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無責任番外
飯菜端來,虞秋靠在床上,看着沈明登似笑非笑道:“你喂我。”
沈明登有心想要鍛煉虞秋的自理能力,但想到剛才青年頭撞地板的輕生行為,到底有些心軟,便捧起碗道:“吃完練習。”
“好。”虞秋答得輕快。
他還要繼續折磨沈明登,眼光自然要放得長遠些。
沈明登舀起飯菜遞到他唇邊,虞秋吃進去,慢吞吞地嚼着,故意跟沈明登耗時間。沈明登倒也沉得住氣,臉上未見絲毫不耐煩。
喂了幾口後,虞秋扭頭拒絕:“涼了。”
沈明登:“那就不吃了。”
虞秋審視着他,“幫我熱了繼續吃。”
不是很愛強迫人嗎?現在被強迫做事感覺很難受吧?
虞秋知道自己心理不對勁,但他控制不住,他就是想将心頭的邪火發洩出去,不能對向姨,不能對沈叔,不能對其他任何人。
除了沈明登。
反正沈明登本來就讨厭他,形象再壞再爛又有什麽關系呢?
沈明登不會真的全都随虞秋,直接放下碗,伸手去抱他。
“幹什麽?!”虞秋拍過去。
“去花園曬太陽。”不能總是悶在屋子裏。
虞秋譏笑:“飯都不管飽,其他事也不用你管。”
沈明登才不跟他講道理,反正虞秋現在沒法反抗,他抱人起來,放到輪椅上,見虞秋故技重施,雙臂撐着扶手想摔到地上,便淡淡道:“不如直接抱下去。”
“……”
虞秋氣急,“我沒吃飽,我要吃飯!”
“涼了。”
“專.制!霸道!不講理!”經過房門時,他死死扒住門框,嘶啞着嗓子道,“我不要你了!你滾!”
動靜鬧得有些大,向顏急忙沖過來,看到虞秋歇斯底裏的模樣,憂切問:“這是怎麽了?沈明登!你到底幹了什麽!”
“帶他曬太陽。”
“小秋既然不願意,你別強迫他。”
沈明登面無表情:“行,以後我不管他,別再給我打電話。”
向顏:“……”
說句實在話,他們這麽多人加一起都沒沈明登一個人有用。
她只好勸慰虞秋:“小秋,曬太陽對身體好,你要是不願明登跟着,阿姨帶你去好不好?”
虞秋低着頭,不想看到她眼中的痛惜,也不願讓她看到狼狽的自己,便松了手。
“沈明登,走。”
十二年來,他跟沈明登的交集與對話,都沒有這一天的多。
厚重的藩籬似乎正在被某種奇異的力量打破。
他如今寧願跟不生不熟的沈明登待一塊,也不願見到任何一個熟悉的人。
他連手機都很久沒碰過了。
沈明登推着他下樓,午後的陽光正盛,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庭院裏的花開得正豔,每一朵都展現出勃勃的生機,嬌豔欲滴,绮麗馥郁。澄藍的蒼穹廣闊無垠,看得人心中的郁氣似乎消減些許。
虞秋閉着眼,陽光照在薄薄的眼皮上,光線穿透皮下血管,在眼前呈現出透明狀的血色。
兩人都沒說話。
轉了一圈,沈明登帶他回了卧室,将輪椅推到床邊,冷淡道:“現在開始練習。”
虞秋正跟他較着勁兒,等他練會了,就有能力反抗沈明登的壓迫。
他找準角度,雙臂強撐,用盡全身力氣,挪動身體往床上坐去。
臀部剛觸上床墊,再一次失了力,無法自控地滑向地板,這要是不小心,恐怕會摔壞尾椎骨。
失重感襲來,他無措地閉上眼。
一雙強有力的手牢牢鉗住他的腰,避免了跟地板的親密接觸,虞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重新放回輪椅,耳邊是男人沉冽的聲線:“繼續。”
虞秋緩了緩驚吓後的心悸,再次用力撐起身體。
失敗,接住,再次失敗,再次接住……
他們重複練習着這個動作,虞秋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額頭的汗珠滾落而下,背後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了。
沈明登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擔心虞秋受傷,每次都聚精會神,以便随時護住對方,流的汗只多不少。
可他神情一點都沒變過。
虞秋的雙臂已經酸軟,他歪靠在輪椅上,啞着聲音道:“不練了。”
怎麽這麽廢物!
沈明登低首凝視着他:“最後一次。”
一滴汗珠從額上滑落,恰好墜在高挺的鼻尖,欲掉不掉。
男人深邃的眼睛仿佛泛着光,裏面映着一個蒼白枯槁的身影,好似在這一刻,他的心神全都被輪椅上的青年俘獲。
虞秋定定地望着他,像是吃了許多的山楂果,喉頭酸澀得說不出話,心裏面沉甸甸的,壓着塊巨石。
他扭過頭,“我累了。”
他錯了。
這不過是沈明登式的施舍,他竟然被沈明登平靜淡然的表面給騙了。
以前雙腿完好的時候厭惡他,何以癱瘓後卻如此照顧他?
同情他?可憐他?抑或是在他這個殘疾人面前展現兄長的關懷?
真是可笑。
虞秋再次陷入自我否定的情緒裏,無論沈明登說再多,他都閉上眼不理不睬。
身體突然懸空,他猛地睜開眼,狠狠瞪着對方。
“累了就洗個澡,洗完澡讓人給你按摩,明天繼續練習。”
“沈明登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不練了!以後再也不練了!我就是個廢物!你就當我是個廢物!能不能別管我了!”虞秋崩潰地拍打他的背,嗓音哽咽嘶啞。
沈明登徑直走進浴室,将人放到浴缸裏,伸手去解他衣服,幹淨利落,絲毫不為所動。
虞秋瞪大眼睛,回神後驚慌失措地推開他,“你幹什麽!我不洗!不要你脫!”
可他的手臂已經失去力氣,軟弱的推拒對沈明登來說不過是撓癢癢。
眼看扣子就要解開,虞秋急得六神無主,看着沈明登嚴肅正經的神色簡直心頭火起,思維錯亂之下,大喊一聲:“你非禮我!”
所有的動作和聲音戛然而止。
沈明登面色不變,眼神卻有些錯愕,半晌後才慢吞吞地開口:“你說什麽?”
他的神情太偉光正了,簡直像被亵渎了一般,他深望着虞秋片刻,沉聲道:“我去叫護工。”
虞秋目前是肯定無法獨自洗澡的。
“不用。”青年聲線低啞,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新奇有趣的點子,剛才的別扭與抗拒突然消失,唇角微微上翹,“你幫我洗。”
他一會一個态度,瘋子般沒個定性。
沈明登蹙眉:“我去叫護工。”
“沈總,”虞秋死死抓着他手腕,露出惡意滿滿的笑,“你幫我洗。”
沈明登現在一定覺得很惡心吧?
他想到了新的更加有效的折磨方法。
誰讓他愛管閑事,要麽不管,要麽就管到底。
虞秋細細欣賞他僵硬的神情,卻因汗濕的衣服變涼,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他身體本就沒養好,很容易着涼生病。
沈明登似乎是看在這份上,便沒去叫護工,親自幫他洗澡。
虞秋的心神全都在折騰沈明登上,剛才的羞恥心已經完全消失,因為他忽然發現,某人只會比他更難受。
洗幹淨後,沈明登沉着臉取出寬大的浴巾,将人整個裹住,從浴缸裏抱起來,就要放進輪椅。
虞秋手臂卻緊緊勾住他的脖頸,和男人濕透的襯衫貼合在一起,啞聲道:“我要去床上,給我穿衣服。”
“你有手,自己穿。”
“我累了。”
“……”
沈明登拗不過他,替他穿了衣服,才叫來護工給他按摩,冷着臉出了房間。
“哈。”虞秋短促而得意地笑了一聲。
向顏不放心,一直待在外面,見他出來,忙迎上來問:“小秋怎麽樣了?”
“挺好的。”
還有心思故意折騰他呢。
“你衣服濕成這樣,趕緊去洗個澡。”向顏自然也心疼他。
沈明登回到房間,淋浴的時候腦海裏浮現虞秋氣急敗壞後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不禁笑了一下。
主意打得不錯,就是有點想當然。
那他就勉為其難地陪着演吧。
虞秋練習那麽久,整個人都疲憊不堪,又洗了澡,在護工的按摩下漸漸沉入夢鄉。
自殘疾後,他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這次倒是睡得沉,許是找到能夠長久對付沈明登的辦法,整個人心裏都敞亮了。
沈明登洗完澡,換上幹淨的衣服,又去了虞秋房間。
青年安靜地躺着,白皙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緋色,正睡得香甜。
他定定凝視片刻,轉身離開卧室,輕輕帶上門,又去了書房。
公司已經步入正軌,即便他不去,公司也不會亂,或許,他可以轉變一下工作方式。
沈明登撥通米飛的電話。
“明天的會議改成視頻會議,另外,整理好一周內的行程,發給我。”
米飛很快發來工作行程。
比起剛創業,如今的公司已經人才濟濟,需要沈明登親自出面的事情已經不多,很多合作案可以讓底下人去處理。
沈明登思慮片刻,做了決定。
一覺醒來,天色已暗。
虞秋情不自禁蹭了蹭枕頭,習慣性翻身,然而,毫無動靜的雙腿讓他難得的好心情瞬間消散。
他木着臉盯着天花板,肚子忽然“咕嚕”了一聲。快到晚飯時間,估計很快就有人送飯進來。
輪椅擺在床邊,他撐着坐起來,睡了一覺,精力恢複,不由心血來潮,想要嘗試能不能從床上挪到輪椅上。
他一點一點移動身體,接近床沿,再找準角度,雙臂一個使力,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竟駕輕就熟般坐上了輪椅!
虞秋臉上浮現驚喜,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他來不及掩飾,正撞上沈明登的目光。
心思混亂間,脫口而出:“我做到了!”
跟在家長面前炫耀考試成績的孩子沒什麽兩樣。出事以來滿是陰霾的眼睛裏,遽然生出一簇光芒。
沈明登眼底浮出笑意,很快又被隐藏,他将端來的飯菜放到矮幾上,神色依舊平淡無波。
“嗯,吃飯。”
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