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成劫
“是,姑娘!”
靳五說完唰的轉過身,木着臉對同樣木着臉的兩人說了句得罪,便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紀妤童後退兩步站在含英舉着的天青傘下看着,心裏微有詫異,又有釋然,高人身邊多能人這話一點不假。只是沒想到連負責看門的侍衛都能與身為北疆王近衛的靳五纏鬥。
站在不遠處的三樓上看着這一幕的幾人若是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必是哭笑不得,都是靳寧衛出身,身手功夫個個千裏挑一,靳五功夫再高,二打一,便是打不過,亦是能周旋一會的。
果不其然,那二人抵擋一會便敗下陣來,眼看靳五就要将門踢開,歸雲搖着扇子搖頭笑嘆:“這靳五可真是一點都不帶放水的,若踢壞了我的府門,我可是要像他讨要賠償的。”
靳一瞥了他一眼,一點也不示弱:“若非歸先生不安于室無事生非,也不會有今日之事。用緣法來說,便您是因,靳五是果,這果自然是要您自己吃的。”
“哈哈哈,好一個因一個果,你這靳一平日裏話不多,肚子裏的墨水也裝了不少啊,倒是護着你靳寧衛。”
“比不得歸先生大肚能容,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亦不過是離您近罷了。”
“哈哈哈......”
身邊的人偶有拌嘴缪靳并不反對,只見下方女子翹首以盼的殷切模樣,唇角微勾,未有回頭便沖下方門後等着的人做了個手勢。
大門被踢開一條縫,靳五來不及進,紀妤童來不及喜,含英含衣二婢來不及驚,就見那漆黑的實木大門後面呼啦啦一湧而出十數個灰衣侍衛,瞬間将毫無防備的靳五包圍,又半推半架着将人扔下臺階,一排身材高大的冷面大漢排列其上,便将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個個抱胸而立眼帶嘲諷的看着他們。
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結果的紀妤童:“......”
一知半解一臉懵的靳五:“......”
張口結舌的含英含衣:“......”
一陣秋風從兩方人中間的空地上吹過,也将方才那荒唐尴尬的氣氛一并吹走。
紀妤童面無表情的将靳五叫來:“數一數他們有多少人,回去叫比他們多一倍的人過來。”
唰的擡頭看着她懵上加懵的靳五:“......是?”嘴上雖是應了,可腳下卻跟紮了根一樣一動不動。
對面一排聽到吩咐的灰衣漢子們:“......?”難道要我們換了衣服自己打自己?
缪靳雖不知她說了什麽,可下面的情形卻是能分辨得出的,對院中已經就緒的“高人”示意了下,便轉身來到方才安排好的兩個相連的包廂內等着。
說實話,紀妤童看到這位高人的第一眼是有些失望的。總感覺前面鋪墊的那麽高,那麽這個人的形象怎麽也該是超然外物,仙風道骨的。
可眼前這個從一衆壯漢身後越衆而出,道是要看看哪個女子如此大膽來府鬧事的男子,雖手持羽扇,長相儒雅,身高七尺,看起來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可那雙世故的眼卻總給她一種較為違和之感。
“你便是仗着北疆王的勢,來我府中大鬧的女子?”
紀妤童收回發散的思維,走上前輕施一禮,微有歉意道:“失禮打擾實是有要緊事要見您,事急從權,我也唯有如此才能逼得您出來一見。不過不管用了何種辦法,只要見到您,便是此法有用。既您已出來,那便證明我就是有緣人,現下是去您的府中,亦或是我們茶樓詳談,旦憑先生做主。”
“先生素來神秘,一直未曾能得知先生名姓,不知如何稱呼?”
男子搖扇的動作頓了下,眼底深處閃過訝異,這女子看似詢問,實則是把他的選擇固定在她想要他選擇的選擇上。
不過他本就善于揣摩能言會道,又加之身形飄逸外貌端正,便以此行走民間做些算命看相的活計,十有七八都能說中,但為防被人後覺他沒甚真本事,便時常更換地方。此次便是行走到鳳凰城又恰巧被靳寧衛發現一番詢問,便來做這高人。
此刻他倒也不懼,便是這女子思維敏捷,也不過一行事嬌蠻自視甚高的嬌小姐罷了。這類女子他看得多了。
“這位小姐所言倒也不錯,在下姓安,小姐喚我安先生便是。既是如此緣分,那便到茗香閣一看吧。”
進了包廂後,安先生先是不着痕跡的望了望東牆上足有整面牆壁大小的圓形雕花窗飾,才轉過身示意她在正對着牆窗的方向落座,自己坐下時極其自然的向右邊移動幾分。
紀妤童并未感到不對,也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她有些緊張,亦有些期待。定了定神後,便眸色認真的看着對方,同時也在觀察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
“安先生,聽聞您能斷人生死,窺得天機,亦能看人的出前世今生。今日,我便請先生看一看,我的命。”
話音落下,包廂內霎時安靜了幾息,便是一堵窗紙之隔的隔壁,亦是靜如落針可聞。
安先生搖着羽扇的手停下,淡淡一笑。随即将之輕輕擱在桌上,擡起精明世故的眼,仔細端詳她的神色,眼神。
可看了好一會兒,他卻未從她的面上眼中看出她心中的任何想法,這不禁讓他心中咯噔了一下。不過他卻面上不顯,依然一副胸有成竹萬事了然于胸的高深莫測之相。
半晌,方悠悠然開口:“請觀小姐之手。”
紀妤童依言擡起右手,掌心向上遞到他面前。
安先生正欲握上那白皙玉手,裝模作樣看一看手相,就突然感覺到一陣淩厲的殺氣自背後倏然而至,令他頓時身體一僵,眼神僵硬。
好在得益于多年經驗修煉出的功夫,心裏慌亂非常,面上卻無絲毫顯露。便就着她伸過來的掌心紋路,端詳半晌,實則确在心裏盤算要如何将她糊弄住。
似這女子這般年紀,所求所問不外是姻緣二字。
他雖未曾見到将自己找來的幕後之主,但就憑着那些侍衛随從的氣勢與數量,便可推測此人必定非富即貴,且必是大富大貴!
而這女子又能勞動那樣的主子大費周章,必是對其寵愛有加,同理可斷,必是榮華富貴榮寵加身。且此女子雙眼如珠黑白分明,眉目高闊,鼻根高挺,嘴唇豐潤,臉頰飽滿生暈,怎麽看怎麽是一副生在富貴且安樂之家,養尊處優的模樣。
且她衣着富貴,氣質沉靜,又有股與他先前為富戶官宦家中看相的千金小姐們身上沒有的神秘出塵。再加之其才思敏捷,又有一副出衆的好相貌,及與衆不同的氣質,相信任何一個男子見了她都必不會舍得讓她受苦。
衣食無憂,家境無虞。那便只剩下男女之情。想來定是那隔壁之人讓這位小姐心生猶豫,想要找一算命之人看一看他們二人有無能終成眷屬之命。
“如何?安先生可是看出什麽了?”
清淩的女聲突然響起,安先生便順勢收回目光,再擡眼時又是高深莫測的模樣。
“小姐家境富裕錦衣玉食,父母康健且恩愛非常。而你亦自小備受寵愛,凡你所想所要必是有求必應,便連那女子入學堂尚算得上是離經叛道之舉亦被家人無度寵愛。道一句天之驕女,便是再合适不過。”
以上種種但凡家境優越的女子都必是愛聽,且她方才雖只簡言三兩句,但也足可看出是受過極良好的教養的。而達官顯貴有女子入學堂也不算甚稀奇,再加之虛榮心作祟,稍有違和之處也會因歡喜而自圓其說。所以開頭如此說,最是穩妥不過。
這樣的話,紀妤童已聽過不止一次,初時聽得的驚訝激動也在那假高僧後面的胡言亂語中如潑冷水,再無波瀾。
所以此刻再聽,她便又驀地有種自己或是再次遇到了徒有虛名的高人,雖心中驟沉,但不到最後确定他确是欺騙自己,她又自欺欺人的仍抱有一絲希望。
一窗之隔的缪靳卻眸光一厲,他自是知道這人是行走世間招搖撞騙的假大師,可卻不想此人如此無用,只第一句就露了底。
她的身份,鐘昌聞早已與自己彙報過。原也是富家千金,只可惜父母一次外出後自此下落不明。又逢奴仆噬主偷盜了家中所有財産,唯剩她一嬌嬌女突遭變故孤苦伶仃流落在外。恰逢會些醫術又經磨難卻仍保持善良本心,這才救了受傷的鐘昌聞。
後感念她的救治之恩,又憐惜她的身世,便才結為異姓兄妹,而她亦因此才不願于鬧市生活,獨自隐居山上。
後靳寧衛調查與他所講亦并無出入,所以,此人口中父母康健無異于是在往她心口戳刀子,一下便要暴露。他雖有糊弄她之意,卻也不想如此敷衍了事,遂話音一落他便瞬息氣息沉厲。
可下一瞬在看到她清澈眸中有那孤注一擲的希冀,卻唯獨無對自己的自怨自艾,亦無對下落不明或可早已罹難的父母悲痛時,他心中便又疑窦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