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中堂之內,楚禦琴正翹着二郎腿阖目養神,稍聽見一絲風吹草動,她便睜開了眼,看着那個灰溜溜的影子往她這邊一點點地挪。
滿臉都寫着不情願。
楚禦琴看得有些好笑,把玩着扳指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君吾瑟瑟上前來,還小心翼翼瞥了楚禦琴一眼,才立馬跪下道:“我錯了。”
以前在家他就是這樣認錯的,跪在地上等着母親或父親打罵。
“是嗎?”楚禦琴彎起嘴角,認真地問君吾,“錯在哪兒了?說來聽聽。”
“我、我偷懶懈怠,讓殿下生氣了。”君吾說完,又咬咬牙,低聲道,“我還對殿下大不敬。”
“嗯。”楚禦琴慢悠悠地應了一聲,擡手示意讓身邊的黑衣衛都退下。
君吾餘光見人都走了,心裏更害怕起來,殿下要親自動手打他了 !
“起來。”楚禦琴道。
君吾極快地站起,閉緊雙眼等着殿下的責罰,他眼下的小痣也随着他輕輕抖動着。
而後料想中的責打沒有到來,而是被摸了一把。
楚禦琴簡直情不自禁,她一手搭在君吾頰邊,拇指輕輕撫過他眼下那顆小痣,心中頓起一股異樣。
這是她第二次摸到這顆小痣。
這樣單薄的次數,還是太少了,她一點也不滿足。
君吾猛然睜開眼,望進楚禦琴充滿欲色的雙目中,好似一汪深潭,要将他瞬間吸進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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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連退了幾步,想将快要溺進去的自己脫離出來,可那種威壓侵占的感覺絲毫沒有減弱,還愈演愈烈了!
“為何要躲着本殿?”楚禦琴眼含笑意,卻讓君吾不寒而栗。
他答不出來,緊張地背上都起了一層汗。
“成天待在房間裏做什麽呢?”楚禦琴聲音輕輕,好似只是個單純的疑問。
“我......我就做一些縫縫補補的活計,沒幹別的。”君吾老老實實回答。
哦。
上回她不是在他房裏尋荷包來着?結果沒找見,又因為小衣的事給忘了。
那件小衣的表現也太過差勁,她才睡了一個晚上,上面的味道就煙消雲散了。
楚禦琴越想眉頭越是緊,他不是應該把荷包都送她嗎?難道是那晚她太過直白,反倒讓君吾不好意思了?
也對,眼下送她荷包,豈不是包含了別的意思?
人家沒法給,楚禦琴只好主動要了。
“把你做的縫縫補補的活計拿來給本殿瞧瞧。”
君吾愣了愣,轉身折去房裏拿,他今日統共才做了一個出來,另一個壞掉的自然不能給殿下過目,不過殿下怎麽突然想看這些東西了?
片刻之後,他捧着那個荷包過來,奉給楚禦琴過目。
一個桃粉色的荷包。
楚禦琴伸手接過,眉心跟着一緊。
那日放在桌上的荷包她記得清清楚楚,有墨青的、有墨綠的、還有靛藍的,大多顏色沉穩端莊,唯獨沒有桃粉色的。
而且這上面繡的是花花草草,那分明是男子所用的款式。
“就這些?”楚禦琴慢慢收緊力道,捏緊荷包。
君吾憂心忡忡地看着,生怕殿下給他弄壞了。
“就這一個。”他強調,眼巴巴的。
楚禦琴眉頭跳了一下,堂堂祈王,戴一個桃粉色的花草荷包出去,像什麽樣子!
而且她的衣服多半都是黑色,一點也襯不上。
也不是說這桃粉色女子不能戴,可那都是十四歲前的女童戴的,她用這個看着也太輕挑了。
楚禦琴心中生出無限不滿,又把荷包給君吾丢了回去,不輕不重地砸在君吾身上,被君吾趕緊小心地收着了。
說了半天的題外話,險些忘了正事,楚禦琴揣起手,用下巴點了點桌子上的飯食,懶聲道:“你就是這般伺候本殿的?”
“我錯了!”君吾再次認錯,低眉順眼的,“我這就去給殿下重做。”
楚禦琴正想說不用了,剛要開口,被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打破。
“君吾!你在嗎!君吾——”
是那個姓孫的。
楚禦琴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祈王府從沒有人看大門,因為楚禦琴覺得不需要,沒人敢沒規沒矩地往她這祈王府闖。
可今日她忽就覺得後悔。
孫梅香顯然是已經走進王府來,聲音聽着一次比一次嘹亮,暗處的幾個黑衣衛靜靜盯着她的動靜,彼此之間互相眼神示意。
不攔着?
主子說過,不是頭回來的人不用攔。
哦。
眼睜睜瞧着孫梅香走了進去。
前庭距離中堂本就不遠,眼下四處無人,眼瞧着殿下的臉色一分比一分難看,君吾連忙道:“是孫梅香,我去弄走她。”
他邊說邊往前庭跑,心裏卻慌得厲害。
孫梅香不是這般不穩重的人,聽她聲音急切,難道是小鹿出了什麽事?
留楚禦琴一人在中堂坐着,她看着君吾着急忙慌地往那邊跑,心頭湧上無限怒氣。
見着她的時候到處躲,鬼鬼祟祟、藏頭露尾,見着姓孫的就這般迎上去?
她眸中戾氣橫生,左手往桌子上一砸,桌面上還盛着菜肴的盤子登時四分五裂。
趕到外庭,君吾見孫梅香神色惶急,忙問道:“可是小鹿出了什麽事?”
“出大事了!君吾,你娘爹打算将小鹿賣去做冥婚!”
君吾臉色刷一下白了,腳下也踉跄了幾步,“你說什麽?怎麽會這樣?那王屠戶呢?她們反悔了不成?”
“哪裏還有什麽王屠戶!王屠戶早在半個月前吃醉了酒,跌進湖中溺死了!婚事作罷,她們家的人闖進你家來要回聘禮錢,可你娘爹早就将錢都送去了李家,就等着李家小郎年滿十四嫁過來,哪裏有錢還人家?後來你娘爹多方打聽,才打聽到京城有戶人家娶夫,要年紀小的,給的錢足有三十兩!你娘爹便迫不及待收了錢與對方簽下契子,讓人把小鹿帶走了!”
孫梅香緩了口氣,又繼續道:“我聽說了此事,暗暗覺着不對勁,拖城裏的朋友一打聽,才知那家人剛死了女兒!是拿小鹿去陪葬的!”
一番話聽完,君吾已然臉色煞白,面上全無血色。
“京城哪戶人家!哪戶人家啊!”他急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一股腦地把自己近日攢的銀錢都掏出來數。
“是個大官!是位将軍!具體是什麽大官我也不清楚,但是宅子的位置我清楚!就在城西四巷,是最大的那間宅子,門前種着一顆柳樹!姓蔣的!”
孫梅香越說,君吾心裏越空,若是杏花村的人倒也罷了,是将軍,又是大官,他哪裏能夠左右?
君吾好似頓失了主心骨似的跌坐在地,懷裏的銅板撒了一地。
“君吾!你快想想辦法!快想想辦法!我聽說下葬的日子還沒到呢!小鹿應該還活着!”
“我沒有辦法......我能有什麽法子呢?”君吾急得用力抓着自己的膝頭的衣服,那是三十兩啊!便是他拿着銀子去贖人,人家也不一定能給他的。
“你求求祈王殿下!求求她啊!”
君吾連連搖頭,“懷王在時買我的錢也才十兩,這蔣家花了三十兩來買小鹿的命,可見比懷王勢大多少,我已經虧欠殿下許多,還有什麽臉面再......”
可那是小鹿的命啊,那是他的六弟。
君吾死死咬緊唇。
“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這就去跟殿下借銀子!我這就去借!”
君吾站起身來轉身就往中庭的方向跑,眼睛卻越來越紅。
他憑什麽去跟殿下借這三十兩銀子呢?憑他這副并不稀奇的身子嗎?他與殿下雲泥之別,便算是獻給了殿下又能如何?
就他也值三十兩?
可是殿下那樣仁善,她說不定就答應了,錢他會一點一點還上的,一文錢也不會少殿下的,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還得上。
萬一殿下也沒有錢怎麽辦......
楚禦琴仍在中堂,只是她面前的桌子已經塌了,四分五裂,地上一片狼藉,但她不走,黑衣衛不敢過來收拾。
她一張雪面冷寂冷寂,端坐在那裏好似一尊了無人氣的玉像,渾身散發着閑人勿近的氣息。
他跟那個姓孫的賤人已經整整聊了一盞茶的時間了,究竟在說些什麽!?
有什麽東西是姓孫的能跟他聊而她這個祈王不能的?
她手下力道越大,椅子的扶手也隐約見了裂紋。
忽然,她聽見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沙沙沙的,一聽就是君吾的。
只有君吾走路,才會發出這種愚笨的聲音來。
楚禦琴冷冷坐着沒動,餘光只見那個灰撲撲的身影越來越近。
君吾跑到中堂,先是被這裏的狼藉模樣驚了一瞬,下一瞬便立刻屈膝往地上跪。
那邊正鋪着些被楚禦琴震碎的碗碟瓷片,眼瞧着君吾就要跪在上面,楚禦琴眉心一皺,行動比腦子還快,下意識就伸手截住了君吾的動作,一氣呵成将人攬坐在了自己懷裏。
做完了這些動作她才跟着一怔,掀眸正要去斥君吾一聲,卻瞥見他眼尾通紅,清潤的眸中泛着粼粼的水光,泫然欲泣。
說出口要嘲諷的話登時在唇邊換了個調,她伸出一手,輕而緩地替他抹去眼角的濕意,聲音也顯出半分柔緩溫和來,好似誘哄似的問:
“怎麽了啊?”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為什麽我的評論越來越少了!!為什麽!不愛我qnq
君吾:你們家給的錢都沒她們家多,你們家肯定不如她們家。
楚禦琴(握拳)(氣死)(遲早讓他看看自己的女人究竟多有錢)
(公衆號梅館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