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走到宮門口時, 君吾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澈潤的眸子靜靜看了會兒停在自己面前的馬車, 又轉身毅然往宮裏走去。
此刻君鹿已經下學回了坤寧殿, 君吾邁進殿去,君鹿便擡起頭來高興地喊了聲:“哥!”
君吾摸了摸他的頭,道:“我給你帶了兩件衣服過來, 你去後面試,我有幾句話想問君後,你不要過來打擾。”
君鹿見他神情認真, 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等謝青出來,君吾拉住他問:“君後, 你與陛下是同年歲的人,便也是和懷王同年歲的人, 你可知道當初懷王夫是怎麽沒的嗎?”
謝青才剛睡醒, 聽見他的問題懵然了一會兒,詫異地看了君吾一眼。
君吾道:“我隐隐覺得此事似乎和懷王有關, 但猜不真切, 只是感覺殿下她好像很在意懷王夫的事。”
自他入府以來, 殿下沒跟他提過一句懷王夫的事,君吾也識趣地從來不問,但是他總是忍不住想起祠堂裏那兩塊靈位奇怪的擺法。
殿下大約是恨懷王的......
這是一段塵封的往事了,那時謝青還未出嫁,所能探聽到的消息十分有限, 但有一點他十分确定,對君吾道:“懷王夫定然不是難産死的。”
君吾心上一顫, 心裏隐隐有個想法蠢蠢欲動。
“我雖不知實情到底如何, 但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 懷王夫去的時辰和他難産的時辰對不上。”謝青雙目遠眺,回憶起當年的事端來,“我清清楚楚記得那晚,我父親去懷王府看過他,回來時同我說起此事,說懷王夫生了個極漂亮的女嬰,眼睛澄澈得宛如新出的銀盤。”
“當時我便好奇,一個人的眼睛竟能是銀色的,可不等我追問幾句,懷王府又來了人,将父親請走了。”
“去幹什麽?”君吾問。
謝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總之父親第二日才回來,回來時便已改了口,說懷王夫生的是個妖孽,讓我絕不要對外人提起這個女嬰,他說這話時,懷王夫定然還沒死。父親與懷王夫私交一直不錯,兩人從小一起長得,若當時懷王夫已經因為難産死了,我父親必然不會是那樣一副凝重的表情,全然無一點悲色。”
君吾靜靜地看了謝青一會兒,輕聲呢喃,“也是女嬰。”
Advertisement
“什麽?”謝青追問了一句。
此事還不宜多說,君吾搖了搖頭,換上輕松的神色來,“我只是覺得自己對妻主的事關心太少,所以來找君後問問當年的事。”
“這樣是好的。”謝青拍了拍君吾的手,“不過事發時祈王才出生一兩日而已,她定然早将此事忘了。”
出了坤寧殿後,君吾的神色更為凝重了,他一臉心事地出了宮門,正要上馬車去,卻見殿下正站在門外等着他。
“妻主。”君吾乖乖叫了一聲,主動伸手握住楚禦琴的手。
“怎麽此刻才出來?天都要黑了,兩件衣服要試那麽久?”楚禦琴禁不住出言挑剔,君吾卻把臉埋進她懷裏蹭了蹭,軟着聲氣,“我也想早些回去。”
楚禦琴一愣,對君吾主動的投懷送抱弄得措手不及,僵了下身子才摻着人上了馬車,上午時心中因妒忌産生的那點不愉快也煙消雲散了。
馬車上安安靜靜的,君吾忽然道:“妻主對司天監了解多少?”
楚禦琴側過身,看了他一眼。
“我總是覺得司天監頗為神秘,心想若是尋常人見到她們,定然三言兩語就會被她們繞進去的,這世上可憐人這麽多,有誰會不信命呢。”
這小笨雀向來沉默寡言,這還是頭一回主動談起什麽事。
楚禦琴目光淺淡,無意識地打量着君吾的表情。
“你在宮裏見過司天監的人了?還同她們說了話?”
君吾眨了下眼,擡眸朝楚禦琴望了過去。
他道:“有一件事,我同殿下說了,殿下定然也會覺得奇怪的。”
他露出渴望的目光來,極想傾訴些什麽,可楚禦琴一看到他這個眼神就什麽也不想管了,壓下身來含吻住君吾的唇瓣,将他圈在自己懷裏肆意欺負了一番。
只吻過軟紅的唇還不算,且要對着耳垂頸側都細致地舔吻過一遍,最後又弄得一發不可收拾,馬車只能在祈王府門口停了将近一個多時辰。
三日後,君吾收拾好便去了城東,他的馬車剛駛進城東,就有幾人過來迎他,問道:“可是祈王夫嗎?”
君吾在裏面應聲:“是。”
“請随我們來。”
君吾便下了馬車跟她們走,君吾發現這些人引他去的都是偏僻之地,好像是有意不想叫人發現似的。
他一路沉默不語,直至進了一家酒樓,被引入雅室後看見熟悉的人,君吾才道:“既是為我解惑,您卻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嗎?”
那人低聲一笑,道:“我等都是窺測天機之人,不可叫人窺見真容的,否則會罪責己身。”
君吾道:“那日您說的法子究竟是什麽呢?”
那人道:“王夫可聽說過這世上有以命換命的道理?”
以命換命?君吾神色微變,幾乎都要對上了。
“這是什麽說法?”
“雖然王夫的孩兒命中帶煞,可王夫卻是實實在在的大富大貴之人,若我說得不錯,王夫出身并不高貴罷?”
君吾一愣,“是。”
“且吾算出,王夫并不是一嫁了。”
君吾緊張地捏了下手心,“這你都知道?”
“吾不光知曉這些。”那人神秘道,“吾還知曉一件這天下人都不知道,卻只有王夫和祈王知道的事。”
“......是什麽?”君吾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就是......王夫曾嫁給祈王的母親,吾說得可對?”
君吾怔住了,這件事除了殿下知曉,他自己知曉,也就只有君家的人知曉了。
那人一看君吾表情就知道自己并未說錯,接着道:“王夫命中富貴,命格又十分純澈,倘若王夫願意用自己來換女兒一命,那祈王世女今後也必會大有所成,一帆風順了。”
他滿眼含笑,眼神卻冷,不帶一絲感情地看着這個柔順又溫吞的男子。
這樣合算的買賣,哪個做父親的會不答應呢?
“可是......我若是去了,我家殿下會想我的。”君吾認真地道。
司天監的人一愣,似是沒想到君吾來了這麽一句。
“她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孩子,三令五申地叫我打掉,如果孩子不好,生下來扔掉就是了,我又不是不能再生,為什麽要用我的命去換孩子的命呢?”
坐在君吾對面的人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他像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是第一個孩子,畢竟是不一樣的,等你生下她,你就會舍不得了,而且...也不是只能用你的命來換,也可以用別人命來換,你想一想,用那些不值錢的人來換自己女兒的命,這不是很合算嗎?”
“別人?是誰?”君吾道。
“陰時陰日出生的男童,只要五......不,只要三人,就能全然洗清世女身上的煞氣了,以後你們一家團聚,和和美美,不過死幾個下人就能換來的美事,何樂而不為呢?”
話音未落,那人卻覺得君吾的眼神變了,不再是看着自己,而是看着他的身後。
“只要三個嗎?”一道女聲忽然從背後響起,陰沉沉的音色幾乎讓此人立即毛骨悚然起來。
“這次,怎麽不是七個了?”
司天監的人緩緩回過頭去,只對上一雙冰冷的鳳目,在日光的折射之下,她的眼瞳竟泛着白光。
白瞳妖女,是祈王!
與此同時楚禦琴一手掐在他喉嚨上,惡狠狠地道:“當年,你也是這樣騙我爹的罷?”
“來人!!!”男人嘶叫了一聲,可門外沒有一絲動靜,他看見君吾臉上從容的神色,就知道自己這回全然是中計了。
一只手來到他眼前,是楚禦琴取下了他的面具。
“真惡心。”楚禦琴評價道,“原來是一只老鼠,披着人皮為禍人間。”
君吾看了眼那人獐頭鼠目的模樣,極快地移開了眼,暗道這人若是不戴面具,自己必定不會信他的鬼話。
那男人目光一狠,只想奮力死戰一番,可楚禦琴突然好似發了瘋一般,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個人拽起,然後重重砸在了地上。
這是二樓,下面那層模板都被他的身體擊穿了,他疼得面目扭曲又龇牙咧嘴,喉嚨還被死死掐住。
“當年害我爹的還有誰?”
“不是我!不是我!”男人吓得尖叫起來,“是我師父!那時我也才十來歲,不是我幹的!”
楚禦琴盯着他冷笑一聲,眼下君吾還在這裏,她不能把場面做得太過惡心,他這些日子胃口本來就不大好。
好在外面的人都被黑衣衛控制住了,楚禦琴松了手,将人丢給黑衣衛将他綁起。
“帶走。”
處理完了這邊的事,楚禦琴才看向君吾,她特意洗幹淨了手,才去碰了碰君吾的小臉。
意外道:“這回怎麽就不笨了呢?”
君吾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阿弟的事,我還記着呢。”
倘若沒有君鹿那回的事,君吾可能真的要信了。
倘若殿下也真的愛這個孩子,他也許真的會用自己的命去換。
這些人從懷王夫開始,前前後後不知害了多少人,這樣的一批人,竟然就藏身在司天監,在皇宮裏。
想想這些,君吾簡直不寒而栗。
“先回去罷,快到你的下午茶時間了。”楚禦琴攬着他往外走,君吾面上又浮起些許隐秘的幸福。
自從他吃得不好以後,殿下就給他分了好幾頓來喂,什麽下午茶、夜宵的,都緊着他喜歡吃的來。
君吾心想,那司天監的人有一句話沒說錯,他這輩子的确是命好,真是大富大貴,才遇到了殿下這樣的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