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府的路上, 君吾一直小心翼翼跟楚禦琴解釋,他真的不需要這麽多荷包的,他都不出門,也用不上, 見楚禦琴一直面色嚴肅、不茍言笑, 他便以為殿下不過是說說而已,應該做不出此等荒唐事, 而且那綢緞鋪裏應該就那一個夥計, 他出來的時候還看見那人趴在櫃臺上笑呢......

沒人給他送那些荷包。

想想殿下大約也是舍不得的,那麽多, 值好多銀子呢!

君吾越想越覺得不大可能, 可一回到王府,他想去屋裏換身衣服,就看見自己床上滿滿對着好些荷包,女子男子的樣式都有, 都沒地方睡覺了......

君吾深深嘆了口氣。

要不......他也開個鋪子賣荷包?可他哪裏來的本錢?不過自己做個挑子上街去賣倒也還是可以的。

他果真為祈王府的未來擔憂起來, 窮盡畢生所見所聞實實在在地想為祈王府創造一些收入, 又想起小鹿還在殿下那邊放着,雖是在偏殿, 那也是和主殿連着的, 未免造成諸多不便。

君吾趕忙換上衣服去了主殿。

此時楚禦琴正生着悶氣, 沉沉一雙黑目好似兇性待發的巨獸, 直至瞥見大殿的門被推開一條小縫, 一只修長漂亮的手扶上門框, 繼而探出半張小臉往裏面偷看。

“幹什麽?”楚禦琴沒好氣地道。

君吾眨了眨眼, 站進裏面來, 斟酌着道:“殿下, 我來把小鹿帶走,這些日子真是叨擾殿下了。”

“這麽快就找着下家了?”楚禦琴涼聲道。

這話聽着有些奇怪,君吾盡力去忽視它的奇怪,溫和道:“還沒有找到,但是确實不能再叨擾殿下了。”

這些日子,他眼見着殿下的脾氣好像越來越不好了,遙想當初,殿下多麽穩重自持、端方淑女、清朗如月、皓月之姿......

現在卻有些易怒呢。

一定是君家的事情太多了,讓殿下覺得不勝煩憂,不會是蔣家的事影響到了殿下的仕途罷?這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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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君吾的神色又要陷入憂心之中,楚禦琴瞥他一眼,終于不再期待他能過來求她句什麽,不滿道:“既沒找到,就在府裏安生待着,本殿之前對你說過的話都忘了不成?絲毫不長記性!”

君吾自然沒忘!他一直都記得他是懷王侍夫,理應為懷王侍夫陪葬的,是殿下格外寬仁庇佑了他,才有他今日的活路,可他還欠着殿下那麽多銀子,他若一直閉門不出,怎麽賺錢呢?

“殿下是說小鹿可以留在王府嗎?”君吾小心翼翼詢問。

楚禦琴已然不欲搭理他,沒再出聲,君吾卻知這是默認的意思了,高高興興對着楚禦琴一拜,急着去自己房中準備。

“那我去把小鹿挪到我的屋子!多謝殿下!多謝殿下!我今晚會好好做頓吃的報答殿下的!”

他一高興起來,眼中便會揉着細碎的微光,一閃一閃的,眼角下那顆小痣也會跟着格外漂亮,看着他開開心心去偏殿接人,楚禦琴心裏忽而又軟了軟。

她怎麽就忘了,以這位的腦子,怎麽可能聽得懂她暗示的話語?

這會兒正在下午,不及黃昏,離晚間吃飯還早,楚禦琴看着君吾把他那個阿弟小心翼翼抱到自己的院裏去,心中忽想,若是他做了孩兒的爹爹,不知道會是哪般。

這樣笨的一個人,生的孩子怕是不大聰明,只能靠母親的力量稍微彌補。

不過少傾,楚禦琴立馬搖搖頭将這個想法摒棄了去,她是極厭惡孩童的,就跟厭惡君吾那個六弟一般,小孩子總是多事又惹人心煩,她可沒有那麽好的耐心約束管教。

若實在逆反少教,還不如直接掐死為妙。

君吾的小房間實在是很小,巴掌大一塊地,他回到房間先把小鹿放到了桌子上躺着,再去收拾他床上一大堆的荷包。

這些荷包大都十分精致,不是他自己繡的,他便去将放着自己小衣的那閣抽屜打開,将自己疊放在裏面的兩件小衣拿了出來,然後将荷包整整齊齊擺放在裏面。

整理完了床上,君吾又将君鹿抱到床上去妥帖安睡,蓋好被子後回來拾掇自己的兩件小衣。

他有些疑惑,他能換洗的小衣就只剩下這兩件了嗎?

他怎麽記得......自己原本是有四件的?

之前有一件白色的不見了,君吾還以為是自己放錯了地方沒找着,可是後來翻找了多遍再沒看見,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今日也是,莫名其妙他的小衣就碎了,人都道玉碎了是給主人擋災的,難道這小衣也能擋災不成?

還是尋個時機趕緊去趟廟裏,求個平安符之類的回來,給殿下也求一個。

君吾想着把兩件小衣與自己之前繡的荷包放在了一處,而後坐在桌子前準備繡一陣子的荷包再去給殿下做晚飯吃。

他如今知曉自己繡的荷包遠不是為自己不貼用度了,眼神不免愈發堅毅起來,手上動作也愈發麻利快速。

小屋的君吾時時刻刻都有事忙,可主殿的祈王不是。

她生平擁有最多的其一是銀錢,其二便是時間,以前空閑下來時還能習武聽風,自己消磨一番,可現在阖上眼,滿腦子揮之不去的都是那個灰撲撲的身影。

楚禦琴閑坐了半晌,忍不住又去那間破落的小院找他,一邊開始認真琢磨起自己之前那個将君吾用鏈子拴在自己床邊的想法,她揣着手一路來到小院,看見那扇緊閉的門,擡眼發現自己之前在窗戶上戳出來的那個洞被補起來了。

楚禦琴輕笑了笑,也不知他發現的時候在想什麽,有沒有懷疑到她身上來......

她正要推門進去,手指離門板只有一拳之隔時又覺得自己此舉也太過黏人了些。

不過就是片刻未見而已,之前他日日都悶在這屋裏,她都沒主動來看過他一次,憑什麽事事都是由她主動來做?

楚禦琴想想就覺得生氣,又不願意就此轉身離去,一腔怒氣都發洩在門上,擡腳踹開了房門。

君吾正坐在裏面繡荷包,這道震聲吓了他一跳,手下一快,針尖先刺破了他的指尖。

學刺繡時被針紮了手指是常事,他自己都還未反應過來,手便先被殿下握住,君吾擡眸,那張絕色的容顏近在咫尺,清冽的鳳目中似乎有一絲......惋惜。

君吾淺淺呼吸了一瞬,都能嗅見獨屬于殿下的那股幽香,他耳根一熱,忙道:“只是小傷,不礙事的。”

雖是小傷,可那一下不設防,針尖紮得極深,都冒出豔色的血來,纏連在他白皙泛紅的指尖。

“太浪費了。”

君吾聽見殿下這樣說了一句,她的聲音低啞,好似神佛空吟,一瞬間竟叫他心中升起即将獻祭給她的錯覺,他被這樣的感覺困擾住了,想趕緊将自己的手從殿下手中抽出去,可他掙不開。

然後下一瞬,他看見殿下薄紅的唇瓣微張,暖熱的舌尖抵在他指尖處,輕輕一卷就将他指上的鮮血舔舐幹淨了。

“殿下......”君吾輕呼一聲,覺得殿下好似沒有在舔他的指尖,而是在舔他的心尖,胸腔處酸麻一片,怦怦狂跳,令他耳鳴起來。

不知為何,他忽覺得這樣軟熱輕柔的觸感好像裹挾了他的全身,然後彙聚在他後背上的某處發起燙來。

昨晚......那難道不是夢嗎?

在他慌亂夜奔、于妖魔鬼影中驚顫逃竄時,在他周遭危機四伏、命懸一線時,他忽然感覺到一雙手将他從沼澤泥濘間托起,神明低頭,吻在他的腰際。

君吾用力咽了下,看着自己指尖被殿下反複舔舐了兩遍,等确認不出血了後,她軟紅的唇瓣輕輕吻在他指尖。

殿下親他了......

殿下親他......

他被親了,被殿下親了......

君吾滿臉都藏匿着微妙的可愛表情,仿佛被定了身似的愣在原地,楚禦琴掀眸看了他一眼,唇間溢出一聲笑。

“之前說過一些話,只是有些人似乎忘了,亦或是假裝忘了,本殿不過是稍作提醒,本殿雖有足夠充裕的時間,卻不一定有足夠的耐心。”

君吾緊緊繃着身子,他沒忘,他怎麽可能忘呢?

殿下說要收了他做侍夫......這般不倫的行徑被君吾死死壓在心裏,連日來都未表露出端倪,可板子不是他一個人翹起的,光他一個人壓着沒有用。

另一個人總會來提醒他,總會用那樣侵略占有的眼神看着他。

見把人吓住了,楚禦琴才心滿意足地起身,緩緩将手從君吾手上抽走,還順着摸了一遍,期間環顧着四周,問:“那些荷包呢?”

“都、都收在抽屜裏了。”君吾飛快地回答,然後握住自己被舔過的那根手指緊緊藏在身後。

楚禦琴冷笑一聲,開始當着君吾的面翻箱倒櫃地找尋,她是問君吾自己繡的那些,現在想想那麽多漂亮的小玩意,都是經君吾一雙漂亮的手做出來的,卻沒有一個屬于她,楚禦琴還是氣得心肝都在發顫。

她堂堂祈王,什麽都沒有。

行,不給,她就自己要。

在她拉開第二個抽屜時,在裏面看到了君吾的小衣,楚禦琴微頓,她分明記得君吾的小衣原不是裝在這裏的。

而後在這個抽屜最裏面的角落,她發現了一個绀青色的荷包,像是被遺棄了一般,整體看着并無大恙,拿在手中細看,才發現針腳似乎有些別扭。

“這就是你的手藝?”楚禦琴嗤了一聲。

君吾忙道:“那個做壞了,不要了,不會拿出去賣的。”

“是麽。”楚禦琴涼聲應着,眸色漸漸沉下來。

她還一個都沒有呢。

蠢笨的小雀吃軟不吃硬,既然諸般暗示他自己多有錢都叫不醒他,何不換種法子呢?

于是她轉過身來,威逼的眸子緊盯着君吾那張小臉,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道:“本殿最近手頭緊,都沒錢買荷包呢......”

君吾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祈王府已然到了這種地步。

“可殿下不是還送了我那麽多嗎?”

“那些都是拿來賣的!”楚禦琴提聲打斷他,手裏緊緊攥着那個繡壞掉的荷包,強硬道,“這個就送給本殿了。”

君吾抿唇,自然不會對她吝啬。

“殿下若是不嫌棄,就拿去罷。”他輕聲道。

那個本來就壞掉了,放在那裏,也沒人要的。

作者有話說:

楚禦琴(逐漸開始破罐破摔):啧,別人拿的都是漂漂亮亮的,本殿自己要一個,還是最不好的。

殿下,君吾很擔心你.jpg

今天評論也有小紅發_(:з」∠)_不分先後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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