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 無名
藍亭把周雲眉送出店外後，在外面呼吸了好一會兒凜冽的空氣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
瞬間，重逢以來周雲揚所有的行為和言語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他為什麽比常人晚了兩年才念大學，為什麽變得有些許暴躁，為什麽對自己表現出了難以理解的抗拒，為什麽一直用家庭來拒絕他，為什麽說兩人“沒有未來”。
不得不說，這四年，藍亭心裏不是沒有怨氣、不是不委屈。他怨周雲揚一聲不響地不辭而別。每每閑暇下來的時候，他總是猜測周雲揚突然離開的原因，也曾經短暫地考慮到了因為早戀被父母發現。但他從沒有考慮過周雲揚會主動出櫃，沒有想到周雲揚的父母會作出如此激烈的行為表達抗議，當時的他還暗暗說服自己：不論出現怎樣的情況，周雲揚會告訴自己、會找自己商量的。
藍亭突然發現，自己曾經所有的猜測，都以“周雲揚會告訴自己”作結，這樣一來，周雲揚的突然消失便顯得那樣不可理喻。他把自己困在了一個狹小的角落裏，便錯過了真相。
他萬萬沒想到周雲揚會瞞着自己，以一人之力承擔一切。
他自信得可笑。
藍亭慢慢走到了周雲揚的宿舍樓下。周雲揚的宿舍背靠一個小山坡，山坡上有些老舊的房子，之前都是學校有些部門的辦公場所。坡上種着不少各色各樣的樹，正中央一個小平臺，延伸出來一條小路，最後十來階臺階通到人行道上。石階年久失修，臺階上都是斑駁的綠苔，老房子早已棄之不用，平時少有人來，加之環境幽秘，這裏竟成了情侶約會的一個好去處。
他在不長的石階上來回踱步，腦海裏回想着周雲眉臨走前說的話。
“學長，我給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理解雲揚，我真的不想看他再辛苦了。”
辛苦。藍亭緩緩吐出一口氣，他曾經以為自己是這場感情裏的受害者，不成想周雲揚的傷疤遠比自己要多得多，也深得多。
藍亭走來走去走煩了，幹脆蹲到了石階上。兩條胳膊搭在膝蓋上，倒是有種痞痞的感覺。他身邊是一叢茂密的灌木，顏色墨綠，腳下踩着破舊的石階，踩着青苔。藍亭穿着一件墨綠色的羽絨服，好像要融進周圍的環境裏。
太陽逐漸西斜，一場考試結束，學生陸陸續續地往食堂走，叽叽喳喳地經過藍亭的身邊。藍亭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着，忽然看到了拎着透明筆袋和水杯的周雲揚。
“雲揚！”
周雲揚下意識回頭，一眼就看到了宿舍樓不遠處的藍亭。
藍亭站起身，走下石階，靜靜看着周雲揚走走停停，穿過一個又一個學生朝着他走來。
周雲揚站到藍亭身前，問道：“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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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亭卻沒有回答，笑：“考完了？”
“嗯。”
藍亭卻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剛才來宿舍樓“蹲守”，更多是方才周雲眉講的話的刺激作用。他太想見周雲揚了，他想要仔仔細細打量他，把他四年一點一滴的變化都看在眼裏。
周雲揚等着藍亭說話，卻遲遲不見藍亭開口，他疑惑地朝藍亭看過去，主動說： “怎……”
“瘦了。”藍亭突然開口，把周雲揚吓了一跳，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藍亭倏爾又笑了一下，繼續道：“也高了。”
藍亭看見周雲揚微微皺起了眉。他們重逢第二天在店門外，他也對周雲揚這樣說過，但那時和現在的心境卻是截然不同的。
藍亭不再開口，依舊打量周雲揚。他的青茬有些長了，需要修理一下了。
“你等我？”周雲揚打破沉默。
藍亭的目光終于定格在了周雲揚的眼睛，笑了笑：“對。”
“有事？”周雲揚又問了一遍。
藍亭沒有回答，只是依然看周雲揚，周雲揚都以為等不到他的回答，卻聽藍亭輕聲說：“沒什麽事。想來看看你。”
藍亭的聲音低低的，明明兩人的距離不算近，周雲揚還是覺得一股氣流在耳邊起起伏伏。
“我挺好的。”周雲揚以為藍亭在指那次醉酒，答道。
“挺好的？”藍亭聲音沒什麽情緒，重複了一遍。
周雲揚愣愣點了點頭。
藍亭看着他的目光閃了閃，末了朝着他宿舍的方向一揚頭：“回去吧。”
周雲揚皺了皺眉，沒有動。
藍亭笑了：“真沒什麽事，回去吧。”
周雲揚捏了捏手裏的透明筆袋，點點頭，轉身。
轉到一半，他突然又站定，看着藍亭糾結道：“那天晚上，我……”
藍亭沒有給他說完話的機會，幹脆地打斷了他：“我知道，你回去吧。”
知道？知道什麽？周雲揚沒明白藍亭到底是什麽意思，但還是沒再說什麽，轉身跑過馬路進了宿舍樓。
他不知道，方才藍亭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抑制住把他攬進懷裏的沖動。
周雲揚是宿舍裏最後一個考完全部科目的，白毅之前三年已經修完了全部的課程，這學期自然不用參加期末考試，因而前兩天已經回了家。林旭上午也已經走了，宿舍裏只剩下了他和唐鑫。
周雲揚走進宿舍的時候唐鑫正對着手機笑得快要背過氣去，他反手關上門，也忍不住笑着問：“怎麽笑成這樣？”
唐鑫摘下耳機，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笑着說：“我一高中哥們兒，前兩天給一女生表白，叫上了他們全宿舍的人，在女生宿舍樓底下擺了個心，大晚上一群人唱情歌。結果你猜這麽着？”
“怎麽？”
“人家女生那天晚上臨時有事，根本沒在宿舍，人家室友打開窗戶吼了聲‘沒在’砰地就把窗戶關上了，哈哈哈哈哈！”
周雲揚有些無語：“然後你就笑成這樣了？”
“不是不是，搞笑的在後面，”唐鑫繼續擦着眼，深呼吸幾次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搞笑的是，他們正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女生回來了，看見有人表白就來看熱鬧，發現我同學灰心喪氣地收拾地上的東西，以為他被人拒絕，二話不說上去安慰了一番，我哥們兒還沒回過神，女生突然大義凜然地來了句：‘我覺得你挺好的！你可以考慮一下我！’我的天，我哥們兒那個表情真的太精彩了哈哈哈哈哈！”
周雲揚沒忍住也笑了出來。
唐鑫笑完了，終于緩了過來。他一邊收耳機一邊說：“你知道麽，咱宿舍樓旁邊那個山坡，上面有個小平臺，也是表白聖地。”
周雲揚正從筆袋裏往外掏學生證，聞言愣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方才藍亭蹲在石階上的樣子。
唐鑫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對了，我下午無意間往外看的時候，看到豆老板在那邊來着。”
周雲揚：“……”
這話題的轉換，怎麽都讓人覺得十分微妙。
周雲揚原本沒打算回話，打開水杯喝了一口，想了想突然問：“你下午什麽時候看到的？”
唐鑫想了想：“你去考試之後不久吧，路上沒什麽人了。”
周雲揚心裏暗暗一驚。那藍亭應該等了他将近兩個小時。
唐鑫繼續回想，啧啧道：“豆老板看着有些頹喪啊，心事重重的。特別像惹了女朋友生氣後來求和解卻被拒之門外的樣子。”
周雲揚：“……”
雖然這個形容有些奇怪，但不得不說，唐鑫的描述還挺形象。
周雲揚沒再說什麽，又抿了一口溫水。藍亭今天的行為确實有些反常，明明等了他很久，卻又說不出來有什麽事情，對他想要解釋的那晚的事情也是避而不談，似乎是根本不打算給他解釋的機會。
周雲揚眼皮突地跳了一下。
“你什麽時候回家？”唐鑫問他。
“過兩天吧，”周雲揚擰好水杯，“收拾收拾再回去。”
唐鑫看了一眼周雲揚整潔的書桌和床鋪，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麽要收拾的。他知道周雲揚是本地人，但一個學期過去了，也沒見周雲揚回過幾次家，心裏大概能猜出來一些，便也沒再問。
唐鑫一把攬住周雲揚的脖子：“我後天走，還能陪你待兩晚上。怎麽樣？今晚開黑？”
周雲揚無所謂地點點頭。
上大學之後，他和林旭在唐鑫的帶領下開始接觸手游，唐鑫從高中時期就開始接觸各種各樣的游戲，水平說不上多好，但也絕對不差，帶帶他這種菜鳥還是綽綽有餘的。周雲揚被訓練了幾個月，戰績平平，人堆裏随手一抓一大把的層次。倒是林旭，看起來文文靜靜的，隐藏屬性卻是個游戲天才。明明和他一樣也是從零開始，打了幾次後找到了竅門，之後便如魚得水，排位火速上升，現在已經把唐鑫甩到了後面。
“要不我試着打輔助？”周雲揚盤腿坐在床上，盯着手機上加載的進度條問道。能收人頭固然很爽，問題是他的水平沒法做到砍頭像切菜。他又實在不想給隊友拖後腿，便想着打打下手，或許還能體現一下自我價值。
“沒戲。輔助位可不是誰都能玩的，要求特別高。”唐鑫毫不留情地打擊他。
“哦。”周雲揚悶悶道。
唐鑫繼續道：“況且你這脾氣打輔助，我還真沒見過。”
周雲揚擡眼看他：“我什麽脾氣？”
“說實話，有點暴躁，帶着一股剛勁兒。打輔助的一般脾氣比較好，要時刻關注隊友情況，隊友召喚的時候要及時趕到，屬于犧牲小我為大我的角色，所以性情都比較溫和。”
唐鑫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像豆老板那樣的。”
周雲揚：“……”
他非常想給揭露一下唐鑫心中“溫和男人”豆老板的真實面目。畢竟短短一學期，他已經兩三次被人逼到角落裏質問得說不出話來了。
周雲揚沒應聲，指甲輕輕敲打着手機屏幕。
“欸欸欸我發現豆老板是個游戲大神啊，在我這裏頭排名這麽靠前。”唐鑫發現新大陸似的喊起來。
周雲揚從沒關注過游戲裏的好友排名，甚至不知道藍亭也在打游戲，聞言愣了一下：“是嗎？”
唐鑫激動道：“是啊是啊，最前面是我網上加的幾個游戲大神，然後就是他了。林旭再修煉個一年半載估計就趕上豆老板的水平了。”
周雲揚默默回想了一下林旭在游戲裏大殺四方的場景，對藍亭的水平有了大致的定位。
這讓他回想起了高中時期自己的數學水平和藍亭數學水平的差距。
那頭唐鑫又喊了起來：“豆老板在線诶！我要不邀請他和咱一起？”
“不要！”周雲揚果斷拒絕。
唐鑫好不容易在三次元世界裏找到了能抱的大腿，急道：“有豆老板這水平，咱就是躺贏啊！又不打排位，随便玩玩而已……”
“不許拉他！”周雲揚提高聲音阻止唐鑫的抱大腿行為。
唐鑫最終有些遺憾地嘆氣放棄了。
周雲揚重新盯着花花綠綠的手機屏幕，心想，倒也不是怕尴尬，主要是覺得，自己的菜鳥水平讓藍亭見識的話，好像有點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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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出題目的過渡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