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雙胞胎雖然跟肖揚總是互嗆,幫着收拾竈房、飯廳,以及把禦廚送回如今的住處這種事,他們還是主動接過來做了。
師兄對白虎有多依賴,他們心裏有數,雖然表面上跟白虎搶着照顧師兄,他們依舊會多留些時間給這一人一虎。
雙胞胎正在做最後的收拾、打理,以及食材的确認。
郁遠被肖揚帶到書房,原本肖揚以為青年一定會立刻找椅子坐下來的,卻沒料到人還站着。
「你不坐下?」肖揚微笑,倒是有些稀奇。
郁遠搖頭,「我晚飯全在肚子裏,我怕現在一坐下來,就會把晚餐從胃裏反向擠出。我在想,先送我師弟他們出去,再走幾步路看個星星?」
「好。」肖揚點頭。
他們過往也有許多一人一虎,一起仰望星空的時光。郁遠是很寵他的,雖然自己不愛動,但堅決認為老虎就是得常出門跑,無論怎麽都會領着他出門。
郁遠常常走幾步就跟灘泥一樣不想動,最後總是坐他背上,他背着走。也常常躺在他身上看星星,還往往不小心睡着。
郁遠将雙胞胎和禦廚送出門,也跟着走了出去,魔尊大人笑着挽他的手。
郁遠自然發覺這件事,但這兩天下來,一方面是已習慣肖揚親近他,另一方面是魔尊大人也不是你要他不握,他就聽話照做的主,所以沒多說什麽。
……其實魔尊大人的手很溫暖,他牽久了也确實有點喜歡。
這裏還沒有光害,今夜天氣很好,望上去滿天星光,異常開闊美麗。郁遠心想,昨夜泡湯夜色好像也是這麽棒,只不過他一直提心吊膽,沒能好好欣賞。現在邊走邊看倒是別有一番情趣。
然後郁遠本質上跟浪漫這兩字沾不上什麽邊。
肖揚在內心默數着,從一開始,數着郁遠的步伐。他太了解郁遠,猜郁遠走不過百步。
郁大畫家不出所料地在六十三步時停下來了。
郁遠無論如何不願意多跨出一步。
「星空看起來雖美,但看久了好像也差不多。」郁遠超沒情調地說着,完全沒想到自己就算走走停停,走這些步數,也絕不可能有十分鐘,當然更不可能超過一刻鐘。
「哦?」肖揚挑眉。
「會讓人想睡。」郁遠又接着說。
魔尊大人毫不客氣地點破,「是只有你吧。」
覺得魔尊大人的背太吸引人,此刻非常想到那裏一游的郁遠暗示,「我散好步了。」
肖揚等着從前那個軟綿綿撒嬌求背的主人,「所以?」
很想爬上魔尊大人背上,又不想低頭的郁遠悶悶道:「……沒所以。」
主要是他一個大男人三番兩次讓人背,好像有點丢臉,半小時的路程就算了,五分鐘也想要人背的心态到底為什麽?
如果這人不是魔尊大人,他還會想被背嗎?他試着回想現代社會的每一位親友。
果然完全不想。
但很想讓魔尊大人背,他被背上瘾了嗎?
魔尊大人立刻戳破,「想別人背就直說,何必在那裏繞圈子?」
郁遠死撐着不想說實話,「我哪有想要別人背?」
「嗯,你只想我背。」肖揚直接點出。
還真難以反駁。郁遠實在很想讓魔尊大人背,奈何他現在一點都不累,不好意思讓魔尊大人背,他此時做出了一個很愚蠢的決定,以跑百米的速度跑回屋前,心想這樣肯定就會跑得氣喘籲籲,再要魔尊大人背他去浴池洗澡就名正言順了。
但他忘記這身體素質太好,他跑到門口不但臉不紅氣不喘,還精神抖擻,累的只有他蠢得有剩的心。
而且他剛剛是跑嗎?他是不是有點飛起來?郁遠望着來時路,心思他到底是怎麽回到這裏的。
不能明正言順裝累,他蹲下來抱着膝蓋,可憐他自己。
肖揚看着郁遠這一番操作,被逗出笑意,「想不想我背你?」
「說想的話我就是小狗。」郁遠悶悶地回。
魔尊大人在青年面前弓下身來。
那背也太香。郁遠難以控制這種吸引力,飛快地跳上去,舒服地趴在魔尊大人背上,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堅持什麽,「嗯我是小狗了。」
小狗好,小狗妙,小狗比他郁遠用處多太多,又可愛又會搖尾巴,柯基還有小短腿,雖說他是貓派人士,還是很喜歡狗的。
肖揚輕笑,「你想沐浴?」
郁遠趴得很舒服,眼睛微瞇,「你其實有練讀心術吧?」
「情人間心意本來就會互通。」肖揚把人背往屋裏。
郁遠被晃得舒服,沒兩下就昏昏欲睡,他簡直懷疑肖揚身上有什麽安眠藥,「哪會,我又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肖揚笑道,「你知道的。」
「……我知道?」郁遠突地清醒了些,感覺眼前其他色彩全消失,只剩漫天的黃,「等等你不要講!」
肖揚輕笑,這回倒是沒講,「所以你知道的,不是嗎?」
郁遠不想聊,郁遠想轉移話題,「……我要洗澡。」
魔尊大人很大方,「嗯,沐浴時記得多看看我。」
郁遠睡意全失,心想這連綿不絕到天邊的騷話看來是沒有結束的一天了。
這晚泡湯,郁遠選定最遠的一個池,主要是想離魔尊大人遠一些,但他無論選哪個,魔尊大人總是悠閑自得地換到同一池。
郁遠最終還是斜眼,「你能不能別跟過來?」
肖揚泰然自若,「不能。這泉池如此大,我并沒有礙着你。」
郁遠悄悄位移,「有,你就有。」
肖揚跟着移動,「我哪有?」
「你當然有。」經過昨夜泡湯經驗,雖然嘴上說不想,但視線不小心就會瞥到某物,郁遠:「你要我多看看你,就是有。」
肖揚很無辜:「我怎麽不能要你多看看我了?」
「當然不行。」郁遠泡得全身暖呼呼,連頭腦都跟着失去思考能力,直覺地說出憤慨,「你那東西存在感那麽高,還能不能讓人好好泡澡了?」
魔尊大人揚出一抹笑,「我讓你看的是我的臉。」
郁遠面上泛紅,「我現在說那東西,指的是你的臉,還來得及嗎?」說完他幹脆整個人連頭都埋進溫泉裏,當自己是一顆溫泉蛋,還咕嚕咕嚕地冒泡。
但當溫泉蛋長着眼睛,而且在水裏,角度不巧地剛好直視着方才一直在讨論的「東西」時。
郁遠:「……」一輩子當顆蛋算了。
*
最後郁遠是被肖揚拉出來的。
郁遠整個人紅通通跟條煮熟的蝦子沒兩樣,本來還想自己穿衣服,但手指顯然比昨晚還不聽使喚。
「我來。」肖揚笑笑說道,倒是非常君子,就只伺候郁遠穿衣服。
郁遠微微茫然。
說魔尊大人騷,确實騷言騷語滿天飛,但說魔尊大人實際上有做太惡劣的事嗎?好像又沒有。至少如果就魔尊大人堅定認為他就是前郁遠,他們就是情人的前提下,魔尊大人做的事在他看來,都算是發乎情止乎禮。
就像幫他穿衣服或烘頭發,明明可以趁機多揩油,但魔尊大人卻相當君子,未有出格之舉。
青年卻不知道,肖揚早就服侍得太習慣,太能夠忍耐,這麽長的時間他都能夠忍下來,不差這一點點時間。
肖揚同昨夜一樣,先把郁遠打理妥當,連頭發都烘得很幹,要郁遠先到卧房裏的小案去作畫。
「你看看你想吃什麽,再畫一幅。」肖揚說道,轉身去打理自己。
郁遠坐在案前想了想,突然有點想吃火鍋,開始畫起汕頭火鍋,不知道這時空有無溫體牛?沙茶醬出現了沒?
但不管,他要是不畫,就是沒得吃,只有畫了才可能有好東西吃,于是他認真地把豆皮、高麗菜、肉片、各種丸類、餃類、菇類全都畫上,這次他怕又有什麽誤會,連高湯和沙茶醬也沒有遺漏。
一張圖畫好,郁遠不無得意地看着自己的畫,心想他為了吃家鄉味而畫的這些圖,慢慢集結成冊,是不是有機會出成食譜……雖然他只會畫出好菜并不會做。
他畫好的同時,肖揚也過來了,靠在他身旁看着他的畫。
「這叫火鍋?火在哪?」肖揚好奇地問個究竟,順手收拾郁遠的畫具。
郁遠把自己畫得更想吃火鍋了,被這樣一問,巨細靡遺地跟魔尊大人講解火鍋究竟是什麽。
他描述得很仔細,甚至連火鍋界各種戰争都介紹給肖揚聽——到底要先放肉還是先放菜、沾醬到底要不要加生蛋黃、芋頭到底要不要放……講得眉飛色舞。
「芋頭?」肖揚挑高眉頭。他看青年講得如此向往,想要這幾天就做出來讓對方嘗嘗,自然要知道得更詳細一些。
郁遠有些納悶,「嗯?這裏應該有吧?」
肖揚點點頭,他原是猛獸,對這不是太了解,但跟郁遠作伴後,也跟着吃過一些,「有,一般人大多吃甜的,蒸好沾白糖吃,也有人煮成芋頭飯,但沒那麽多。」
郁遠聽明白了,「這樣啊,我們是甜的鹹的都有人吃,也有各種擁護者。」
肖揚又問,「那你呢?」
郁遠說道,「我都吃啊,我是我們那邊說的,芋頭邪教徒,就是甜的、鹹的、丢到火鍋裏爛掉的,什麽都吃的芋頭熱愛者。」
肖揚疑惑,「那怎麽不畫個芋圓,不能加在火鍋裏嗎?」
芋圓?!郁遠立刻反應過來,他就沒在肖揚面前提過這個詞,所以……魔尊大人肯定看過他的梗圖了幹!
那張梗圖他畫的是:我不想當鳳臨尊者郁遠,我想要當一顆小巧可口的芋圓!圖裏畫了一個修士,和一顆滾動的芋圓。那顆芋圓被他畫得格外可愛,看到他自己都想吃。
他為了想多練練這裏的字,還用這裏的字寫了!早知道他就用中文寫,讓魔尊大人看不懂。
啊,失策!他怎麽能這麽蠢!
自己發洩之作被看個精光,郁遠差點想收拾行李出發前往波蘭展開新生活,「我要去睡覺了。」
肖揚微笑跟上,「我一起睡。」
郁遠不想理魔尊大人,他徑自爬上床,「你走開。」
肖揚半點也沒退讓,笑笑地問着,「芋圓到底是什麽?鹹的甜的?」
郁遠爬上床,悶悶地說道:「甜的,很好吃。」
肖揚跟在他身邊躺下,将大部分的燭火熄了,只留下一盞微明,低聲說道,「像你。」
魔尊大人低沉的嗓音太迷人,郁遠差點呼吸困難。
郁遠一沾床就有點累,聲音變得更軟糯,「……少說點騷話很難嗎?」
肖揚低笑,「那是真心話。」
郁遠心想這人還是什麽都能說,他想到那本郁遠傳,「郁遠傳是你寫的吧,那麽惡心。」
「還真不是。」肖揚笑笑否認,「你看到那上面有寫郁遠總要上背、走到哪裏睡到哪裏、一日兩餐之外還要吃無數點心嗎?」
雖然郁遠只認真看了前幾頁,其它都用翻的,但他還是有點印象,「貌似沒有。」
肖揚笑道:「那就必然不是我寫的了。」
郁遠:「……」
肖揚揉揉郁遠的頭發,「喜歡你的人真的很多,我也是其中一個。」
郁遠心突然有點酸,這種情緒很特別,他一輩子從沒有過,「你們喜歡的都是前郁遠,不是我。」
「嗯。」肖揚點頭同意。
郁遠本以為肖揚會哄他,會跟以往每一次一樣,都說你就是郁遠,只不過你失憶而已,沒想到魔尊大人直接承認,他睡意瞬時消失。
郁遠不自覺地就說出口:「你個渣男!」
肖揚很有興致,「渣男是什麽?」
郁遠心情不美麗,随口一說:「花心大蘿蔔的意思。」
花心肖揚大概懂了,但,「為什麽是蘿蔔?因為不好吃?」肖揚還是不太愛吃蔬果的,當然,郁遠給他吃的除外。
郁遠沒想到這話題被弄得超展開,「……我在罵你,不要岔開話題!」
肖揚點點頭,即使在黑暗裏,淺藍色的雙眸依舊亮晶晶的,閃着笑意,「嗯,為什麽要罵我。」
被這樣一問,郁遠發現才短短兩天不到,他對魔尊大人,已經有了照理來說不該有的期待。
他希望肖揚能怎麽說?說:我跟雙胞胎都絕不可能認錯,所以你就是前郁遠,只不過是失憶?
他能說嗎?還有,為什麽他會這麽想?郁遠勉力忽視自己那快速跳動的心,胡亂說道:「你說我不是郁遠,那你為什麽要對我好?!你不是渣嗎?」
昏暗的房間裏,肖揚輕輕嘆了一口氣,竟像情人間的低喃。
郁遠發覺自己的心更亂了。
「我說你是郁遠,你不高興,我說你不是郁遠,你也不高興,你要我如何是好?你倒是說說看,」肖揚試着用上這新學來的字眼,他薄唇微揚,笑笑地說道:「渣的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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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圓:那就是前芋圓渣啦
(毫無負擔地撇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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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休息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