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說了半天話君逸也覺得口幹, 拿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才将這些年的遭遇娓娓道來。

“我逃出家後生怕被她們發現,再找上門來,想着躲兩日避避風頭再說,你也知道杏花村時不時有人趕牛車入京買賣, 我不敢去京城, 便一直往山裏走,悄悄藏在裏面, 餓的時候便挖兩株野菜、幾個蘑菇吃。頭先幾日過得還算順遂, 直至一日我上山時不小心掉在了一位獵戶的陷阱裏,險些被她埋下的木頭刺死!”

“我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 只能白白等着,天黑時才聽見有腳步聲來,正是個糙臉的獵戶。”說到此處,君逸臉上也跟着浮起些許笑意, 君吾看在眼中, 已猜出了一二。

“這麽說, 大哥是嫁給她了?”

“是是是。”君逸笑,“我們小五還是這樣聰明, 從那以後, 我便一直與她過日子, 後來時間久了, 她便補了我一場婚禮, 打獵的日子雖然辛苦, 但遠比在家時可吃得多了, 幾乎頓頓都能有肉吃!這不, 這些肉幹就是我妻主打來, 我親自腌制的,拿給你當個零嘴吃。”

聽見大哥過得好,君吾也放心了,他略微斟酌了一下,還是沒有将君鹿的事說出口,大哥嫁人的時候君鹿年紀還小,他恐怕都不記得還有這麽一個六弟了。

只問:“大哥這些年都未回家,如何知道我在這裏?”

君逸眨了眨眼,道:“說起來是樁巧事,前些日子,我随妻主入京給一家包子鋪送肉,正在那兒等着掌櫃結錢,就聽見幾個黑衣女子,嘴裏說着什麽君主子、包子之類的,我長這麽大,可就只見過咱們一家君姓,便忍不住上前問問,發現果真是我們五郎,可祈王府我和妻主不敢貿然闖入,便留在京城看了幾日,等今日祈王殿下出門去了,估摸着中間有一兩個時辰才能回來,我才大着膽子過來問問!”

君吾自打進府起,可就做過那一回包子......他不是一個人在廚房做的嗎?那些黑衣衛如何知曉他在做什麽,難不成每日其實都有人盯着他不成?

見君吾默然不肯回話,君逸道:“倒是不知,我阿弟有這樣好的福氣,被擡進祈王府做了侍夫,祈王殿下待你可好?”

君吾呼吸一窒,連連搖頭否認:“不是的,大哥,我是來給懷王沖喜的,不關祈王殿下的事。”

“懷王?”君逸一直長居山中,并不如京城人氏一般能對上每位王的封號,“懷王是誰?”

君吾呼吸更輕了,他垂着雙目,輕輕地道:“是......祈王殿下的母親。”

聞言,君逸張大了嘴,以一股難以言喻又帶着微妙又怪異地表情看了君吾一會兒,連忙改口:“那、那是我誤會了,既然如此,祈王殿下平日裏對你可算敬重?咱們小門小戶的,你可千萬別在人家面前拿出長輩的風範來,還是低眉順眼些的好。”

“這是...這是自然。”君吾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着,面上努力端得四平八穩,只當自己确實是懷王侍夫,将自己與祈王之間那些有的沒的通通壓下。

兩人雖然這般說着,可君逸掃過自家阿弟的面容,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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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王在世時,難道府上只有他阿弟這一個侍夫不成?就算只有一個,如今這已是祈王府了,懷王身邊的舊人怎可還住在此地?

君逸雖不知王族的規矩,不知道倘若母王去世後,身為女兒的該當如何處理那些侍夫,可他知道倘若當今太女繼位,如今宮裏的那些便成了太夫,是要全被送去別宮居住的,怎可再與新帝住在一處?

這不合規矩!

“阿弟,你身上的朱痣可還在嗎?”君逸忽地開口。

君吾不知他為何問此,耳根一片發燙,道:“在,在的。我嫁過來當夜,懷王便死了,之後便緊着辦喪事,我也......我也沒被人碰過。”

“是嗎?”君逸笑容高深莫測起來,“祈王也沒碰過你嗎?阿弟,你可是瞞了我什麽?”

“沒有碰過的!”君吾心中驚慌,急着否認,“大哥你休要污蔑殿下,你不識得她,不知道她是天底下頂好的女子,性潔如蘭,怎會看上我這樣的人。”

“小五,你的表情有些奇怪哦。”君逸眯了眯眼,露出狐貍似的神态來,“你對你家殿下如此贊譽,難道心裏早就有她了不成?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免心中寂寞失落......”

“大哥!”君吾緊皺眉心,面露幾分不悅,“這種話光是說着,都是玷污了殿下,你可知她身邊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我這樣的人,不堪肖想的。”

君逸長長嘆了聲氣,“也罷,也罷,大哥也不過是為你今後憂慮而已,你想想你才二十歲,身子都清白着,就這般守了活寡,我只覺得若有些眉目,你哪怕在祈王身邊做個最末等的侍夫,那後半輩子也就有保障了,若是得幸,剩下個一女半兒的,相妻教子才是正經事。如今你這樣尴尬的身份,住在這偌大的王府裏,也就是祈王還年輕,身邊沒個伺候的人,以後她身邊人多起來,你一個懷王侍夫的身份,你看哪個會容你!”

君吾默默聽着,一言不發,心中卻跟着嘀咕起來。

是啊,殿下已經十七歲了,想必在朝中已是聲名漸起,又是那樣出色的容貌、那樣脫俗的品性,豈不是京城好兒郎都争着搶着要嫁她的?

到時候這府裏人多起來,空着的屋子一間間被填滿,後宅被祈王正夫管了去......

殿下對他的态度本就有些暧昧,依照殿下那樣好的性子,她連人都為他殺了好些,還會在他無處可去時不收留他嗎?

君吾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被殿下抛棄,可是他擔心将來殿下有了正夫,別人會不容他。

畢竟他比殿下也大不了多少,三歲而已,村子裏有錢人家的童養夫都有比自己妻主大四五歲的呢。

見君吾露出一副凝重的神情,君逸便知他是聽進去了,懇切道:“聽大哥一句勸,大哥是過來是,鳏夫門前是非多,是最不為這世間所容的,你要麽就趕緊脫離此地,另尋個去處,要麽......就按大哥給你說的路子,好好想一想。”

君吾垂眸擰眉,糾結着正要回話,餘光卻瞥見一角黑衣,他幾乎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果然見豔陽高照,楚禦琴正立在院中,一雙鳳目正波瀾不驚地看着這邊。

“殿下回來了!”君吾先是淺一行禮,後又驚覺起自己今日光顧着和大哥說話,飯都沒來得及做呢!怎麽稍一恍神就到了這個時候?

君逸也是一愣,站起身才瞧見外面的祈王,一身烏衣,面色雪冷,瞧着便有些心生畏懼。

只是一張臉的模樣卻令人難忘。

“祈、祈王殿下。”君逸連忙學着君吾的樣子匆忙一禮,心中更多的是心虛,自己蹲了好些日子,就趁人家不在時來看自己阿弟一眼,誰知今兒人家早早就回來了。

真是......

楚禦琴緩緩踱步進殿內,頗具威壓的視線緩緩從君吾面容上移開,落到君逸身上。

君吾道:“殿下,這是我大哥,只是來看看我。”

“如此說來,我也應喚一聲大哥了。”楚禦琴帶着笑音出聲,君吾渾身一緊,雙目炯炯盯着楚禦琴,不知她為何這樣說話。

倒是君逸,挑挑眉頭,雙眼又帶上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一介賤民,不敢與祈王殿下稱親,既然這樣,我就不多打擾了,這就走了。”

君逸說完轉身就走,腳下飛快,可還沒踏出這間屋子半步,就聽身後道:“急什麽?外面那個黑臉的獵戶,是你妻主罷?”

君逸身子一僵。

“已被本殿請去中堂了,既然是一家人,怎能不留下吃飯呢?”她慢悠悠地轉過身,背着君逸的面伸出一手,緊緊抓住君吾的腕子。

君吾吓得趕緊掙了一下,掙脫不得,又立即擺出可憐兮兮的哀求神色望着楚禦琴,她才頗為不舍地将人慢慢松開。

只是嘴上還不饒人,“否則大哥就這樣走了,君吾該怪本殿招待不周了。”

君逸被說得右眼直跳,可聽聞自己的妻主早就被人扣下了,眼下只有答應的份,只好連聲道:“多謝祈王殿下,多謝祈王殿下。”

楚禦琴淡笑一聲,“如此,你二人也該嘗嘗君吾的手藝,如此美味,成日光本殿一人品味也是無趣。”

幾句話說下來,話裏話外都充滿暗示,讓人不往歪處想都難,可偏偏人家祈王又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正經模樣,叫君逸覺得這二人之間的關系可真是詭異。

再瞧瞧君吾,一臉小夫郎模樣唯唯諾諾跟在人家身後,連句話都不敢多說。

幾人來到中堂,果然看見一個面容黝黑、體格健壯的女人立在院中,正翹首等着什麽。

見到君逸之後眼神一亮,大步走上前來拉住他扯到自己身後,滿目敵意地看着楚禦琴。

君逸連忙向着君吾對她道:“妻主,這便是我的五弟!這位是祈王殿下,如今是我阿弟的......”

他話說了一半,眼神看向楚禦琴,為的就是試探一番這位祈王對他阿弟究竟是什麽态度。

卻不及楚禦琴開口,君吾立刻道:“殿下是我的恩人,救我數回,如今我只想着報恩了。”

他以為這樣說已經足夠,誰知君逸也笑眯眯挽上身邊妻主的手臂,道:“妻主也是我的恩人,她收留了無處可去的我,所以我嫁給了她。”

君吾臉色變了變。

楚禦琴緩緩勾唇,轉過身去壓低聲音對一黑衣衛道:“記住今日來的這二人,以後是我祈王府的上賓。”

作者有話說:

楚禦琴:以後但凡是瞧見她倆,便是不來府上,也給本殿拉來府上。

君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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