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劫數

“原來是餘公子,方才府中有事未能及時請您進來,若怠慢了公子,還請見諒。”

說着,“郭大公子”終于從椅子上起身,瘦弱的身形裹在寬大微厚的衣服裏愈發顯得弱不禁風。細瘦的仿佛皮包骨似的手腕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泛着不健康光澤的手背仿佛不堪重負似的拿起桌上的茶壺。

一手執把,一手覆蓋,緩緩将金黃色的茶湯倒入藍瓷茶杯中,只是動作間因吃力難免停頓幾下,手腕活動間寬大的衣袖不時遮擋細瘦的手腕和茶壺茶杯。

“這是我們鳳凰城生産的鳳凰茶,特意用來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的,方才是在下招待不周,還請餘公子海涵。”

主人家誠摯的致歉,拖着堪比病人的身體雙手端着茶杯親自奉來,紀妤童再是心中有所不喜,也不會當面流露出來,便禮貌的站起身雙手接過輕聲致了謝。

至于茶,她并不準備喝,在對方笑盈盈的注視下,她左手端着茶杯右手錯開茶蓋,一道缥缈白煙便從中悠悠然飄蕩出來,濃郁醇厚的茶香便從裏面争先恐後的掙脫出來。

她微微垂眸聞了聞,便擡眼笑道:“果然好茶,郭公子太客氣了。”

說完便自然而然的合上蓋子放于身側的茶幾之上。而那位郭公子就這麽笑眯眯的看着她,對她聞而不飲的态度好似并不以為杵。

人也見了,茶也上了,紀妤童便站起身略一拱手準備告辭:“今日多謝郭大公子撥沉一見,我是途經此地,又恰聽百兄多有提到郭大公子,便冒然來到府上叨擾,如今見府上一切安好,郭大公子風采斐然,我便不再打擾,告辭。”

見對方依然笑眯眯不予置詞,不知為何,一股極為不妙的預感迅速蔓延全身。便微微颌首轉身欲快速離開。

可下一瞬,雙腿卻突然間驟然失力,不止如此,她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力氣,一下子萎頓于地。她心中大驚,但神志卻不聽使喚,仿佛中了麻藥一般愈見遲鈍。

她知道自己中招了,可她已經足夠謹慎,并未飲茶,便是接了茶杯的手也不曾觸口。難道說是那道茶的氣味?但這位郭大公子為何看到百曉生的信物還依然要對自己下手,還是說,在這期間二人已經決裂,而自己被連累了?

可漸漸的,她已經無法去分析,只記得将袖中藏着的手術刀緊緊握在手中,不斷提醒自己的潛意識,要保持清醒,要緊緊攥着千萬不能松開。

随後便模模糊糊的感覺到臉上一陣濕潤,再就是被人動作輕柔卻毛骨悚然的擦拭,那手随後頓了頓,帶着驚嘆又不意外的嘆息遙遙響起,又聽到一句帶着詭異陰笑的聲音湊得極近說道:“既然是主動送上門的,自是沒有白白放過的道理,這麽品相上佳的美人,滋味定然絕頂,拿去敬獻,自是再好不過.....呵呵呵......”

夕陽漸落,夜幕初臨,白日裏繁華喧嚣的熱鬧漸漸褪去,袅袅炊煙伴着空氣中時有似無的食物香氣緩緩蒸騰。

鳳凰城,城東一座挂着空白匾額的宅院內。

歸先生只知王爺去京都慶賀楊帝登基返程的路上遭了暗算,不得已在南州滞留了一陣,卻并不知其他內情。正在書房指點随從收拾他常看的書籍時,便聽聞王爺去而複返。

前去迎接時便聽管家說王爺帶了只體型碩大的黑狗回來,并叫了幾位靳親衛在大堂問話,後便就一直站在這荷花池前負手而立。

雖看不到他的表情,當然王爺的臉上向來也是不形于色的。但此刻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懾人氣息裏,卻反常的帶着股急切,期待,和極力壓抑着的洶湧,只待時機便要噴薄爆發的氣勢。

缪靳垂眸睨着池中盛放的荷花,腦中卻在不斷回想幾月前那短暫的朝夕相處,還有那不算最後一面的最後一面。

這些時日他忙于大事,無意也有意回避她,和與她有關的一切消息事物。可夜深人靜一人獨處時,她清冷卻柔和的白皙臉龐,冷靜堅韌的模樣總會在他眼前浮現。

清冽淡淡的藥香也總時不時好似在鼻息湧動,那夜她受傷換藥時露出的白皙精致的肩頭,那個看似纖弱但抱在懷中卻纖秾合度不失柔韌的身子,還有那他只碰觸過一次,便回味無窮的柔嫩唇瓣,這一切一切都會在不經意間就突然而至,擾他神志。越是抗拒越是念想,越是念想便就越是求而不得心有不甘。

縱是手下為讨好他送來容顏絕色身子絕佳的女子寬衣解帶伺候,在他看來亦是寡淡無味俗不可耐,更是引不起他丁點興趣。

他知道自己是入了蠱,因她出現的太過突然,又是如此的特別,撥動了他穩如石海的心弦,又在他意動之時驟然離去。一切都只因他未曾得到她,擁有她。

此蠱,非食髓知味而不可解。

但他從來是不重私欲之人,也能确定自己缺少的不過是時間爾,待過些時日,那女子必定如昙花一現,雖驚豔但也只是了無痕。譬如這幾月,他便是如此告誡自己,效果,自是成果斐然。

可如今來看,他此前所做的種種,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不過是一條狗,便讓他晃了神,進而竟異想天開到她會否還活着的事上。

幽邃的眸光明明滅滅,不期然想到他與她最後一次隔門一瞥,在自己要廣尋名醫為她診治時她頗顯急切的阻攔,還有與她有關的最後一條消息,是失蹤,而不是,死。

他倏地眯了下眼,如今再想她當時的反應,除了真如她所言不想被人看到不堪的一面,倒也有些太顯急切了。而他之所以沒有懷疑她的失蹤,也是順着她的意想到她怕人看到如斯難看的自己才極有可能是自己尋了處不被人知的地方了卻。可卻從未想過她能在得了天花絕症後,再痊愈複生的事。

“屬下參見王爺!”

許是因為馬上要印證他心中那大膽的猜測,缪靳竟有些不适的緊張。

他不曾回頭,只低沉磁性的嗓音些許暗啞的響起:“說。”

靳五并未起身,身子僵硬了瞬,依舊單膝跪地埋頭回道:“屬下無能,未能将那餘姓男子帶回,”

話音落下,花園裏霎時一片死寂。兩息過後,衣物劃過空氣的獵響,昂貴錦緞納制而成的緞靴倏然踩過地面,冰寒的嗓音帶着勃然怒意乍響。

“怎麽回事!”

靳五自知辦事不利,也不敢狡辯。

“禀王爺,屬下奉命前去城中彙客樓尋人,卻被告知那餘姓男子與随同前來的兩個镖師已于半個時辰前便出了客棧。據店小二交代,那餘姓男子自知得罪了王爺便有意尋人做中一同前來請求王爺恕罪。只是不知,他所尋何人,如今人在何處亦不知曉。屬下便自作主張将那餘姓男子的包裹帶了回來。”

“也就是說,對方也極有可能是畏罪潛逃了?”

“屬下無能,請王爺責罰!”

若說方才缪姐尚有些期待和情切,那麽此刻便全都化為惱羞成怒,一時間竟不知是想要治靳五辦事無力之罪,亦或是怒那意圖棄犬逃離之人。更有不曾想這些小之人竟敢違背他的命令,而一時不曾派人跟那镖師前去的自惱。

“傳令下去,全城搜捕。你之過,待事後自行領罰!”

靳五心下一松,連忙應道:“謝王爺,屬下這便領命!”說完便微躬着身快步退了出去。

歸先生一直站在他身後幾步遠處與一衆親衛陪站,及至此時才上前一步笑着說道:“王爺,我聽您與靳五侍衛所講,是在找這狼狗之主。不若由這狼犬自行離去,它必定是要去尋自己的主人,我們只派人跟着便是。”

靳一也在旁小心進言:“王爺,屬下以為歸先生所言極是,我等如今只知那人姓餘名立,其他一概不知。有黑犬領路,定然要比靳五等人盲目找尋更佳。”

缪靳已恢複冷靜,也未言語,只揮了下手。靳一便立馬會意命人放開黑貝,親自跟了上去。

待花園中重新靜下來,歸先生不由得仔細觀察了下他的神情。

王爺雖天庭朗闊,眉眼藏鋒,但卻眉宇郁結,嘴角緊抿,明顯是有超出控制,且已是達到能讓他心煩意亂的地步。

可如今大局已定,大勢将成,還有什麽能讓向來不形于色的王爺露出如此神色?如此一想,便不由看了王爺的相,這一看卻不由吃了一驚。

眉宇雖皺,但眼尾上撩且泛着淡淡情絲,那雙幽深攝人堅定不移讓人不敢與之對視的鷹眸,此刻卻隐隐晃動,這明顯是,困于情愛的面相!且王爺嘴角處抿出的壓痕卻又預示着他心中所想那人必會令他以後深受其亂!

到底是何人,何人能亂了王心?

“歸先生可看出什麽。”

歸先生猛然回神忙收回放肆的目光,暗責自己竟大膽未經同意便私自為王爺看相,連忙俯身告罪。心中則思忖此私密之事被自己妄然窺得已是大不敬,如何再敢當面告知?

然而缪靳卻神情淡淡斜睨着他,再次開口:“歸先生,本王知你精通看相術數,方才你目不轉睛,可看出了什麽,但說無妨。”

他說的看似無意,但卻生生令歸先生背脊生汗。這便是伴君如伴虎,威嚴愈重啊。可心中卻更是狂熱,這便是他想要效忠的主子,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讓他心甘情願為其效力!

“屬下鬥膽,王爺是紅鸾星動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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