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劫起

紀妤童淡定的睨了他一眼,用自由的左手把被禁锢的右手中欲要滴水的毛巾拿走,才看向他語氣淡淡道:“你發熱了,我在給你降溫。”

邊說邊活動了下手腕輕輕掙紮以做提醒。

好一會兒後,缪靳方緩緩松開手竟又下意識虛空握了下,旋即便把驟然空落落的感覺揮之腦後。看似随意的擱在身側,實則渾身的肌肉都處在緊繃警惕的狀态。

而後黑眸含着審視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微擡手臂,白皙的手腕處被自己大力掐出的紅痕時,眉頭不自覺皺了下。

額頭的溫涼感消去了他全身沸騰的熱氣,幾欲讓他舒坦的想要喟嘆,但他只是微阖雙目,用餘光關注此女的一舉一動。

她無疑是美麗的,白瓷般淨透的臉,清澈透亮如水浸珍珠般瑩潤的眸,挺翹的鼻尖帶着點圓潤,唇色亦如她的人一般幹淨粉潤。這應是一副極易讓人産生好感的溫雅相貌,只是她身上那股由內而外散發的輕淡疏離顯得人分外清冷。

她很鎮定,或者說是太過鎮定。一個女子,孤身一人住在這半山腰上,深夜被人突然造訪,還有一受傷的陌生人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她卻連一絲意外和驚愕的表情都沒有。

甚至她在看到自己明顯是被利器所傷的猙獰傷口時,用針在皮肉上縫補時,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化一下。包括剛才自己突然握住她的舉動,她竟也絲毫不覺得害怕。

即便是他如今病在床上,可一個男子,與她體力懸殊較大的男子躺在床上,孤男寡女,她竟如此淡定穩如泰山!這份心性,膽識,實在令人驚訝。

紀妤童不知道他心裏所想,即便是知道了,她也只會冷笑一下。世人皆知,得罪誰也不要得罪一個醫生,畢竟她藥箱中的麻沸散,提供圖紙托人打造的一整套手術刀都在她随身的藥箱裏放着。如果真出了事,那吃虧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簡單給他物理降溫一會,遞給他一杯溫水便坐在一旁翻看醫書,只口中叮囑道:“你安心休息,今夜你可能會反複發熱,我就在此間看顧,若你有任何不适之處不必隐瞞直接講于我便是。”

缪靳确實舒服不少,微側頭看着她臨窗而坐,雙腿交疊但背脊挺直,舒适自然的靠在桌邊借燈觀書的恬靜模樣。視線最後在她弧度優美,被昏黃的燭光映照的溫馨醉人的側臉時,本就強撐着的神志不可避免的晃動了下。

他喉結滾動,嗓音暗啞的說了句“有勞”便收回視線假寐,只這假寐卻在不遠處紙張輕微的翻頁聲中,和鼻尖仍萦繞着的淡淡藥香,和那女子身上帶着的清香中沉沉睡去。

這一夜,他果然反複發熱了好幾次,紀妤童既應了大哥要照顧人,再則在過去她本就是醫生,值夜照顧病患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每隔小半時辰便要試一試他的額頭額度。待後半夜天色将明,人徹底不再反複時,她方直起身松了口氣,動了動手腳和些微僵硬的脖子拎着東西便輕聲出了門。趁天還未亮,她還可以再休息一下。

翠林山半山腰上的清晨清幽,安逸,又泛着一股濃郁的粥米香氣。

缪靳意識回籠的瞬間唰的睜眼,待聽到清淩女聲說話時,他猛地警惕側頭看去,就見半開的窗戶旁,一個窈窕的身影正在晨曦微光的映照下柔和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

正是這個泛着淡淡光暈,似溫暖舒适的春風撫慰他周身疲憊和疼痛的笑容,讓他多年後仍覺如在昨日。

“醒了,感覺如何?”

紀妤童聽到動靜側首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下問着,邊把托盤上素淡的白粥放下,抽出袖中的絹帕擦了擦手走過去,站在床邊看了看他的面色,比之昨日夜間面唇發白脫水透支的模樣好了不少,便點了點頭。

視線移上去,對上他沉默不言盯着自己的眼神時沒有過多探問,又移回他身上錦被下腰間的傷處問道:“麻藥藥性應已過了,現在感覺如何,可能忍耐?”

缪靳靜靜看着她一舉一動,幽深的眼眸始終不曾離開過她的臉,放在錦被上的手指輕微動了下,腰間的傷處也仿佛随着她的話恢複知覺開始灼痛起來。

但他臉上的表情和眼神卻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忍耐痛意,連聲音都聽不出克制忍耐之色,只帶着些幹澀暗啞道:“無礙,有勞姑娘昨夜費心照料。”

紀妤童便直起身點點頭,看向他的眼睛客套的笑了下:“有任何不适的地方盡管告訴我,昨夜你發熱已過,炎症也消了大半,後面便安心養傷即可。只是皮肉受傷之痛确是難忍,尤其你傷處還在腰腹正處于身體的主幹,一舉一動都會牽連到傷口。所以,在傷口結痂愈合之前,你最好還是卧床休息為好。”

缪靳因是躺在床上,眸光在她說話時不可避免的下意識落在她粉色的唇和鴉羽一般半垂的眼睫上。

到底是不适應這麽仰視着看人,便掀開錦被支起身子坐起來,松松系着的寝衣在彎腰起身時半露出緊實的胸膛和白布。穿着白色寝褲的有力雙腿撐着高大的身軀昂然立在她身前,半垂着眼眸微垂首看她,點頭道:“這幾日便勞姑娘費心,我自感念在心,以後必有報答。”

紀妤童仰頭看着他,心中微有吃驚,這男人竟如此之高,自己的身體來到這個世界雖然年齡和骨骼變小了,可身高卻沒有太大變化,她一六七的身高站在這個男人跟前竟只到他脖頸,需得仰着脖子看他,整整比自己高了一個頭!

那此人必得有一八五以上,這可算是她來到這裏見到的最高的男人了。近距離對視的壓迫感,和極具侵略性的高度讓她也有些不适應。

而且身上近二十公分長的可怖傷口,換做以前的病人只怕連動一下都得哭天喊地。而看他的臉色,除了唇色較之方才有些發白,他倒像跟個無事人一樣。這份克制和忍耐力實非常人能有。

“公子言重了,醫者救人本是應當。雖然你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我還是要提醒一下,亂動會撕扯到傷處,也會延緩傷口愈合的速度。所以待你洗漱用完膳,等我為你換了藥,還是躺在床上靜養,盡量避免活動為好。”

缪靳轉身的動作頓了瞬,回眸複雜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等人重新在床上半躺下,紀妤童取了藥箱放在一旁,解開他腰間纏繞的白布,果然已經見血。

當下便不贊同略帶輕斥的擡眼瞪了他道:“昨日你一夜安睡傷口也得到充分愈合,本是已經見輕,可你方才起身彎腰便又将傷口重又撕開,如今既受了罪,又耽誤了恢複時間,”

說着便搖搖頭輕嘆一聲:“左右傷口結痂也就五六日的功夫,為了自己好,公子還是忍耐幾日,如非必要,不要做些牽扯到腰腹的動作才是。若無意外,七日後我便可為你拆線。”

從未有人敢用這樣的口吻對自己說話,缪靳卻奇異的并未不悅,只眼也不眨的看着她,腦中還有些微愣的回味方才她似嗔似怒的眼神。

只是胸膛猛然接觸到的涼氣,和腰腹間輕柔麻癢的動作讓他迅速清醒,裸/露的上半身肌肉更是下意識繃得緊緊的。

黑眸垂下,看着她纖長細白的手指動作熟稔又輕柔快速的取下腰間纏着的白布,她低頭動作間,那頭黑亮濃密的烏發也掉下幾縷輕掃他未着衣物的胸膛,讓他本就緊繃的身體更加僵硬了三分。

喉頭動了動,他倏地收回視線,頭向後仰着看着頭頂素雅的床帳,心裏暗斥自己不夠沉穩,遂閉了眸思索外界諸事。

紀妤童檢查了下傷口,果然又崩裂了。遂搖搖頭給他重新上了藥,包紮好後拿帕子擦了擦手轉過身看着他道:“我要去山上一趟,一個時辰內便會回來,你可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的?”

缪靳被她的聲音喚回神,側眸看向她沐浴在晨光中有些模糊的眉眼時已無異狀,閉眸搖頭:“并無。”

紀妤童便沒再多問,收拾好東西把早晨一道帶來的茶水書冊放在床前小幾上方便他打發時間,便轉身離去。

這片她走了不下千次,已經被踩出小路的樹林,還是跟之前別無二致。哦,倒也不是全無變化,這棵樹長高了,樹枝多了,樹葉茂密了。

而她當時醒來的地方也已經被成片的小草掩蓋,熟練的拿出背簍裏的鐮刀辣手摧草,等把地面恢複成她來時的模樣後,便熟練的在老地方躺下,一手放于腹前,一手垂于身側,靜靜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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