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劫起

南州府,翠山山腳

陶青霖從學堂歸來,老遠就看到一個清綠色的身影立在山道上迎風而立,飄飄欲仙。他當即心內一喜,臉上便也帶了出來,連家都沒回就先快步走了過去。

“紀姑娘!”

紀妤童收回心神轉身微笑:“陶大哥。”

陶青霖站在她兩米遠處平複了下呼吸歉意道:“等很久了吧?紀姑娘見諒,臨下學時老師留了堂,累得你在此等我實在抱歉。”

“我也是剛到并未久等,陶大哥不用如此客氣。我倒是羨慕陶大哥可以去學堂學習,既能讀書明理,又能與衆多有才之士和見多識廣的老師談論國家大事,這樣的機會和見聞,是多少人窮極一生都難以得到的。”

說着又有些失落的請嘆了聲,自嘲道:“可惜我身為女子不能入得學堂,便是有憂國憂民之心,也無機會見一見高山啊。”

陶青霖見她颦眉落寞,生怕她傷心,忙寬慰她:“紀姑娘此言差矣,雖說你是女子,可你的學識教養卻不必有些男子差。你還懂得醫術,且也不比州府裏的大夫差,實在不必自怨自艾,你比尋常女子強多矣!”

紀妤童微微淺笑,“陶大哥不必叫我紀姑娘,我姓紀名妤童,你叫我妤童便是。”

陶青霖在心裏默念兩遍,才手心冒汗有些緊張的幹巴巴的叫了聲:“妤童。”

紀妤童應了聲又閑聊兩句才自然的切入正題:“我昨日在茶樓裏歇腳,聽裏面有人私下談論我朝可能會再起戰事,你在州府學堂進學,聽說老師又是從京都退下來的,不知道你們可有論過此事?外面的傳言可信嗎?”

陶青霖聽聞此話,不由一笑,他并未多想,只以為她一介弱女子在擔心會有戰亂唯恐流離失所之慮。雖然他向來不在學堂之外與人談論這些,但既是她心有惶惶,便是為了安撫,告訴她倒也無妨。

“你所聽之事,應也是與上月新帝登基大典後北疆王回程途中不幸染病身亡,有傳北疆或可生亂之事吧?”

見她聽得認真點頭,他少有的在她面前朗聲一笑,侃侃而談:“妤童你且安心,我天昭雖才開國兩朝,但仰賴先皇和一衆開國功臣之功,四海皆服,百姓安樂。北疆王是意外身故,但皇上不僅恩賞他的妻子家眷回京榮養,更是追封了他的遺榮。如此心胸肚量,足以令天下及衆王侯心悅誠服。而北疆衆将士到底是聽皇命行事,北疆王執掌北疆多年擁兵自重,也不過是替皇上代管罷了。國不可一日無君,兵不可一日無将,朝廷已經派了新帥前去接管,衆兵臣服,怎會有戰亂發生?”

陶青霖說完便越覺得她可憐可愛,不過一點點無知謠言便叫她如此草木皆兵,到底是女子無知啊。便是真有什麽,也與她一小女子無關,便也不需再讓她知曉過多徒增煩憂。

紀妤童聽完卻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若果真如傳言所講,那位北疆王身死,那為何還要将他的親眷召入京城,這怎麽看都有入京為質的意思。

不過距之前百曉生警示至今已有一月,她也曾多次入城刻意去一些消息聚集的茶樓酒樓,聽得一些多地往來的商販走卒悄聲談論,與陶青霖所言相差甚少,起碼未曾聽得有何處戰事起,叛亂生。

既是如此,那北疆之行便可提上日程了。

“不行!”

鐘昌聞甫一聽說她又要外出,便當即嚴肅的厲聲反對。

且不說王爺走前特意交代要護着她,他也本就把她當做妹妹來看,就更不能任她此時出去。旁人不知還以為新皇順利繼位,四邊無戰事便是天下太平。可他卻知道,這看似平靜的表面下已然是暗流湧動。

這位名聲不顯才不出衆的新皇一繼位便不顧國體暗殺北疆王,全然不顧疆外狼子野心的異族會否趁機來犯。更是朝事未穩便要廣納後宮耽于享樂。任人唯親不辨忠良,有如此愚蠢自私自大的新君,對天昭來說,才是最大的隐患。最重要的是,他楊姓,名不正言不順!

見她兀自垂眸神情執拗,鐘昌聞無奈嘆氣:“小妹,我知你心裏不快,也是因我一時糊塗給你添了煩擾。可現下并不太平,你此時出行,實在不安穩。”

“哦?那大哥不如就告訴我,是如何不安穩,又何時才能安穩?”

紀妤童不是沒有向他試探過,經此一事,她也不再只把他當做普通的商賈來看,她這位義兄,怕也是另有身份的。

可他雖念着對自己有愧,沒照那人的吩咐安排仆人過來,可涉及到朝堂之事,他卻态度堅定,只一再道是不太平便不再多言。

“月前大哥便與我說恐路上不太平,如今一月已過,我也并未聽聞何處生事。再者我也不是頭一回出去,且請了镖師随護,我亦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再有黑貝跟着,定然無事。還是說,”

她停下來,擡眼直直的望着他,言語犀利:“還是說,大哥便是奉你那靳姓好友之言如律令不成,他說要我在此等候,我便哪也去不得?”

鐘昌聞眼皮一跳正要解釋,便又見她神情舒緩,語氣婉柔道:“旁人不知我,難道大哥還不知嗎?我始終是要回家的,無意與除大哥之外的人有過多交涉。且那位靳公子離開後便沒了音信,我雖不知他的真實身份,可多少也能猜出他定然身份非同。說不定他已将我忘記,大哥何不順其自然,若真有一日,還望大哥幫我遮掩一二。”

鐘昌聞不由想到初遇她的一幕,那時他機緣巧合剛剛投入北疆王麾下,正是殚精竭慮想要向其自證才華之時,便漫無目的走到這座人家稀少的翠山,松緩沉澱一下長久以來緊繃的心緒。

而她當日仿佛突然出現一般,穿着身怪異的衣衫,肩上背着一個同樣怪異的包袱,用同樣驚訝的表情呆呆的看着自己。他當時不備,她出現的又太過突兀,一時不慎腳下一錯便崴了腳。

她不顧男女有別替他看了腿,攙扶他下了山,路上二人相談甚歡,言及姓名來歷時她似有難言之隐,後二人往來相談甚歡,互有信任後,他便用一個身份還她恩情,認作了義兄妹。

那日的事仿佛還是昨日,實光陰迅疾,卻已有兩年之久。她所言不假,她身份有疑,而王爺則要成大事。

最為重要的,其實還是她性情與旁的女子大為不同,說話行事都極有自己的主意,又不顧世俗眼光,以女子身份行醫。

她的脾性造就了她不可能如尋常女子一般安居後院賴以男人生活,也就如她自己所說,她從未放棄想要回到自己家鄉的想法。王爺便是對她有意,看她分毫不為所動,半點沒有被王爺的才貌折服的态度,二人怕也是有緣無分。

且這一月來,王爺也确實沒有親自傳信過來,可想也是一時被小妹吸引,如此也好,郎有情,妾無意,不如就此淡忘為好。

他卻未曾想過便是她亦有意,可王爺已有王妃之事。因他自得知王爺對她青睐有加時,便從未想過以她的身份會能成為王妃。且不論她身份不明,便是他鐘家嫡出女兒,到了王爺後院最多也不過撈得個侍妾之名,假以時日若有幸有孕,說不得或能晉個側妃。當然,若王爺有意身份自不是問題。只是正妃之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更何況,王爺将來的身份,那必是要貴不可言的...

心中諸多想法迅速閃過,于他只是稍稍走神一會,想明白後,他又是那個體貼周全的好大哥。

“你與靳公子短暫的糾葛終是我之過,若你不願,那大哥便定會為你周旋。只是方才所言并非我危言聳聽。半年前你前往東陵我未曾阻攔便是那時一切安穩。可如今新帝臨朝,總有力有不逮的地方,你聽大哥一言,最多半年,你要去哪,大哥都絕不攔你!”

紀妤童不是不聽勸的人,也不是盲目自我的人,做醫生,尤其是上得了手術臺的醫生必須臨危不亂,分秒必争。而她目前結識的人裏面,也唯有他和百曉生最為見多識廣,而這兩人雖未明說,卻都勸她此時不宜出行,兩年她都等了,這半年,她等得起。

而就在不久後發生的事,和陰差眼錯,便令她無比慶幸沒有不聽勸的出去,也無比感謝真心以對的鐘昌聞和百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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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順元年,八月中旬,時值新帝登基二月餘,朝廷再次下令全國甄選适齡少女入宮伴架。

诏令一出,舉國嘩然。

歷朝歷代從未有皇帝登基不滿三月便兩次充容後宮,雖說皇帝無家事,也不需遵循規矩為先皇守孝,可如此急色,忘祖奢靡的皇帝實在令百姓堪憂。

京都,皇宮禦花園

八月流火,炎熱灼人,禦花園內百花争豔姹紫嫣紅,新修的湖心亭四面挂着令世間女子趨之若鹜價值連城的蛟月籠紗。亭外和湖中小船上跪着手搖蒲扇的宮奴,将湖水的幽涼随風送進亭內。

足有百平大的亭內,四角均放着半人高鑲金镂空器皿,裏面放着整塊平滑晶瑩剔透如玉的冰塊,幽幽渺渺的白氣将亭內的暑氣蒸發耗盡,涼意适人。

身穿薄紗擦脂抹粉的美貌宮嫔妖嬈的倚在榻上人懷中,鮮豔欲滴的妃子笑,被凝脂玉手剝皮扒淨送入天子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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