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劫起
紀妤童屏着呼吸握緊手中的鐵棍,就着從被猛力破開的門堂處撒進來的月光,凝神盯着那個身側閃着寒光的高大黑影徑直穿過堂廳直奔樓上,旋即便聽得一聲吃痛的悶哼。
沒功夫多想對方被她設置在房間,卻是頭一回派上用場的簡易機關傷得多重,便快步轉身要逃出門外時,卻敏銳的感覺到身後有一股疾風襲來。
她心中一驚暗道好快,來不及回頭看,憑着直覺向右側側了下身堪堪避過要害,左肩臂卻仍是驟感一涼,随後便是火辣辣的劇痛。
腳下一個踉跄絆住門檻便要跌出門去,卻驀地被一個帶着藥香溫意,寬厚結實的懷抱一把攬住。雙腳離地被抱着快速轉了身将将站穩後,耳邊只聽見一句低聲安撫,便感到身體一松,
再擡起頭時正見兩道身影互相纏鬥,從屋內打到院中,月光下刀光劍影锵锵不停,招招致命。
紀妤童拽掉肩上披着的衣服緊緊摁在左肩臂不停流血的傷口處,緊張的看着不遠處的打鬥場面。其實她是想要趁機躲開的,可剛才那個殺手直奔自己的小樓明顯是想要以自己為質,雖然他們二人都受了傷一時難分高下,可自己若是亂來引起他的注意反而得不償失。
而且她也不知道外面還有沒有其他殺手在路上,與未知的危險相比,她更願意相信眼前這個被大哥帶來的男人。且她在屋內布置的機關上抹得有麻藥,那人既被傷到,不需多久傷處必會被麻痹繼而落入下風。
所以就目前來看,老老實實待在原地,等待時機才是上策。只是經此一事,自己這裏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太平。只希望這個男人解決了麻煩盡快離開,還要提醒大哥以後再不可帶人過來這裏,
諸多思慮在腦中快速閃過,仿佛只是眨眼間,院中就已恢複了平靜,再擡眼時便只見那個看不清面孔的男人正捂着泊泊流血的脖子不甘的跪倒在地,頭狠狠的垂下便再沒了聲息。
缪靳喘着氣在原地平複呼吸,冷厲的目光從地上的屍體上掠過,對自己身上數道傷痕視而不見,快速警惕的打量了眼周遭的動靜。突然想到身後的女子,他捏着尚在滴血的短刃唰的轉身,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看到,靠在廊柱上穿着單薄白色寝衣的女子左臂處刺目的血跡。
瞬間凝了眉大步走過去,鷹眸飛快的将她全身掃了遍,再沒發現其他傷處才不自知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氣。輕薄的白色寝衣被夜風吹起,将曼妙有致的身形盡數顯露,幽深冷峻的雙眸微微晃動,盯着她極力保持冷靜卻難掩驚懼的盈盈水眸,下意識柔和兩分正要擡手說話,就見她身子猛地向後一閃,還未擡起的手指僵在身側便又重新落下,緊握成拳。
“傷口如何,可能堅持?”
見她不語點頭,眼神在她傷處定睛兩瞬,見止住血後便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換個地方再作休息。”
雖然以前在醫院裏見慣了生死,可她卻從來沒有真正親眼見過殺人,那樣沒有一絲遲疑猶豫的結束了一條生命。雖然她知道不是他死,死的可能就是他們,但這駭人的一幕,仍然讓她渾身冰涼。
看着眼前遍體鱗傷鮮血橫流的男人,紀妤童艱澀的躲開他的注視,喉嚨微動,抿了抿發幹的唇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着眼于面前的境況,不去看院中那具可怖的屍體。
“你我都受了傷,你去收拾些東西,我準備些傷藥,再離開。”說完便垂下眸,右手無力的捂在左臂,腳下虛軟的往放藥的房間走去。
待她整理好精神從藥房出來時,那個男人除了手中多了件衣服,和院中消失的屍體,連姿勢都與方才自己離開時一模一樣,仿佛未曾移動過。
走得近了她才發現那竟是自己的衣服,腳下不由一頓,剛才對他升起的恐懼和緊繃感不禁減緩些許。
缪靳聽到聲音回頭,見她姿勢怪異的提着藥箱未及多想便大步上前接過,垂眸看着她低沉的嗓音在靜谧的夜晚越發顯得寒涼:“走吧。”
手中一輕,紀妤童下意識擡頭看他,正好與他視線相撞,她眨了下眼自然的移開視線,觸及到院中飛濺的血跡,深吸口氣:“你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可還能堅持,有無時間先為你止血?”
缪靳腳下一頓,瞥了眼她不再浸血的左臂,和白淨的臉上微擰的秀眉,純粹的清澈見底不複方才對自己抗拒的水眸,将手臂上剛剛失禮進到她閨房随手拿起的衣服單手抖開搭在她纖細的肩頭,手指自然的握在上面沒有離開,半擁着她擋着她下意識回避的地方從小樓後面的後門出去。
他的一系列動作自然又迅速,紀妤童愣神間已經被他帶了出來,等鼻尖聞到幹淨清新的草木清香才回過神脫口道:“你怎麽知道我家裏有後--”
直到來到後山上便于觀望半山腰處的一片小空地上,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她沒有再多問,他也沒有去解釋什麽。
這座山雖然被紀妤童買下,但她卻沒有上過山頂,她的行走路線多是距離小樓不遠的藥埔和那片她出現的樹林。但她聽為數不多的鄰居和鐘昌聞說過,這座山上沒有什麽危險的野獸,所以在男人目的性極強的要上山的方向她才沒有阻止。
“下面情況不明,便先不燃火了,你先坐下我先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缪靳已用不知道從哪裏拿到的長劍在附近驚了蛇,随後便站在一顆大樹旁眺望半山腰上那座漆黑安靜的小樓動靜。
聽到她對自己說話才動了動身體,挑眉回頭看她,見她半彎着腰,左手僵硬的貼在身側,右手不甚靈便的打開藥箱的動作,皺了下眉走過去從她手中拿過白布和藥瓶:“先處理你的傷,得罪了。”
話落便要擡手掀開她肩上的外衫,似是怕她難為情,便有意轉移她的心思,緩了語氣啞聲說道:“連累姑娘受傷,待此間事了,我會--”
“不必!”
紀妤童打斷他未說完的話,黑暗中依然明亮的雙眼不閃不避的仰頭看着他:“今夜之事并非你我所願,人生在事難免會有意外,公子不必挂懷。我是大夫,自己可以。”
說罷,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的東西說了句“公子便先将自己方便的傷處稍作處理,”便轉身走回藥箱處席地而坐。
正要擡手解衣服時,突然想到這是古代講究男女大防,手便停在領口處扭頭向後看去,果然見那人已經背轉過身微垂着頭,看樣子應該是在處理傷口。
缪靳垂着眼解着衣衫,不讓自己去想方才被不留情面拒絕的事,他說不清自己此時的感覺,明明與這女子不過幾日相處,二人除了用飯換藥時廖廖幾句,亦并無過多交涉。許是連累她受傷,又被人拒絕了要負責的話,所以才會心有郁滞。
閉了閉眼不再作想,靳四是自己親衛,連他都叛變了,那其他人的忠誠亦成了未知數。北疆與京都的布局,靳一靳二他們的行動是否順利,
不能再等了,要盡快聯絡別部。正思忖間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光亮,他眼中一利迅速持劍轉身正要過去,卻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愣在原地。
綠影橫斜,白光刺目,
幾步遠處香肩半露的女子,半側的嬌顏上紅唇輕咬,皓齒潔白,點點汗珠從烏黑的鬓角溢出愈顯得晶瑩剔透,輕輕抖動的鴉羽長睫上墜着滴水光,隐忍疼痛的表情讓人止不住想要呵護,憐愛。
紀妤童颦着眉處理完傷口,松開嘴唇急促的呼吸幾下,才緩緩睜開眼,将左手手肘處松垮散着的衣服小心避過傷口輕輕拉上來。
也是這時她突然感覺到一股不容忽視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身形不禁僵硬了瞬,迅速将松散的衣衫系好,餘光瞥見被斜放在地上露出些許刺目的微光,開着手電筒的手機,再目測了下角度,她輕輕側頭看去,果然,他狐疑驚詫的目光正落在手機上,心內卻暗松口氣。
“公--”
“我姓靳。”
紀妤童不由擡眸看了他一眼,借着燈光正好看到他幽暗卻認真的眼神,“靳公子,此地簡陋,你尋一方便的姿勢我為你處理下傷口。山下情況不明,還是盡快為好。”
說完又特意擡頭問了句:“可要麻醉?”
缪靳沒有再推脫,視線在那個神秘的發光物體上頓了下,大步走過來脫掉上衣,就這麽赤着胸膛站在她身前。鷹眸借着身高的優勢半垂下來居高臨下的睨着她白淨的額,長而翹不時開合的眼睫,小巧秀挺的瓊鼻。意識到自己似乎對她過于關注便又悄無人知的移開視線,只是到底對她方才避而不答的介紹有些介懷。
“不用。”
紀妤童沒再勸他,如今二人還未安全,若用了麻醉,他上半身無知無覺,若有意外他們可就求救無門了。想來他應該也是如此作想,便不禁有些欽佩的看了看他。
裸/露的胸膛上,肩臂上,數道至少五寸長的傷口,又繞到他身後看了看,好在身後沒有傷口。但即便如此,也是遍體鱗傷,虧得他受了傷還能解決掉一個冷血殺手,又頂着一身傷還爬了一刻鐘的山,硬是沒有流露出一絲痛苦之意。這份忍耐力,忍受力,若不有一番作為,倒是配不上他這份處變不驚面不改色的氣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