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若是黑衣衛們在場,絕對敢說她們主子從未用過這樣的聲音跟人說過話。

君吾看向楚禦琴,不知為何心裏突然就安穩了許多,一時間想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訴于她聽,哪怕她幫不上忙。

“殿下,我弟弟出事了。”君吾這樣說了一句,他還未從冥婚這樣駭人的事中緩過神來,完全沒反應過來自己正坐在殿下懷裏說話。

“你那個弟弟,待你好嗎?”楚禦琴問了一句,絲毫不關心出的是什麽事,不受控制的手情不自禁掌住君吾的腰身,拇指隔着衣料細細摩挲着。

“小鹿待我很好,在家裏的時候經常幫我做事,我嫁人的時候他最舍不得我了,還追在我轎子後面跑。”

君吾越說,聲音就越悲哀,他隐隐覺得這次的事太大了,沒人能幫得了他。

“那君吾是想跟本殿求什麽呢?”楚禦琴慢條斯理地問着,情不自禁靠近君吾的身子,深嗅了口他的氣息。

“我想跟殿下借三十兩銀子。”君吾小聲又飛快地說着,說完身體還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楚禦琴挑了下眉,三十兩,也就喝杯茶的花銷,也用得上借?

那他用什麽還呢?

君吾見楚禦琴遲遲不語,還以為王府真的沒有這麽多錢,一顆心墜得更沉,他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湊三十兩這麽多銀錢。

不如......不如他去把小鹿換出來......

他剛這樣想完,就見楚禦琴往自己身上摸了摸,而後道:“本殿身上沒帶零錢,回屋給你找。”

她說着便起身,連帶着懷裏的君吾也打橫抱起往主殿走。

君吾剛掙了一下想從她懷裏下來,就聽她聲音冷幽幽地道:“不想要零花錢了?”

君吾立馬不敢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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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梅香還在前庭等,等得抓耳撓腮,不知為什麽她總有種莫名被人盯着的感覺,心裏毛毛的。

一路把人抱到主殿,楚禦琴才松手讓他下來,而後兩只手合在一起摩挲着,像是在回味方才抱過的手感。

沉甸甸的,身上摸着也緊實,多妙啊。

她在主殿四處翻了翻,火雷那個單子因為數目巨大收的都是銀票,她在外面的花銷又是走私賬不用現結的,眼下竟真的拿不出三十兩的現銀來。

楚禦琴回頭,看了君吾一眼。

對方臉上露出那種渴望又歉疚的神色,讓楚禦琴覺得很愉悅。

然而她不知道,她這一眼讓君吾更加自責起來。

果然殿下就是沒有三十兩銀子的罷?她撐着這麽大的一個王府,各種開銷定然不必說,那些黑衣衛、包括他自己,不都是靠着殿下在養嗎?

而他居然還問殿下要錢,他要黑心到什麽程度才會做出這種事?

看着楚禦琴的背影,他心頭甚至漫上一股心酸,殿下她也不容易的。

翻箱倒櫃了半天,楚禦琴終于尋到一個成色差勁的翡翠珠子,随手丢進君吾懷裏,君吾連忙去抓,差點就給碎了。

“這個珠子呢,好像是花五十兩買的,就算折舊怎麽也值四十兩。”楚禦琴轉過身,看着君吾的眼中滿是深意。

錢她給了,然後呢?或許會收獲一些君吾的什麽表示?

君吾緊緊攥着珠子,滿面動容,殿下竟然将她自己的首飾拿出來替他渡難關,多麽漂亮的一顆珠子,瞧殿下現在還目不轉睛地盯着它,肯定是舍不得極了。

君吾跪下來,朝着楚禦琴深深一拜,道:“我一定會一文不差全都還給殿下的!”

說完他便起身,做了什麽決定似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還等着君吾表示的楚禦琴愣住了。

“君吾?”他出去幹什麽?他拿着東西去哪兒?

楚禦琴追了幾步,直至追到前庭,看見君吾親手将珠子放進了孫梅香手中,她胸中戾氣橫生,君吾拿着她的錢在外邊養女人?

她怒不可遏地走上前去,君吾正背對着她說話,孫梅香先看見她,立馬跪地道:“祈王殿下真是大好人!這回真是多謝祈王殿下了!”

楚禦琴眸光冷冷,“此事與你又有什麽牽扯?”

孫梅香道:“草民發現了此事,前來給君吾通個信。”

她頓了頓,眼神懇求地看着楚禦琴道:“殿下,這回買了君吾阿弟的那戶人家勢力不小,是個姓蔣的大将軍,在城西有間大宅子!單我們兩人去,還不知道能不能把小鹿要回來,殿下若是方便......”

“孫娘!”君吾連忙打斷她,“此番已經給殿下添了太多麻煩,不可節外生枝!”

說罷他又轉過身認真地對楚禦琴道:“還請殿下放心,我絕不會連累殿下的!”

看着這二人緊緊站在一起的樣子,又看着離君吾數步遠的自己,楚禦琴冷笑一聲。

人命關天,君吾和孫梅香即刻出了府,黑衣衛觀楚禦琴神色不對,立即現身主動道:“主子,可要殺了此人?”

“用不着。”楚禦琴嗤了一聲,“閑着就去查查京城什麽時候冒出來一個姓蔣的将軍。”

祈王府外,君吾和孫梅香先後出了大門,這京城富貴人家就是養人,幾日不見,君吾生得愈發動人好看,光是靜靜看着,孫梅香都覺得自己心跳不已。

她這回予了君吾這麽大一個人情,若屆時好好将小鹿贖出來了,她便可以借着這個人情多與君吾相見,她與君吾本就有舊情在,日後互生情愫還不是遲早的事?

就算,就算小鹿沒有贖出來,死了,那她也是君吾身邊唯一的女人,唯一的依靠,君吾已經到了年紀,難免會寂寞的,屆時她便是最好的人選。

孫梅香不動聲色想着這些,可剛出了王府大門沒幾步,君吾便道:“孫娘,你我雖是舊相識,但畢竟女男有別,我如今已經嫁人,小鹿的事情過去之後,你就不要再來見我了。”

他忽然要了斷恩怨,讓孫梅香一愣,忙道:“這是為何?”

君吾抿了下唇,他之前不反對孫梅香來祈王府,一是他沒有立場,二是他的确是想知道小鹿的進展的,三來孫梅香告訴他小鹿的事,他欠了孫梅香人情。

可這回,他分明瞧見殿下聽見孫梅香的聲音時眼中清晰的厭惡,殿下不喜歡孫梅香。

想來是鄉下人粗鄙,入不了殿下的眼,第一次是殿下寬仁,不與孫梅香計較,第二次便覺得叨擾了。

他如今欠下巨債,恐怕這輩子都不能還清,怎麽能再給殿下添不必要的麻煩呢?

“我這就去把珠子拿去當鋪當了,等贖出小鹿,餘下的銀錢就當是對孫娘的謝禮了,我一個鳏夫門前是非多,孫娘與我各自珍重罷。”

他聲音雖照舊清悅柔和,可語氣卻是不容拒絕,聽得孫梅香臉色都變了變,跟着臉上的笑意也僵硬下來。

“君吾,我對你并無旁的心思,只是咱們鄉裏鄉親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我知道。”君吾打斷孫梅香的話,“但是京城究竟不是杏花村,我身在祈王府,不是在君家。”

一路上,孫梅香再未多說過話,君吾走進一間當鋪,給了那顆翡翠珠子,沒想到店家痛痛快快給他兌了五十兩。

君吾心中稍微輕松了些,若是順利,那剩下的二十兩都可做孫梅香的謝禮,他心中的內疚也能少些。

趕到城西已是下午,君吾被孫梅香帶着走到那蔣宅門前,叩了叩上面的銅制門環。

過了很久,才有一個面色煞白的女子來開門,竟也不說話,死魚般的雙目盯着君吾看。

君吾心中有些發毛,在這個女子開門的那瞬,他竟聽見幾聲若有似無的哭聲,甚至覺得宅子裏有一陣陰風吹來,涼飕飕的。

“請問......府上有個叫君鹿的男童嗎?他是我阿弟......”

他話未說完,便見女子讓開了身子,好似是叫他進去,可當君吾越入門中,身後的孫梅香要進去時,女子卻狠狠将門一夾,直把孫梅香怼了出去。

“哎!?”孫梅香叫了一聲,似乎還想說什麽,可大門關得極快,很快就将君吾與外面的世界阻隔了開來。

君吾眼睜睜看着外面的光影在他眼前消失,大門緊閉的那一瞬,他心尖突然漫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懼意。

女子關上門後便轉身走了,似乎也不在意君吾去哪兒,君吾嘗試着又拉了拉門環,可大門紋絲不動。

他咽了下口水,極為小心地轉過身,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見宅內到處都挂滿白帆,木頭漆黑,牆體煞白,好似整個世界就只剩下黑白兩色,院子裏兩道都跪着人,個個面無人色,也不往君吾這邊看,好似全然不在意來了個什麽人似的。

正中央停着兩口黑棺,看得君吾心肝一顫,快步跑了過去,直至瞧見兩口棺材內都是黑的才深深松了口氣。

他還以為小鹿已經在裏面了。

如此詭異的地方,直叫君吾覺得自己好似不在人間,一腳跨進了閻王殿。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提聲問了一句:“請問,主人家在不在?我是君鹿的哥哥,想将他贖回去。”

說完,院子裏無人應聲,甚至連個擡頭看他的人都沒有,君吾有種錯覺,他好似在跟一群死人說話一般。

那股令人發毛的懼意愈演愈烈,君吾手心都被汗濕透了,沒人理他,他只好自己往裏面走,走進靈堂又被吓了一跳。

只見靈堂中花花綠綠紮滿了紙人,所有紙人都點着眼睛,好似都在注視着君吾一般。

他險些叫出聲來。

靈堂中又擺着一口大黑棺,比院子裏那兩個還要大,君吾忍着懼意往裏看了一眼,裏面竟躺着一個女童,氣色紅潤好像活着一般,仿佛下一瞬就能睜開眼睛。

這樣的認知讓君吾頭皮發麻,通身的熱氣好似都被抽走,一雙手涼得都僵硬起來。

“你是誰?”

一個蒼老沉悶的聲音在君吾身後響起,君吾吓得渾身一抖,轉過身才看見一個身穿麻孝的老伯。

他趕緊道:“老伯,我想見貴宅的主人一面,有急事相商。”

老伯道:“随我來罷。”

見事情有了進展,君吾松了口氣,一時又覺得沒那麽害怕了,跟着老伯往裏面走。

可越走,他便越覺得這棟宅子不對勁,處處透露着詭異陰森,好似許久不曾有活人住了似的。

他用力攥緊手心,暗暗說服自己——沒事的,沒事的,把小鹿救出來就好了,小鹿還在裏面呢。

君吾被老伯帶着一直往裏走,期間一個活人都沒瞧見,直到一間大屋前,老伯道:“就在裏面。”

君吾咬緊牙,嘗試去推門的手已然在止不住地發抖。

他還沒碰到門板,背後就被人用力一推,整個人撞開門跌了進去,然後門又被快速地關上了。

他一擡頭,見前面坐着兩人,一女一男,這兩人倒是氣色紅潤,與外面那些怪人半點不同。

“是蔣大将軍嗎?”君吾連忙站好詢問,“我的阿弟君鹿被錯賣到這裏來了,就是杏花村君家的六郎,我想把他帶回去,當然,買我阿弟的三十兩銀子會如數奉還的。”

他說完就緊張地等着回應,座上的女人瞧着有五十左右的年紀,慢悠悠喝了口茶才問:“這麽說,你與他是血親?”

“這是自然!”君吾道,“我能把他帶走嗎?”

女人卻淡淡笑了一聲,她又緩緩将茶盞放下,臉色徒然一變,道:“另一口棺材裏正好還少人!就是你了!”

她一說完,君吾左右的房中突然沖出幾人将他死死摁住,其中一個手裏好像還裝着什麽東西就要往他嘴裏灌。

君吾劇烈掙紮起來,“你幹什麽!草菅人命是犯法的!”

可他一個人的力氣哪裏掙得過這好幾個女子,很快那碗古怪的東西就要灌到嘴邊,君吾死死咬着嘴唇,卻也知道在劫難逃!

他腦中一片空白,無意識地想他欠殿下的銀子,這輩子怕是還不上了......

千鈞一發之際,他身後的門板突然被外力所致踹得稀碎,木頭飛濺的碎屑直接插進了幾人的腦子裏,君吾身上一輕,緊跟着就有人将他緊緊拉入懷中護了起來。

他聞見一股熟悉的幽香,跟着頭頂又響起他再熟悉不過的清冷音色:“本王倒不知,你個小小參軍何時成了大将軍。”

剛還一臉陰笑的蔣參軍頓時面色一白,看見站在門口那尊戾氣沖天的煞神,雙膝一軟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殿下來救他了!

巨大的恐懼和喜悅交織,讓君吾不住打起寒噤來,抖得一次比一次厲害。

楚禦琴垂眸,用自己的衣服蓋緊他,手心貼在君吾腦後輕輕拍了拍。

“不怕。”

作者有話說:

君吾內心:我也是鄉下人,殿下看不上我的。

楚禦琴:信不信我現在就狂親你一百下?

君吾: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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