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讓她進來吧。”沈嬌定了定神,也來到沈青身旁,低聲道:“你先出去。”
又看向旁邊的林景珩,沈嬌悶悶說道:“你也回去吧……這兒沒你事了。”
林景珩只是搖頭,“還不知道忠遠侯爵的意思。”
也不知道,他帶了這些人,究竟有什麽打算。
秦昭然恰好在此時進門,說得倒是極為穩重,語氣寬慰:“沈姑娘,沈青。多有打擾,萬望包涵。”
她徑直走進去,沈嬌便亦步亦趨地跟着,扭扭捏捏道:“我不知道她怎麽會進來的啊……”
可千萬別賴在她頭上。
秦昭然對她安撫地笑了笑,“我們侯府不是不講道理的。”
“大姐姐……”被子裏的人正瑟瑟發着抖,“大姐姐救我,一定是這個沈……以後可怎麽活……了她,你快替我殺了她!”
沈嬌吓得倒退好幾步,躲在了沈青後面,“你怎麽亂賴人呢?!”
明明是陸清顯……不,明明是她自食惡果!
秦昭然默默立于床邊,只是冷聲說了句,“閉嘴。”
兩姐妹的關系似乎并沒那麽好。
被這麽斥了一句以後,秦昭平便抖得更厲害了,随後她整個人就被秦昭然用被子裹緊,再往肩膀上一扔,就這麽着粗魯地把秦昭平扛出了院子裏,又讓侯爵府裏的下人小心仔細地接過,火速送了回去。
與父親對望一眼,她嘆了口氣:“昭平沒死,瞧着也沒受傷。”
攬嬌院這是沈嬌一個女兒家的居所,忠遠侯爵因此一直不曾踏進一步,在确認了侄女性命無虞之後,他陰沉沉地越過院門,掃了那地上的沈博瑾一眼。
Advertisement
雖然是輕飄飄的一眼,但目光眼神猶如有了實質性的壓迫感,哪怕是一直強撐着不暈過去的沈博瑾,此時也忍不住猛地顫了一下。
“沈青。”老侯爵沉沉開口,他那股霸道壓過來的威嚴氣度,讓沈嬌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
沈青他雖說一直心裏敬仰着宣威将軍的大名,但此時畢竟是情形不妥,因此先朗聲說道:“秦将軍,我家人并不知曉此事。”
可是見他這樣子,倒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秦陽朔默然不語,接着用手指點了點,“沈青,勞煩你将這母子兩個,讓我一并帶走。”
沈青還在考慮,沈嬌則是猛地用手肘捅他,“給給給給,趕緊讓他們滾蛋。”
這樣的話,剛剛自己一時沖動砍了這個烏龜的胳膊一事,大概也就不用被追究了。
簡直太好了,快滾快滾。
“林大人。”宣威将軍像是才發現了林景珩這麽一人似的,“我侯府還存着先帝賜下的尚方寶劍,上斬昏君、下斬逆臣,今天帶走沈博瑾,應當不需要你一個城中令來過問。”
林景珩長身玉立,一直默默站在沈嬌身邊,驟然被忠遠侯爺提到,也不見有什麽情緒。
他倒是識相,靜默了一瞬,便微微颔首。
得了确切的保證,侯府的帶來的下人便輕手輕腳地越過院門,進來了四個人道了聲抱歉,便輕快将那母子兩人拖走。
連地上那殘餘下的胳膊都一并拿了去。
帶了人,秦陽朔緩緩雙手抱拳,遙遙對沈嬌行了一禮,聲音蒼勁有力,“多謝。”
秦昭然在一旁低聲笑了下,“這沈家姐弟倒是個有意思的。”
忠遠侯府的人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靜靜在黑暗裏退去,這麽多的人,哪怕在夜裏看不大清楚腳下的路,離去時居然也能一聲不發,宛若一道靜靜劃過的河流。
“這就是宣威将軍?”沈嬌輕輕吐出一口氣,忍不住問道,“他們就這麽走了。”
林景珩亦是望着那群即将消失的人群,“大概是心裏知道,此事與你們無幹。”
随後,就被沈嬌奇怪地看了眼,“你怎麽還不走?”
林景珩微微一怔,此刻正是燈火幽微,沈嬌一瞬間覺得他的整個人僵硬住了,流露出些許手足無措之感。
淡淡垂下眼睛,沈嬌喊了吳娘子,“讓人送林大人回去。”
“不勞煩了。”
方才的情緒也許只是錯覺,林景珩現今又是恭謹疏離的口吻,“既然事畢,我自是告退。”
空氣裏還殘存着淡淡的血腥味,沈嬌聞了只覺得頭疼,忍不住拽緊了沈青的衣角,“阿青……”
“沒事了。”沈青凝視着院子裏的鮮血,随後用力閉了閉眼。
他的嗓音微微發幹:“這裏并非盛州。”
這裏不好,危機四伏,人人都有可能來害她。
如果今天真的是沈嬌在屋子裏,沈青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就好像一開始他被吳娘子喊過來處理此事之時,甚至沒有覺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只是奇怪,并且平靜,望着那蠕蟲一般的沈博瑾,分神考慮着該怎麽将其碎屍萬段,将他剁碎了喂魚去。
“阿姐。”他啞聲說道,“咱們回盛州去吧,那裏有漫山遍野的夜葵花,還有你最喜歡的妹妹果。”
有阿爹阿娘,有他們十幾年來相依為命着的,快活的回憶。
吳娘子正在讓人清掃地面,她憂心忡忡地指揮着下人,不時地叱罵兩聲。
沈嬌默默靠在沈青的肩膀,接着她忽而飛快抿嘴笑了笑。
他們就随意地坐在門口,看着吳娘子忙來忙去,沈嬌随口說道:“以前一直聽你說,這都城裏每逢元宵佳節,便會燈火連綿,很是讓你憧憬,怎麽現在反而不喜歡了。”
“那是小冬胖子他每每寫信誇大言辭,就想誘我來玩。”沈青也笑了,只是聲音很快便低了下去,“都城裏步步驚心,哪裏有我們盛州來得快活。”
在盛州,父親是聞名天下的仁義富商,母親是威嚴尊貴的皇族公主。
人人都敬仰沈家,人人都誇贊沈嬌天姿國色,沈青日後必定大有作為,沈老爺可真是好大的福氣呀。
哪像都城呢,處處顯露着殺機,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誘着沈嬌沈青,一步步往裏面走。
“阿青,現在還不能。”沈嬌摸了摸他的腦袋,“現在還不能回盛州。”
至多五年,改朝換代,三公主被重新問罪,那時雨打浮萍風吹去,她哪怕逃到了天涯海角,也還得要被捉來,還是要被折磨。
攬嬌院算是不能住人了,吳娘子讓人給沈嬌騰出一個新的住處來,正忙得腳不沾地,回頭見他們姐弟兩坐在了門檻上靠着說話,就好像是小時候那樣。
她一時怔在了原地,不由嘆了口氣,“這都城裏,是不如我們盛州來得好。”
此時又有個腳快的婆子趕來,“那秦家長女又折回來了,在咱家大門口,說要見姑娘和哥兒。”
“秦昭然?”沈嬌忽而覺得不妙,喃喃道:“不知怎地,他們父女兩都讓我覺得好吓人。”
侯爵他本人氣度非凡,那是多年征戰沙場後帶來的猶如殺神般的銳氣。
而秦昭然,剛剛雖說看上去和善……沈嬌總覺得有點怕怕的,這女人讓她莫名想起了笑面狐貍。
“我去見見她。”沈青平靜地站起,“事情總歸要有個結果。”
秦昭平不知怎的在他們院子裏失了身,事情便不能輕易了了。
沈嬌也跟着爬起來,“去西面梨花院的偏廳吧,我好躲在那裏房裏,透着小窗聽聽她到底要做什麽。”
此刻已經接近了子時,沈府裏卻還不能眠。收拾好了梨花院的偏廳,沈青坐定了主位,才将門外的秦昭然請了進來。
一進來,這位将門虎女便哈哈笑了兩聲,“沈公子,你姐姐可睡下了?”
“阿姐受不得驚吓,不便見客。”沈青擡了擡手,“秦隊正,請——”
秦昭然也不客氣的直接坐下,“在外頭,就別喊我隊正了,怪不好意思的。”
她望了望沈青身後那薄薄的窗戶紙,又笑道,“別怪我去而複返,頭一次我秦家是闖入的,給你告個罪。這回是我有事請見,才在門外專等主人家給我開門。”
本來就沒打算走啊。
沈嬌扔了個枕頭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将耳朵靠着窗戶紙仔細聽着。
“我爹常年駐守邊關,侯府其他人也并沒什麽有油水的官職謀算。”秦昭然果然性格大氣,輕描淡寫就将自家的家底兒抖摟了出來,“我家二房人開賭坊,借着侯府的威嚴多行方便,我本是知曉的。”
“哦?”沈青不動聲色問道,“仗勢欺人、魚肉百姓,借機吞人祖宅,逼人賣兒賣女的,這些事情,秦隊正原來也都知道。”
“是。”秦昭然嘴角挑起了個灑脫的弧度,“都是些該死的東西,但因着一層血緣在,他們做得這些事兒,我和我爹,也确實逃不了幹系。”
她忽而站直了身子,沖着那小窗作揖,“沈姑娘,害得你無辜被卷入這種髒水裏,是我們侯府對不住你。”
沈嬌給吓了一跳,她正喝茶呢,沒忍住就噴了一口的水,不住連連咳嗽着。
她又聽見秦昭然讨好的聲音:“沈小公子別瞪我啊,我雖只見過一面,但瞧着沈姑娘是個大方明媚的姑娘,人美如仙心也善似菩薩。必然不會跟我計較,也不會故意不見我的。”
“說得對。”沈嬌高聲應了句,思忖着這秦昭然倒是個實誠的好人。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便從小門裏挑開了簾子進去,“秦隊正,深夜造訪,請問你究竟所為何事?”
秦昭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嘴角往下扯的沈青,又極為熱情地來到她身前,見了沈嬌這種美人,眼睛都有些發亮,“方才一見着沈姑娘執劍,我才算是明白過來何為‘一舞劍器動四方,’,方才那會兒被沈姑娘的容顏驚豔的,連話都說不大明白了。也不知道有無吓着你。”
沈嬌:“秦姐姐多慮……”
她突然被沈青扯去了身後,話說了半句就被迫閉了嘴。
“秦隊正。”沈青一字一頓道,“不必客氣,我阿姐面皮薄,就不與您多言了。”
沈嬌越過沈青的肩膀去看那秦昭然,只見對方臉上挂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不住對沈青點着頭,和氣道:“原來如此,只是秦某确實有要事與沈姑娘相商,還希望沈公子你能行個方便。”
“啊。”沈嬌皺了眉,“與我?”
秦昭然笑眯眯看她,“是啊。”
沈嬌她雖說是年紀大一些,但是在家裏還是沈青當家的多一點。
難得有人會越過沈青,要來直接與她說話。
沈青只是輕描淡寫道:“我阿姐同我一條心,有什麽話,秦隊正大可對我直言相告。”
眼看着糊弄不過,秦昭然便也不再揪着不放,她躊躇了片刻,便猝不及防地對沈青躬身行禮,“我家二房想要這沈宅不成,心裏便記恨上了,尤其是昭平,想出了個這麽陰損的法子,想必那沈博瑾已經全招了。說起來實在對不住你家。”
她說得痛快,反而引人好感。
只是沈青沒有接話,沈嬌也只好緊閉着嘴巴,眨着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昭平年紀輕,不會做事。想出了這陰損招數之後,便讓貼身的婢女去辦此事。”秦昭然頓了頓,露出個苦笑,“不料那婢女前日才被她在冰雪地裏,只穿着裏衣罰跪過,對她早就懷恨在心,因此借着她放的權,反而暗地裏迷了她,再借着元宵佳節人情複雜之時,将人偷偷送入你們府裏,這才有了眼下的情形。”
她的語氣雲淡風輕,聽不出什麽對表妹的維護之情,三言兩語将事情交代了完全。
沈嬌卻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噢。”
全賴她秦昭平自己多行不義呀。
沈青冷不丁問了聲,“敢問那婢女現今人在何處?”
大概問到了關鍵,秦昭然露出個微妙的表情,“自缢身亡了。”
沈青默默點了點頭,他的衣角被沈嬌向後拽了拽,卻也沒理。
只是露出個禮節性的微笑,“秦隊正既然已經将事情理清楚了,那您心裏也該明白,此事與我們無幹。”
“是呀,都是秦昭平自己做的。”沈嬌無意識揉着沈青的衣服,踮着腳尖說道,“我們沈府都不是嘴碎的人,不會将此事傳出去的。”
“這我自然知道。”秦昭然三兩步又回到了客位上坐下,笑眯眯伸手示意沈嬌也坐下。
動作裏,居然有了主人家的排場,慢悠悠說道,“我此行前來,只有一件事——議親。”
連沈青都怔住了。
沈嬌還在不明所以:“……你們真要把那秦昭平嫁給沈博瑾?”
那可不是個好東西啊,何況如今殘廢了。
不過秦昭平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也是了。
秦昭然笑着搖搖頭,接着坦然望向了沈青,“沈博瑾是肯定活不成了。我與我老爹商議着,沈小公子您可是個不世之材,沈姑娘又天姿國色,是個至善的純良之人,同你們這樣的人家結親,是我們侯府的福氣。”
靜默了好一會兒,這偏廳裏似乎連呼吸都靜止了下來。
随後是沈嬌的一聲尖叫,“你們家果然想賴上阿青!馬上給我滾出去!”
她立刻三兩步擋在了沈青的面前,一股氣血上湧,只是指着秦昭然罵道:“你們家要不要臉?真當我沈嬌好欺負了是吧,我不去計較那秦昭平做下的惡事,你們居然還得寸進尺!”
秦昭然好脾氣地看着她,挨罵了也沒甚不快,只是越過沈嬌望向沈青幽深的眼眸,商議着說道:“是我們侯府為難了,不過我們所求也并非正妻之位,只要——”
“小妾也不行,我弟弟才不要她!”沈嬌高聲叫道,“來啊,送客!”
門外的小厮聞言便進屋子,一左一右堵在了秦昭然的身邊,無言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便是商議不成了。
沈嬌此刻已然是漲紅了臉,憤憤盯着她——這是意料之中。
可沈青居然也沒開口。
他在沈嬌擋在了身後,此刻只是垂下眼睛,深深望着為他惱怒着的姐姐,嘴角輕輕揚起,眉眼之中并沒有任何不快之色。
——不,他不是不計較,而是根本不在意。
他此刻全心全意,只有沈嬌。
秦昭然一怔。
小厮們已經上手來扯她了,她便也順勢回身,幹脆利落地告退。
只是臨走到屋門口,這人又冷不丁回頭,望着這對姐弟兩,頗有些意味深長,“秦某擇日再拜。”
沈嬌呸了一聲:“滾!不許你家裏人再來。”
回應她的,是秦昭然渾不在意一聲幹笑。
沈嬌跺了跺腳,氣死了!這輩子的煩惱事,怎麽反而比上一世的還要多啊。
她被沈青拍拍肩膀,又沏了杯熱熱的茶她給她握在手裏,寬慰道:“秦家二房雖是可惡,但他們父女兩确實不是不講道理的。”
就算事情辦不成,也不會強加苛責。
他倒沒有太過擔憂。
“不要那個秦昭平。”沈嬌猶自在念叨,“阿青,你也不喜歡她是吧。”
沈青失笑,“阿姐,你氣暈頭了。”
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揉揉沈嬌的腦袋,他輕聲道:“去睡吧。”
哄好了沈嬌,他卻沒有回房,只是快步去了後院,連夜修了一封書信,快馬加鞭送到了盛州。
這封信,途徑數十驿站,封上了沈家密制的火漆,本該一路無阻,可是它在路經了第三家驿站時,卻又返回了都城裏。
完整鏟掉火漆之後,陸清顯漫不經心地握在掌心中。
感受到複雜而精巧的紋路,他随手抛給了身後的人:“不好印刻,畢竟是請了天工手來雕刻,你勉力而為便是。”
那人接了卻如獲至寶,不住地贊嘆着:“天工手張天寶的作品,果真是名不虛傳,可稱巧奪天機。我一定替公子複刻完整。”
應了一聲,陸清顯飛快掃過了信裏的內容,玩味道:“小嬌嬌,你那沒了的腦子,原來都補給了沈青。”
信裏內容倒是簡單,沈青推測出那秦昭平的一個貼身婢女,縱然是心懷怨恨,可是光憑着她一個人,既要給自己主子下藥,又要神不知鬼不覺将秦昭平送到沈府裏,還能恰巧趕上沈嬌主仆三人不在屋子裏——不可能。
這一定是有人暗中指使并幫助,又在事後果斷讓其自缢而亡無法追究。
可既然牽扯到了沈嬌,便不是小事。
‘秦昭然亦是發覺此事,必會有所作為。都城裏殺機重重,還要請常嬷嬷多多思量,替我姐弟二人指點迷津。’
常嬷嬷。
二十載的女官生涯,她不知藏着多少秘密。
原以為早在當年一同葬于深宮,卻不想是随着三公主,避去了盛州。
過了三個時辰,這封信被打上了完整的火漆,重新上了路。
一夜無夢,沈嬌再醒來時,居然是第三天的淩晨了。
她睡了一天一夜,再醒來時人就有些發暈,默然躺了小半個時辰,又默不作聲地伸了個懶腰。
襄金茜玉就睡在外間,沈嬌光着腳下地,她盡量不發出什麽聲音,悄悄地從櫃子裏将那杏花箋拿出來,在昏暗光線中默默念着這上面寫着的東西。
随後,她掰着手指數:第一個禮物大概是那訴狀,第二份禮物可能是那天他寫下的名單,那第三份,便是秦昭平這件事。
……原來這是禮物嗎!
她當時因為覺得慌亂,可全都燒掉了。
慢着,那天是誰想殺陸清顯,陸清顯當時又作何打算,他為何吃了清夢散反而不死?
……想不通。
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沈嬌憂愁地嘆了口氣。
她只覺得嫁了陸清顯掙個太後的位置,又手握傳國玉玺,大概便可萬事無憂了。
還是她太過天真。
新皇上位,需要名正言順,需要樹立一個靶子,來讓這人承擔着禍國的罪名。
上輩子,母親成為了這個靶子。如果這件事情不被改變,那麽說得再多,都是無益。
窗外已然是天光大亮,沈嬌默默地推開了窗子,冰冷刺骨的寒風吹得她臉疼。
原來在她睡着的時候,天地間已然悄悄落了一層雪。
在盛州的時候見不着,心裏才挂念着,可是來到都城之後,這不過是第二場雪,她居然覺出了些索然無味。
和沈青慢悠悠吃過了早飯,沈嬌又去學堂中告了假,她挑了輛不太顯眼的馬車,時隔多日,再次來到了陸府。
她是陸府的常客,可這次的心境,卻是大不相同了。
畢竟是被抄了家,陸府門口依舊透着股殘破之意,甚至落了薄薄的一層灰
有個面生的婆子帶着沈嬌進門,一路上緘默不語,只将她請到了後院的一處小花園中,便悄悄地去了。
園子裏有幾株冬梅,不知道是什麽品種,那顏色紅得幾乎要滴血,在白茫茫雪景的映襯之下,有一番驚心動魄般的美麗。
就如同閑坐在花樹下的主人,身上披着一件潔白柔順的雪狐皮大氅,唇色近乎透明,就連松松握着酒杯的那只手,都好像随時能在寒風中被吹得碎掉。
沈嬌默默立在原地。
她今天是一個人來的,只是盯着陸清顯漫不經心自斟自飲,過了許久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來。
主人不跟她打招呼,她就自己上前,腳踩着又粉又白的一層雪,帶着微微笑意上前,“小病秧子,早啊。”
陸清顯自然而然地偏頭看過來。
他還半躺在檀木躺椅上,轉頭對沈嬌露出了個浮冰碎雪般的笑,“早。”
“我今日前來,”沈嬌轉了轉眼睛,想着那晚上秦昭然的原話,輕快地說,“只有一件事。”
這花園裏只設了一椅一桌,沈嬌她整個人被裹在了墨綠色的大氅裏,偏偏生了張唇紅齒白豔麗至極的臉,她濃墨重彩的登場,站在了陸清顯身前低頭看他,同時嬌聲宣告着:“議親。”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