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身旁小厮回他,“是他,他聽聞我們姑娘病了,一早便來候着,說是等姑娘睡醒後看她一眼。”
實際上是茜玉襄金都不許旁人傳遞消息,并親自出面,委婉的說沈嬌已經睡下,請林大人不必再等。
林景珩他這麽七竅玲珑心,又怎會不知這是變相要他快滾?卻只是堅持等着,始終不肯離去。
沈青想了想,還是先差遣了小厮去告知朋友,言說自己會稍晚一些,随後獨自去往前廳。
不遠處,趙玔正堵在襄金面前,急得團團轉,“姑奶奶,我求求你去告訴沈姑娘一聲吧,我們大人他作夜聽說沈姑娘病了,那可是一夜都沒睡,眼睛都熬紅了。”
他被襄金惡狠狠踩了一腳,“你個糊塗東西,你現如今是我們姑娘的人。我們姑娘還還了你的賣身契,認清楚誰是你主子成嗎?”
“……嗨!”趙玔嘆了口氣,“我如今是姑娘的人,自然唯姑娘馬首是瞻,你難道沒瞧見姑娘對我家大人那心思?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給他了,這回她病着,自然更是想見到我們大人。”
“以前是以前,你們大人偏袒趙瀾兒,我們姑娘可不是拖泥帶水的人!”襄金白了他一眼,“她現在根本就不想見到林大人。”
上個月,這林景珩還有意包庇了趙瀾兒,不過才幾天,又來巴巴的做出關心沈嬌的模樣。
襄金看了都覺不妥,更別提她那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的姑娘了。
“木頭腦袋,小女孩鬧別扭罷了,姑娘心裏定是還有林大人的。”趙玔擡腳往回走,預備去找吳娘子通通情面,被激得略有失言,“你現今攔着你往後的男主子,之後等姑娘嫁了林大人,你可別來找我幫你說好話。”
他是邊瞪着襄金邊走,還沒邁出兩步,冷不丁就迎面撞上了一人,逼得他後退幾步。
沈青。
沈小公子他平日裏少年意氣,縱然是對下人也沒半分架子,還常替沈嬌背鍋,讓那些老管家們時時小罰責罵,也從來都是笑嘻嘻的。
沈府的下人從不怕他。
只是今天有所不同,襄金一見他的臉色,心中便有股說不上來的心悸之感,連忙把不明所以的趙玔扯到身後,“青哥來了?”
Advertisement
沈青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嘴角還是笑着的,指了指前廳,“聽說來了個惱人又趕不走的客人,我來看看。”
襄金松了口氣,“是林大人。你見過的。”
“我知道了。”他側頭看向襄金身後的趙玔,平淡的眨了下眼睛,“這人瞧着面生,且肆意妄論主人家,拖出去打他十棍子,以後不許他多嘴。”
分明是平靜的語氣,襄金聽着卻覺渾身發毛,不等有所多言,沈青已經走遠了。
而他身後的兩個小厮則動作利索地将趙玔拖走,忠誠地執行着命令。
來到前廳,便看見了那身形單薄、克制恭謹立于太師椅前的林景珩。
第一次,沈青不動聲色的從頭到腳将此人打量了一遍。
随後悶悶的坐下。
他聽說阿姐在都城裏迷上了一個叫林景珩的小官,當時在盛州也不覺得有甚,只要沈嬌喜歡,她便該拿到。
只不過,沈青客氣地請林景珩入座,壓下眉宇間淡淡的不耐,只覺得分外不痛快。
——林景珩看着溫溫潤潤的端方君子,實則內藏鋒刃,并非良人。
“林大人請回吧。”沈青的指骨不經意地點了點桌子,“一介外男,要入閨閣看望我家阿姐,實在不合禮數。我們雖是盛州來的,卻也不是不知道都城裏規矩森嚴。”
他說得似笑非笑:“林大人心裏清楚,卻只做不知,想來也并非君子所為吧。”
趕走了林景珩,沈青也沒再出門。
這場風寒來勢洶洶,他一直守着沈嬌足足一夜,在第二天的淩晨總算是見她退了燒,揉着發澀的眼睛回屋休息。
大夫說這風寒來的古怪,瞧來瞧去,卻也只能歸結于水土不服,季節輪換之時又受了涼。
沈嬌在第三天才完全好起來,總算是能下地行走,雖說還有些虛,卻是悶了好一陣子,迫不及待就要去往陸府。
只是沒想到一場病下來,都城裏已經完全入了冬。
盛州的天氣沒這麽冷,好在吳娘子也有先見,替她的馬車裏裝了貂皮大毛的軟墊,又給她添了兩三個手爐,叫她暖暖和和的出門。
“陸府裏有炭火嗎?”沈嬌舒服地靠在了軟和的車壁上,“我前日讓你送去的,你別偷懶呀,凍死那小傻子可不行。”
“放心吧姑娘,一早給陸府帶去了。”茜玉抿唇笑了笑,“姑娘總有四五年沒生過病了,這回病愈,瞧着倒十分惹人憐惜呢。”
她家姑娘此刻面如白玉,平日裏紅豔豔的嘴唇則略有些蒼白,就宛如是上好的瓷瓶。
連看慣了她的茜玉,此刻都覺得十分悅目,恨不得要上去掐一把她那水潤潤的小臉。
沈嬌橫了她一眼,“我生病,你不疼我,還拿來開玩笑。”
不過她接着又嘆了口氣,擔憂道:“你說陸府裏是不是風水不好呀,瞧着裏面死過那麽的人,我身子一向是好的,就上次出了陸府之後便覺得渾身酸軟乏力,回去後沒多久便燒起來了。”
不行。
她有空得去請個什麽平安符挂在身上,也好擋擋這府裏的煞氣。
主仆二人輕車熟路來到陸府,在将将踏入大門時,陸清顯便得着了消息。
算來,她上回喝下的藥量,也該是在今日消散,只是沒想到,她會一‘病’好,就來陸府裏。
究竟是什麽,能讓沈嬌如此在意。
陸清顯坐在床榻中,順手滅了房內的燈盞,盯着屋內書架,似乎是在出神。
她那日翻看書架,又究竟是想找到什麽東西?
沈嬌她人還沒進來,那霸道的聲音就先人而入,“早上好啊,小傻子。”
一進門便感受到了飄然暖意,沈嬌高興地先去看看那爐子,“暖和吧,這是太後娘娘賞賜給我的銀骨炭,我自己都舍不得用。”
既然小傻子身子弱,她便大度地全送來了陸府。
陸清顯沒有說話,多日不見,他似乎對沈嬌多了些陌生之感,只是默默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随後被沈嬌揉亂了腦袋。
她覺得挺好玩的,不顧手下腦袋的僵硬,故意把他頭發弄亂,“才幾天沒見,就不認識我了?”
小傻子發出些許輕輕的嗚聲,移開手,就發現他那烏漆如墨的眼珠子正望着自己。
溫馴、可愛。
沈嬌突然想親他一口。
無言的對視片刻,她咳咳兩聲,又若無其事地走開,沒事幹似的翻翻他屋子裏的東西,心情難得愉悅下來。
生病那幾日,她又夢見了前世的場景。
并不是什麽好回憶,滿心依賴的枕邊人突然現出他藏匿于身後的厲刃——這厲刃還曾以溫柔的名義将她一刀一刀割成了骷髅。
予過她安心的娘家人又顯出了他們兇惡的獠牙,甚至當時上書請求處死自己的就是他們帶的頭。
身邊人死得死走得走,前二十年那些快活日子,一切就都猶如夢幻泡影。
短短兩年啊,沈嬌就被他們耗死了。
醒來之後,她再次有了那種緊迫感,只想快些處理了陸清顯這邊的事情,然後徐徐圖謀該如何保下沈青、保下太後娘娘。
想得出神,沒注意到陸清顯走近了她,正不言不語的站在她身後,因為他身量高挑,從後面望着,就好像是他正輕輕抱着沈嬌。
卻讓沈嬌吓了一跳。
戳戳陸清顯的胸膛,讓他往後退一點,沈嬌随口問道:“想不想出去玩啊?”
小傻子眼睛裏流露出了結結實實的困惑,似乎是不知道出去玩的含義。
看上去更顯得有些可憐。
沈嬌轉回了身子,繼續心不在焉翻看着陸清顯那些書架,慢慢考慮着該如何叫陸清顯擺脫被囚禁的狀态,還能讓太後點頭同意二人的婚事。
“不想。”
她回頭去看,發現陸清顯坐在了屋內的軟榻上,他并不是乖乖坐好,而是将身子縮成了一團,露出個濕潤的眼睛看她。
“不想什麽?”沈嬌快步走去問他,“不想出去玩?那你想幹嘛?”
出乎意料的,陸清顯學着她剛剛的模樣,也伸手戳了戳她。
沈嬌:……
“不可以哦。”她板着臉說,“你不可以戳我,尤其是戳這裏。”
她悻悻的後退兩步。
這小子,不老實。
陸清顯不太理解她說的話,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說道:“你。”
他心思單純,想什麽就說什麽,不想出去玩,只想沈嬌。
想通之後,沈嬌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挑了起來。
左看看,右看看,陸清顯都是這樣無害單純的樣子,滿心滿意的看着她。
大概是經歷過人心險惡,沈嬌面對這宛如一張白紙的漂亮小狗,只覺得十分歡喜。
不必擔憂這人有什麽算計,也不用害怕他會不會心懷不軌,他在自己這裏是透明的,是可以不必有任何防備的。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沈嬌看陸清顯:漂亮小狗。
以後的沈嬌看陸清顯: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