

商辭晝寸步不讓:“亭枝睡覺總愛踹被子,這裏又沒點炭火,孤不放心。”

容瀝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背後層層疊疊的紗簾中就扒拉出來一雙小白手,然後是容穆亂糟糟的腦袋。

“王兄……”

容瀝:“!”

商辭晝越過南代王的身影往裏面看去,就見碧绛雪無風搖曳,容穆正睡眼朦胧的揉着眼睛。

容瀝腳步微快的跑回去,摸了摸他熱乎乎的手心,又順了順他的頭發低聲道:“睡的好嗎?阿穆剛剛都有些吓到王兄了。”

容穆眨了眨眼睛:“睡的挺好的,外面幾時了?”

商辭晝緩緩走過來道:“入夜了,孤在一旁等了亭枝兩個多時辰。”

容穆心虛的咳了兩聲,“下次搬個板凳,烤着炭火,別幹巴巴的傻站着。”

商辭晝默默無言,半晌道:“亭枝,你今夜,還睡亭枝闕嗎?孤已經鋪好了被子。”

容穆正要說話,就被自家王兄一把按回了腦袋。

“商辭晝,你眼睛裏是不是只能看見我王弟了?本王還站在這裏,還沒死呢!”

容穆腦子裏想着方才碧绛雪中的奇遇,又一邊無意識朝着容瀝道:“沒事王兄,我一天最多只給他親一次,多的一點都沒了,你就放心吧!”

商辭晝略顯委屈的垂眸。

容瀝一臉雷轟。

“你們什麽時候已經親上了??商辭晝不還在給你壓被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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