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以往上學時,只覺得一個時辰的授課時間漫長得永遠也走不完。可是今天卻好像眨眼之間便就下了課,還跟昨天那一樣——陸清顯跟林景珩早早走了,而沈嬌則眼看沒人,飛快地拿了桌上的信件和武器,揣在袖子裏帶回家去。

躲在小房間裏,她拆開了信紙慢慢看,本來說想要強行令自己記下這群人的名字,可是……可是太扯淡了,好幾十個人的名字呢,也不知道這狗東西是怎麽記下來的。

她只好受累臨摹了一份,又福至心靈般地将其中一些名字改掉,例如一個叫張朱砂的,她就在上畫了個長長的弓箭,後面跟了個小豬,再後面則是一把刀。

林景珩和趙瀾兒直接畫了個怒氣沖沖,生動簡化的大頭,傅明則是寫了老潑皮三字代替。

折騰了大半夜,總算是完成了。

燒掉了陸清顯給她的原件之後,沈嬌把襄金和茜玉特意喊過來看自己臨摹的那份,兩笨笨的丫頭對着自己的大作嘀嘀咕咕看了半天,扭扭捏捏評價了番:“姑娘倒是識貨的,光挑着最貴的筆墨糟蹋……”

“多嘴的丫頭,去去去。”沈嬌寶貝地将那信封收好,又把吳娘子喊來,給她演示了一番這碧玉簪子裏射.出的暗器,倒是讓吳娘子深深皺起了眉。

“吳媽,麻煩你找人回去盛州,只在咱們家的雲香坊裏,找一些懂得制毒的夥計,讓他們幫着看看,這針上到底淬得是什麽毒。”沈嬌絮絮叨叨:“若是能找到解藥更好了。”

又多費了一番口舌,安撫了略有些不安的吳娘子,窗外的天已經有些麻麻亮了。

她一夜未睡,臉色倒還是紅紅潤潤,如今到底是年輕身體好,不像上輩子在林府裏,吹個小風都能要了她命。

這是陸清顯來伴讀的第三天,沈嬌來得略遲了些,林景珩已經開始授課,她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李如卿旁邊坐下,被對方嫌棄地撇了一眼。

她也不管,探頭去看向陸清顯的位置——空的!

那她今天着急忙慌的跑來上課做什麽呢?

沈嬌一下子就洩了氣,怏怏趴在了桌子上,心裏默默想着這陸清顯大約是故意為之,想着想着便也順勢睡着了。

此後一連三天,陸清顯都沒來學堂裏。

第四日恰巧趕上了元宵節,這雖不是楚國最為盛大的節日,卻一貫是年輕男女們最喜愛的佳節,因着一貫有個燈會的傳統——以面具遮顏,可與心悅之人同行,在河邊放花燈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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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她軟磨硬泡請林景珩帶她去,去倒是去了,中途來到了個客棧稍作休息,林景珩匆忙被宮裏的太監叫去處理公務……呸,他那是去見趙瀾兒了吧。

那時的沈嬌久久等不到人,不免有些急躁,居然直接也跟去了宮裏。謊稱着要去看太後娘娘,實際上她買通了帶路的小太監,悄悄跑去了文淵閣那邊,滿心滿眼地想看看林景珩。

然後,就趕上了那場大火。

元宵燈火大盛,文淵閣又緊挨着藏書亭,那裏可藏着十來萬本的典籍書冊,天幹物燥不慎着了火,連燒了一夜才堪堪燒完。

沈嬌記得,那場大火裏燒死了好幾個救火的太監和宮女——她自己也受了一點點輕傷,以及當時在火場裏拼死拼活弄出來的一個戴着面具的男人。

那人大約是個才為官不久的世家公子,想來是才從燈會的街上離去才會帶上面具,正在藏書亭裏翻閱典籍,而她當時也正亂走着想找到林景珩,等遇上的時候,外面的火已經在轉瞬之間燒了起來。

小公子不頂用,見了火就直接腿軟暈了過去,讓沈嬌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扶出去。

而這一次,沈嬌也沒心思再去找林景珩放什麽花燈了,索性跑去了宮裏陪了太後一整日。

到了傍晚告辭回家,沈嬌又直接找到宮裏管事的太監,就說是太後的旨意,讓他們一定要在燈火節日裏嚴加防範,省得到時候走水了,那掌事太監一口答應下去,瞧着卻總有些不太走心。

沈嬌抿唇,盯着他一字一頓道:“我今兒可是聽慈寧宮人說了。今天本該在藏書亭那邊當差的宮女太監們,可是偷偷溜號了許多人,這地方又容易走水,若是出了什麽事,仔細我告訴太後娘娘,扒了你的皮。”

當今太後和善,宮裏規矩倒也不是太過嚴厲,像是這樣盛大的節日,宮女太監們偷偷溜號了也是有的。

但既然沈嬌這麽說了,那掌事太監也只能表面上賠着笑,暗地裏埋怨此人多管閑事。

沈嬌只是仗着太後娘娘的寵愛罷了,這老太監,不大把她放在心上。

但橫豎把話傳到,她也略略有些心安,眼看着天邊已經徹底黑了,便慢慢往回走。

天邊一顆寥落卻明亮的星子已經高高挂起,元宵佳節的月色一貫不是太好,被烏雲所遮蔽,只留了個又小又淡的影子。

沈嬌往手心裏哈了哈氣,她的衣服領子被茜玉伸手系得緊了緊,便聽見這丫鬟不大贊同道:“姑娘,你為何巴巴地要去管這閑事?”

“姑娘是想立威?”襄金扶着她手,慢慢分析道,“可是這也不是什麽好法子,反而會遭人記恨……”

她被沈嬌飛快敲了敲腦袋,“傻子,我沒事吃飽了撐了,要去立什麽威呢?”

上輩子眼看着那大火燃起,她一人逃走尚且覺得吃力,再扶着個幾乎沒了意識的成年男子,當時看着幾乎是沒什麽生路的。

可那卻是一條人命,到底不能不管。沈嬌那時只能咬着牙将人搖搖晃晃撐起來,下決心打了那人幾巴掌,把她的手心都要打痛了,總算把那人打得略有些清醒,只還是腿軟,兩人倒也算萬幸,互相攙扶着、跌跌撞撞着走出了這大火裏。

這人也算是和她共患難了。

沈嬌揉了下鼻尖,她望着那不甚明晰的一彎月亮,忽而就停下了步子。

沒等兩個丫頭說些什麽,沈嬌便轉而快步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只是吩咐她們,“我去藏書亭裏借點書過來,你們兩個先回家去等我。”

罷了罷了,受累多走幾步,暫且給那倒黴蛋知會一聲。

也算是給自己積一些陰德。

望着沈嬌那輕快地背影,茜玉只是疑惑,“姑娘居然會去借書?”

“姑娘找借口,也不找個像的。”襄金默默收回了目光,“我瞧着,去藏書亭附近,大抵是想去看看那林大人吧。”

誰都知道林景珩酷愛去藏書亭翻閱典籍,有時候一待就是一天。想來是因為有他在,所以姑娘便急匆匆的去了。

“我看不像,”茜玉也搖頭,跟上了襄金的步子,“姑娘對那林景珩是徹底死心了,這次不知道要做些什麽事情,居然瞞着我們。”

他們三個一同長大,彼此之間從來都是沒有任何小秘密的。

姑娘真的長大了,有了心事居然也不告訴她們。

沈嬌沒料到她被編排了這麽多,只是急匆匆跑到了文淵閣附近,一路上倒是見過幾個太監宮女的,只是都不敢攔下沈嬌,任憑她一人闖入藏書亭。

守門、巡邏的本該有兩隊人才是,可是沈嬌一看——只剩下了一個打着盹兒的小太監,正靠牆睡呢。

這要是不着火了才算是有問題。

沈嬌略有些來火,上去不客氣地把那小太監搖醒,劈頭蓋臉問他,“我問你,藏書亭裏是不是有人?”

“……沒,沒啊。”小太監渾渾噩噩答了她,“奴婢一直在看守着這大門,從昨兒到現在,都不曾有人進來過。”

“真的假的?”沈嬌反而吃驚了:難不成今天那個面具男今天沒有過來?

不過這下她總算是略有些放心,再次去把管着這地方的大太監找來罵了一頓,對方面有汗顏,連連賭咒定會嚴加看管,說着就去吩咐人去把那些溜號的找回來。

眼看着天色不早,想來這裏這麽多人,大約也沒什麽問題,她便要轉身離去。

不料才剛剛轉了身子,她就聽見隔壁文淵閣有人尖叫了聲,“走水啦!”

聲音又尖又細,透着股無與倫比的慌張。

這一聲過後,周圍的太監紛紛慌忙離去,只有沈嬌留在了藏書亭門口微微出了神——不對勁,時間對不上。

上輩子,這火大概要晚一個時辰才能燒起來,就算是燒,也是在藏書亭這邊先燒起來,再去牽連文淵閣,只因為文淵閣較為機關緊要,大家後來提起來,都略過了藏書亭不提。

并且——

上輩子她救下的面具男人,極有可能是偷偷潛入的!

怪不得在宮裏還要遮住面目,當時她只覺得對方是在元宵節內應景,而且她當時是闖入了禁書區裏,撞見了這個男子。

這根本也是個偷偷闖入的人,做賊心虛,難怪當時腿就被吓軟了。

隔了這麽多年,她才對此恍然大悟,同時又不斷地門口煩悶地轉着:

既然這樣的話,那守門的小太監不知道他人在裏面,雖說這人古怪,但倘若放任不管的話,還是極有可能會被燒死。

想了好一會兒,眼看着隔壁那文淵閣的火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她只得咬了咬牙,飛快推開了藏書亭的大門,步伐匆匆往禁書區那塊走。

這藏書亭一共有七八間的開屋相連,大得有些離譜,幾乎要頂了天的書架又開辟出一道道曲折的小道,沈嬌不過走了幾步便覺不耐煩,索性就單手扶着書架,中氣十足喊了一聲,“有人嗎?外頭走水了!”

此時這藏書亭還沒起火,想來這樣的話,那人也就知道并且得以提前離去了。

“走水了,聽見沒有?我要鎖門啦!”

又這麽喊了一聲,卻沒人應答——果真是偷溜進來的人,心虛。

她低低冷哼了聲,旋即便回了頭,慢悠悠往外走。

其實她當時與這個面具男子還有另外一重交集——那是在自己和林景珩定婚之後,隔了好些天,她忽而收到了一盒禮物:一粒美容養顏丹。盒子裏面還有一個杏花箋,上面寫了四個字:卿本佳人。

小厮說是一個下半張臉帶有黑龍面具的人送來,她那時一聽就知道了是當時那個火場裏的倒黴蛋。不過旁人送來的丹藥她并不敢吃,小紙條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麽意思,只有後來襄金隐晦的提了句:怕是在暗示林景珩不是好人。

氣得她當場把東西燒了。

現在看來,這人倒是個好心腸,可惜她當時連阿青的話都不肯聽,又怎麽會在意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附近文淵閣的救火聲絡繹不絕,但傳到了藏書亭裏,卻只留下一些及淡又及輕、仿佛遠在天邊的幻聲。

與藏書亭內的細細碎碎聲音一起,幾乎……

沈嬌停下了步子。

她飛快回頭,循着上一世的記憶,以及聲響傳來的源頭往裏走。

這屋子裏書多,一向是不能點燈的,只有透過紙窗戶的隐約火光為這裏增添了些許光亮,她必須要摸索着書架,越往裏面越是能聽明白——這是書頁翻動的聲響。

又有一聲有些沉悶的敲擊——這大概是有人把書放回了架子上。

沈嬌聽着來氣,大聲斥問,“你聾了?找死啊,沒聽見我說着火了嗎。”

還在這慢悠悠地翻書呢。

她也順勢停下了小跑的步伐,站在原地喘息了片刻。

過了許久,沈嬌才聽見了一聲柔和的回應:“聽見了。”

這聲音像是就貼着她耳邊,連耳道裏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溫溫的氣流。

……真的就在她旁邊!

“你怎麽知道,是我在裏面?”陸清顯好像又靠得近了一些,聲音裏仿佛摻雜了蜜糖,莫名有些黏黏膩膩的:“誰告訴你的?”

沈嬌此刻反而冷靜了下來。

不知何時,她已經被這人桎梏在了書架與臂彎所圈出的這塊地方,陸清顯圈得這麽緊,她連一步都不能再動。

“着火了。”沈嬌鎮定地說,“馬上就要燒過來。”

陸清顯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可是顯然對此事不大感興趣,只是單手摸上了沈嬌的下巴,“回答我。”

他的語氣其實十分親切,甚至有些親昵。

然而,卻總讓沈嬌覺得有股冷氣自尾椎而出,悄悄爬上了她的脊背。

“火是你故意放的?”沈嬌避開了陸清顯的手指,現在倒确實有些疑惑,“你想幹嘛?”

說完,她冷不丁擡手去摸,準确觸碰到了陸清顯下半張臉上,那冰冷而又堅硬的面具。

真得是他。

諷刺的是,他後來送給自己禮物,并提醒她林景珩不是好人的時候,恰巧是他死得前兩天。

這人也是真奇怪,任憑活着時任性地掀起怎樣的波瀾,到了臨死了卻反而添了些良心在。

“我實在是不能誇你聰明。”

黑暗裏,陸清顯短短笑了一下,“可是小嬌嬌,你真聰明呢。”

小嬌嬌聽不出來他這語氣,到底是不是在諷刺自己。

暫且當他是誇獎吧。

“謝謝你,你也怪聰明的。”沈嬌索性靠在了書架上,“快走吧,馬上燒過來了,有什麽事兒出去再說呗。”

不過,既然這火是他故意放了燒起來的,那上輩子他怎麽反而被困住了?

說是故意的,卻又不太像。

陸清顯在黑暗裏幫她挑開了額間的垂發,輕聲說道:“又在出神。”

過分近了,就好像貼在了她的耳邊,同時手臂圈得更加緊,隐約帶上一線侵略意味。

沈嬌冷不丁偏頭咬了一口,随後爆發出一聲短短的慘叫:“啊——!”

忘了!這狗東西帶了面具,她是惡狠狠咬得,連門牙都快給崩了!

“啧。”陸清顯虎口卡住了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着說了句,“想親我的話,倒是用不着偷襲。”

偷什麽襲!他分明是知道,也有餘力阻止。

沈嬌眼淚汪汪地捂着自己的嘴唇,發覺到外間的火光愈發得盛大,嗚嗚哇哇地罵他,“有病啊你,馬上火就燒過來了,你死了也就算了,可千萬別帶上我呀。”

也不對,在娶了她沈嬌之前,他也不能死!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陸清顯輕快一笑,“那是誰誘你來的?告訴我,我來幫你教訓他。”

雖然不合時宜,但沈嬌還是飛快想了一下自己讨厭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誣陷那林景珩一把。

算了算了,她是個蠢貨,還是少幹這些需要費腦子僞裝的事情。

熾烈的火光快要燃了過來,陸清顯還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唇齒間逸散出了她的名字,“……沈嬌,”

“林景珩告訴我的!”沈嬌當機立斷,“就……

“——噓!”那是極輕的一下,有一道勁風貼着沈嬌耳邊飛了過去。

她聞見了一股糜爛之極的花香味,混着微微的海風似的腥氣。

“……這是清夢散?”沈嬌遲疑問道,又使勁兒嗅了嗅,“你帶了這個?”

世人都說清夢散是一味毒.藥,但得益于喜歡調香的父親,沈嬌知道這東西還有一層致幻的功用。

服用下去之後,人首先會陷入飄飄然的境地,滿嘴胡言亂語。半個時辰之後,五髒六腑全數潰爛,可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身子愈是衰敗,愈會産生極樂般的快.感。

直至死亡。

“小嬌嬌真聰明。”陸清顯幾乎要壓在沈嬌的身上了,親昵地誇她,“怎麽會這麽聰明呢。”

沈嬌卻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尖。

剛才,好像确實是有個暗器一類的東西貼着自己耳朵飛了過去。

随後在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悶哼,接着是有人破窗而出的聲音。

……居然一直有人潛伏着,又這樣逃走了。

她不禁頭皮發麻。

這事情根本沒那麽簡單!

上輩子她來得遲,只撞見了半死不活的陸清顯,便只當是火災,這次可巧自己趕早了,窺見了這些争鬥中的冰山一角。

“不怕,我來幫你把他找出來。”陸清顯像是徹底抱住了她,聲音也愈發低沉下去。

沈嬌卻一個激靈——上輩子的陸清顯不是被吓得腿軟,他暈過去原來是另有原因!

可是又因為這麽一耽擱,隔壁的火都已經燒了過來,沈嬌能夠聽見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噼啪灼燒之聲。

“你是不是不能動了?”沈家果斷撐起了陸清顯,頗有些氣惱,“剛叫你跑,你非得說這些有的沒的。”

回給她的,是一聲悶悶的笑。

……也對,這屋子裏潛伏着別人,直到剛剛才暴露了出來。

陸清顯大約是一直等着他。

這麽複雜的扯頭花局面,她可真不該來。

但事已至此,再懊惱也沒什麽用了,沈嬌她并不想不明不白死在這裏,只得拖着陸清顯往外走,但不知怎地,這次卻完全推他不動。

……對了,上輩子,沈嬌一開始推不動,便當機立斷扯下這人的面具,惡狠狠打了幾巴掌。

因為當時天色昏暗,又灰塵滿面,她也沒看清這狗東西的相貌。

想到這裏,沈嬌幾乎是迫不及待去扯下了陸清顯的面具,蓄足了力氣想要扇下去時,那狗東西卻又偏了一下身子,讓沈嬌被這力道帶着險些摔倒。

好不容易站穩,她都快要氣死了,“你在耍我玩呢!”

想不管她算了,那陸清顯卻又慢悠悠地繼續靠過來,将重量全部壓過來,随後卻只是這麽抱着她,舌尖掃了下唇面,忽而吐出了一口鮮紅豔豔的血。

那股濃烈之極、仿佛要醉死在香甜夢境中的氣味鋪天蓋地而來。

沈嬌此刻忽而有些手腳發涼。

服藥之人在最初半個時辰裏并沒有什麽異狀,然而半個時辰後,整個人的體.液上就會帶上這股濃烈的香氣。

屍體經久不爛,十天半月了還能聞見這股死亡般的味道。

“你剛剛……吃了清夢散。”沈嬌喃喃道:“瘋子。”

陸清顯已經神志不清了,只是靠過來,“小嬌嬌……”

之後的話,沈嬌便有些聽不清了,聽尾音,大約還是在誇她聰明。

但吐了一口血,他反而不像是方才那麽沒力氣了,整個人浮浮沉沉的,大約是沉浸在了清夢散所帶來的幻境之中,就這麽被沈嬌拖拖拽拽着往前走。

卻很不老實。

他一直在死死抓住沈嬌,仿佛帶了想要跟她同歸于盡的意思,拼命地糾纏着她,嘴裏還在混亂不堪地吐出一些無意義的音節,間或以一兩聲低沉卻愉悅的笑。

沈嬌不理他,趕在那大火全數燒來之前,總算是看到了藏書亭的大門。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來,接着鼻子酸了酸就要忍不住掉眼淚,“媽媽啊,差點就把我燒死了。”

這本是呢喃自語,可這陸清顯聽了就開始發神經,幾乎是放聲大笑,又使勁将沈嬌籠在懷裏,耳鬓厮磨般輕輕吐氣道:“不要出去,跟我留在這裏。”

在這一刻沈嬌确定了,這個人腦子不太正常。

奮力掙紮了下,陸清顯卻反而越抱越緊,以至于沈嬌幾乎都無法正常呼吸,她恨恨得錘了男人兩下,卻只是換來一句不輕不重的斥責,“阿嬌乖乖,不要鬧。”

接着,他已是攔腰抱起了沈嬌飛快轉了個方向,帶着她快步往後面走。

後面已經被大火燒着了起來,沈嬌甚至能夠聞到了滾滾濃煙的不詳氣味。

可恨他剛剛還半死不活的,現如今抱着一個沈嬌卻幾乎翩然若飛,不過一瞬,沈嬌再回頭時就幾乎看不見大門的影子了。

她此時是真覺出了害怕,死命地咬着陸清顯抓着她右胳膊的那只手,一股溫熱帶有爛漫香甜氣息的血便流入了口中——确實下了死力氣。

卻只換來男人一聲愉悅的悶哼,甚至鼓勵般地用拇指刮了刮她的嘴角。

清夢散——越是疼痛,越覺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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