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早,這天還蒙蒙亮着,沈嬌便得從床上爬起來,三兩口把早飯吃完,久違地去了學堂。
不同于以往神色恹恹,她這幾天才和沈青細細商量過,心中有了譜子,一大早便心情大好,來到學宮後,還破天荒和李如卿打了聲招呼。
随後一屁股坐下。
李如卿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露出個顯而易見的嫌棄,“一身的狗毛味。”
那是小狗陸清顯,在她出門後死命地蹭着她。
沈嬌只是默默哼了下。
她如今已經是光明正大的偷懶,橫豎陸清顯個小病秧子整天稱病在家,她也只是三五不時地來一趟,應個景。
“大後日是我弟弟的生辰,剛給你家遞了帖子,”沈嬌吹了吹自己的指尖,漫不經心道:“愛來不來。”
李如卿沒應她,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說道:“宣威将軍也會去?”
沈嬌将頭點得理所當然,“去呀。”
秦昭平的事情大約已經定了下來,而沈嬌的這個法子雖不完善,卻也好歹算是保全了他們侯府的顏面,亦算是讓兩家結了親。
秦昭然前天才差人送了好些邊疆那邊的玩意兒給她,其中有一塊自然被風蝕中空的石頭頗為好玩,風一吹,就會發出些許嗚嗚咽咽的聲音,仔細聽來,就好像是有人在哭泣。
可惜茜玉說這個東西不吉利,讓人給收了起來。
“侯府家那精明的嫡長女,對你倒是頗為喜歡。”李如卿低低哼了聲,“近來,逢人就要誇贊你家。”
還與沈青走得頗近,破格提拔他在羽林衛中的位置——雖說只是個虛職。
這些年侯府大房一貫是獨來獨往,手握兵權鎮守邊關,在激流暗湧之中巧妙地保持着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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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破綻,大概就是他家二房。可如今卻對沈家如此親近,他們的背後又是太後娘娘……
小皇帝逐漸長大了,齊國公獨攬大權的日子不會長久,二十多年的富貴權勢,總有一日會到頭的。
李如卿不動聲色地望着那已經趴下預備着睡去的沈嬌,眉眼間亦是蒙上了層陰翳:可惜,家裏的父輩尚且看不明白這個道理。
沈嬌打了個哈欠,随後就聽見李如卿極輕的一聲,“屆時,我同我母親一并前去。”
她只是随口‘哦’了一聲,又立刻補上一句:“你家賀禮可別太寒酸,別給我想着白吃白喝,小心我讓你丢人。”
李如卿翻了個白眼:“……知道了。”
沈嬌這才滿意地揉了下鼻尖,她将臉背對着李如卿,眼珠子滴溜溜轉:
這是她和阿青商量着來的,若是害怕母親再會受到當年那出事情的牽連,那不如主動一些,自己去查明當年的真相,好過坐以待斃。
齊國公家作為牽扯最深的那一方——一定是知道些什麽。
不如從李如卿開始入手,反正沈嬌知道齊國公府對這個女兒也不好,任由她在被夫家打死,居然也不曾追究什麽。
今天來上課的是傅明,看他這樣子大概是還想作妖的,笑着和沈嬌打了聲招呼,卻讓沈嬌似笑非笑地望着,二人微妙地對視一眼,随後他便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再多言。
上了小半個時辰的課,老頭子自己卻撐不住,出去方便了,讓學生們在堂上先行抄寫兩遍策論。
旁得學生都忙開了,唯獨沈嬌她打了個哈欠,左手枕得有些發麻,慢悠悠換了個身子。
她瞧見李如卿一手秀麗的行書,不疾不徐地抄寫着東西,察覺到了沈嬌的目光微微一頓,便又若無其事地抄寫。
上課時,小姐們帶來的婢女都是站在後頭的,可是李如卿的婢女卻趁着先生出去的時候飛快上千,貼着李如卿的耳朵嘀咕兩聲。
李如卿面色大變。
她古怪地望了沈嬌一眼,直讓她莫名其妙,坐直了身子嚷道:“幹嘛,怎麽了!?”
堂上亦是有三三兩兩的丫頭們接頭交耳竊竊私語着,不約而同将目光放在了左上方那個空掉了的位置——那是許久不來上學的秦昭平。
沈嬌心頭忽而劃過了一陣不安。
“秦昭平死了。”李如卿低低道,“她被正在議親的那男子親自上門退婚,之後便自缢身亡。”
這件事已經被人議論開了,是個十足的醜聞。
沈嬌的指尖繃緊——“不可能。”
秦昭平跟那晁商可是郎情妾意,上一世秦昭平嫌棄晁商出身下賤,這次沈嬌已經安排給了他一個沈府養子——背後就是太後娘娘撐腰的身份了。
李如卿已經恢複如常,“有什麽不能的。”
她和秦昭平素日裏走得近,可是得知了好友死訊,也不過是皺眉喟嘆了聲,“到底是個蠢東西,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
忽有所感,二人此刻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望向那面色不太好看的吳若霖。
吳若霖此刻亦是聽聞了秦昭平的死訊,她頗有些失神,正在和丫頭低聲說着什麽,随後用手捂了捂胸口,喃喃道:“晁商哥哥對我果然是真心的,原來真的是我誤會他了……”
沈嬌立即站起了身子,卻讓李如卿默默拽了回去,盯着她問:“你是想打人呢,還是想去論理?”
沈嬌瞪大了眼睛,心亂如麻地張了張口,“他媽的……蠢貨!”
她罵得是吳若霖。
實在沒想到,晁商居然會不願意娶秦昭平,看這樣子,甚至……甚至還故意用此事,來向吳若霖作擔保。
“一個是手中無權,仰仗着自家武将大房作威作福的小官之女。一個是郡主與太師的嫡女——吳若霖家裏還沒兄弟。”李如卿說得不鹹不淡,好像是在議論着不相幹的人,“換做你是一個滿腔抱負的窮男人,你卻選誰?”
學堂裏炭火一向是頂好的,熏得人有些發醉。
而旁人那些竊竊的‘不檢點’、‘想匆匆嫁了卻讓人瞧不起’、‘跟沈嬌脫不了幹系呢’私語,便也宛如無孔不入的暖氣,紛紛湧入了沈嬌的耳朵裏。
“……沈嬌姐姐?”姜雲錦不安地問了聲,不知何時她來到了沈嬌身前,關切着摸摸她的額頭,“姐姐,老太太說沈青哥哥他要操辦生日,但你們不熟悉都城難免不方便,不如将地方挪去姜家,好一起熱鬧熱鬧。”
老太太生怕他們姐弟兩不受待見,屆時的宴會上沒人來顯得冷清,挪到姜家去辦,一些搖擺不定的世家大族們,也不好意思太不給面子。
沈嬌只是嘆氣:“……此事容後再說吧。”
姜雲錦可算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沈嬌疲累地揉揉鼻梁,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她只是撐着桌子站起來,招呼上襄金茜玉一同回家。
傅明久久不回來,這學堂上已經徹底亂了,沈嬌回去的動作也沒太讓人注意到。只是她在路過身後的吳若霖時,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
秦昭平死了的這事,大概還是給這位縣主添了不少煩憂,吳若霖察覺到頭頂有片陰影之後也擡起了頭,微微昂着下巴,不冷不淡道:“還要謝謝你當日提醒了我一句,否則我險些讓那狐貍精蒙騙了。”
而後又慢悠悠地、施舍般地講了句,“我會去你家赴宴的,哪怕是你現今名聲不大好,就當是報答……”
沈嬌吐出一口氣,也沒理會這個自顧自說話的傻貨,只是悶悶出了屋子。
一坐上馬車,她還是失魂落魄着,無論兩個丫頭怎麽逗她也都不出聲,就這麽頹喪着回去了家中,恰巧在門口處遇見了兩個擡着禮物的小厮。
襄金把他喊住,“這是什麽東西?”
兩小厮合力端着一個偌大的紫檀雲盤,上面是用墨綠色的絨布蓋着的禮物,瞧着倒是沉甸甸的。
他們被叫住後便走了過來,恭敬道:“這是陸家的公子陸清顯方才差人送來的,小的們未曾掀開,也不知是何物。”
聞言,沈嬌她三兩步就沖了過去,一口氣将那蓋布掀開,看清楚裏面的東西之後,她的臉色便變幻了幾許。
藏在華貴典雅的墨綠色絨布之下,原來是一個純金打造出的鳥籠。
鳥籠子上方還鑲嵌了一顆耀眼奪目的紅寶石,金光與紅光交織着反射出雍容華貴的色彩,一時連襄金茜玉都失了神,只是喃喃贊嘆道:“這東西好是精巧貴氣。”
籠子裏關着的……則是沈嬌前些日子,親手為陸清顯挑選又送出去的金雁。
它靜靜地被關在這純金打造出的籠子裏。
當時因為心裏高興,瞧着這純金的大雁只覺十分神氣又威風,可是如今這雁子叫陸清顯關在了這麽一個黃金打造出的籠子裏,卻立時覺得被困住了,哪怕正抖落着自己的一對翅膀做出要遠走高飛的模樣——逃不出這手掌心。
我贈君飛雁,君予我囚籠。
襄金也察覺出了不對,嘀咕了聲:“陸公子這是想要壓住我們姑娘一頭啊。”
沈嬌默默扔掉了手心裏攥住的蓋布,又單手拎起了那金鳥籠子。
随後她一言不發,只是大力又惡狠狠地将它扔了出去——
純金打造的籠子磕在了大理石地面上,立時就被她摔的變形了,連那裏面撲棱着翅膀的金雁也可憐巴巴地彎了翅膀。
仆人們都大呼小叫着去撿,襄金急道:“姑娘怎麽火氣這樣大呢。”
沈嬌卻已經嚎啕出了聲,她又沖上去不由分說地踩了幾腳,氣得只哇亂叫,“給我扔火裏融了去……我讓他打籠子,我、我讓他打!”
茜玉連忙拍着她的背哄道:“不怕不怕,咱們回頭打個更大的籠子,将那陸清顯也給關進裏頭去!”
“……對!對,把他給我關進去……”沈嬌抹了抹眼淚,咬牙道:“進宮!我要去見太後。”
她就是耍賴了怎麽樣,她如今可是一言抵千金的沈嬌,她要強嫁了陸清顯,何需旁人置喙?!
沈嬌簡直氣昏了頭,連衣服索性都不換了,小臉紅的像是被火燒過,氣勢洶洶地就要入宮,然而才出了門,便看到陸府的馬車慢吞吞地駛來。
這馬車停在了他家門口,從裏面又跳下來一個小厮,他沒注意到一旁的沈嬌,只是上前沖守門的說道:“我們公子有禮相贈。”
這是他們來的第二趟了,說着,就呈上來一個外觀厚重的木盒。
還敢再來!
沈嬌怒氣沖沖地跑過去,一把推開了他,劈手搶了木盒,在門口也直接将它拆開。
裏面只有一把刀。
雖說模樣與沈嬌那定親的匕首頗為相似,可卻不是同一件東西,倒像是陸清顯照着它打得一樣。
拿走了刀具,盒子底下還有一張散發着幽幽香味的杏花箋,上面還有字,沈嬌不由得念出了聲:“既已入局,不可回頭。食言者,食其惡果。毀諾者,毀其根基。無論所求,皆盡……什麽什麽,滅?要滅了我?”
沈嬌拿給襄金看,指了下,“這字念什麽?什麽意思啊。”
“……無論所求,皆盡湮滅。說得是都沒了,瞧這意思,像是在威脅姑娘。”她憂心忡忡道:“姑娘,你和這人到底有過什麽賭局?這是隐約着威脅你,若是你食言,他就要與你同歸于盡。”
沈嬌因為憤怒而氣得通紅的臉,一下子便又慢慢褪去了色彩,她的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化為無奈的一聲嘆。
手裏還攥着那把匕首,硌得沈嬌掌心都有些疼。
她忽而轉了身,腳步重重地往回走。
茜玉高聲問道:“不去宮裏了?
她頭也不回只是擺手,“不去了,不去了!……讓車夫去将阿青接回家裏來。”
被這挑釁意味十足的寥寥數言反而激得冷靜下來,沈嬌用力按了按太陽穴,來到前廳之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還是生氣。
不僅僅是因為輸掉了賭局,隐約着她還有些介懷一件事:都怪自己出得馊主意,那秦昭平雖然該死,卻……卻也不必被那種惡心的男人羞辱之後而死。
就算不嫁人,秦昭平原本還是有悄悄離開都城這一條退路的,可惜,可惜……她這麽活生生的一條命,死後也不得安寧。
如今算盤都落了空,沈嬌也只好強令自己冷靜下來,她胡亂塞了些點心在嘴裏,慢慢思量着眼下的情況,試圖要将事情全都理清楚。
有了一條人命橫亘在這,她沈府萬萬脫不了幹系,侯府的大房人雖說與秦昭平關系不好,可他們到底是親人,不來找她沈嬌尋仇已然是他們講道理,不提生不出間隙了。
這賭局她是明明白白得輸了,難怪陸清顯今天就送來了這兩件東西,也不知道他那天在收到自己的金雁之後,是如何嘲笑她的。
……罷了罷了,願賭服輸。
只是,她不知道陸清顯的打算,之前也是萬萬不曾想到,這陸清顯居然會想借着自己的手,來殺了林景珩。
沈嬌原先只以為這兩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想來竟是她太過單純。
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沈嬌忍不住出去問道:“阿青怎麽還沒回來?”
他與那些軍功世家們有意交好,這些日子裏挂了個虛職,一直泡在那練武場裏,離家倒也不遠,按理說早該回來了。
事情太大,還是該和阿青商量着來,她這次可不敢自己拿主意了。
接應沈青的馬車卻也還沒回來,茜玉便又遣了輛和沈嬌一同親自去找,只是人還沒出大門,就有個連滾帶爬的家奴急急慌慌地趕了回來,“不好了姑娘……不好了姑娘!”
而後被茜玉斥了聲:“有話好好說,別瞎叫喚,丢了我沈府的顏面。”
“是……咱們家青哥兒讓他們侯府人給扣住了!”家奴喘了口粗氣,“本來哥兒今天在武場上,莫名其妙的遭人挑釁要比試,他倒是不怕,只是比到後……,那一旁默默看着的宣威将軍卻忽而面色大變,後來竟是一句話都不提,直接派上了四五個好手,硬生生把青哥兒押到了他的府裏。”
“姑娘別怕。”襄金摟着說不出話的沈嬌,替她吩咐下去,“讓傳忠去宮裏知會太後娘娘一聲,再讓趙氏去官中找人。”
後半句她是壓低了聲音說的,可是沈嬌卻也居然不曾聽見。
今天的事情一件借着一件,沈嬌連腦子都有些發暈,只是抓緊了茜玉的手,顫聲問道:“阿青不會有事的吧?”
他們侯府死了人,就要拿沈青去撒氣……拿錯了呀,她才是那個亂出主意、招惹是非的人啊。
天邊湧現出了一線的粉與橙交織着的晚霞,而身後是寂寥的黑夜緊迫地追來。
沈嬌透過馬車的窗戶去看外頭,臉上的細小絨毛也讓晚霞映出了微微的柔光。
難得的彷徨無助,她一想到沈青會出事情,心裏就好像是被許多只螞蟻胡亂地啃噬着。
襄金一直在溫柔地安慰着她:“不怕的呀,如果他們家想對青哥兒做什麽,必定會找個由頭。如果真的是連由頭都不找了,仗着手裏有兵權便橫行霸道,那麽一開始,就不會喊底下人去和青哥比試,這也太沒頭沒尾了。”
“那他們想做什麽。”沈嬌眨巴了下眼睛,喃喃自語道:“到底想做什麽,才會不管不顧的綁走了阿青?”
“到了!”茜玉喊了聲,“下車吧姑娘。”
比她先到的,是城中令林景珩。
以及他身旁站着的,一身黑衣的陸清顯。
城中令擁有着調遣上千守備軍的權力,他今天居然直接調兵将侯府大門團團圍困住,想來也是才到不久,尚未來得及敲門,便瞧見了沈嬌的馬車。
随後臉色變了一變,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方才通信的家奴小聲說道:“我們前去接哥兒的那些人全叫林大人扣下了,小的我當時去牆角小解,這才能回家知會姑娘一聲。”
沈嬌默默點頭,事實上她現在心亂如麻,眼裏根本就沒有其他人。
只是上前不客氣地用力拍着侯府的大門,嗓音微微沙啞,“秦昭然,秦陽朔,給我開門!”
那大門是沉沉的紅木,上頭還有黃銅鐵釘,沈嬌只拍了幾下,整張手便已經紅了起來,卻是恍然未覺,繼續用力拍打。
林景珩腳尖微微一動,快步上前想要制止住她,只是單手才要擡起來,便叫跟上來的陸清顯微妙地擋了一下。
“且随她去吧。”陸清顯淡淡說了聲,“莫做無用之舉。”
“秦昭然!”沈嬌已然瀕臨崩潰,用手拍不動,便拿腳狠狠去踹,幾乎要聲嘶力竭:“給我開門……”
門開了。
她沒來得及收回腳,踉跄着往前跌去,身後林景珩下意識要扶,她卻已經跌進了一個寬闊柔軟的懷抱,随後是輕輕地一聲疑問,“沈妹妹,怎麽慌成這樣?”
“沈青呢?”沈嬌抓緊了她的胳膊,瞪着眼睛逼問:“你們綁走了沈青,還來問我?!”
“嘶……”
秦昭然略有頭疼,只是将沈嬌扶穩站直,又把她交給了身後身量高挑的婢女,“帶沈姑娘到裏面去,別吓着她。”
“慢着!”門外卻是林景珩的阻止,語調急迫,“你們無故強行扣押沈青,又想将沈嬌扣下——”
“我扣押他們做什麽。”秦昭然莫名其妙,卻已經堵在了門口,不客氣地望着林景珩,“我說城中令大人,我家不過是邀請沈青前來做客,您怎麽就像個聞着了肉味的狗,當即追到了這裏呢?誰給你的消息,怎麽,難道以為我們家真的為那秦昭平而喪心病狂了?”
林景珩未曾回話,秦昭然倒是聽見旁邊的黑衣男子一聲輕笑。
她當即望過去,随後還有閑心逸致調侃道:“這就是陸伴書?确實生得标志,與沈姑娘很是登對。”
沈姑娘一早惶急地進了她家裏去,也不知道裏頭是什麽情況,可秦昭然卻只是帶着兇惡家奴堵在了門口。
林景珩言語間已有了殺機:“秦昭然,若是她有半分損傷,你們忠遠侯爵一家……”
“哎喲!城中令大人說這些吓人的話做什麽?”秦昭然就是個潑皮,當即拍拍大門朗聲說道,“都聽見了沒,都聽見了沒!城中令大人說要咱們好看呢。”
氣勢如同的軍隊一般的一群家奴則齊聲喝道:“聽見了!”
守備軍亦是得令上前,二方人馬竟隐約呈現出對峙之态,林景珩一句‘攻門——’已然到了嘴邊,又讓陸清顯慢悠悠地堵了回去,“林大人,關心則亂。”
到底有些可笑了。
不過是想借着這件事情有所作為,然而一旦牽扯到了沈嬌,卻即刻方寸大亂、不堪一擊。
他看向林景珩的目光簡直有了憐憫,“心軟亦心狠,寬己卻嚴人。”
林景珩舍不得失去沈嬌,卻舍得讓沈嬌承受失去親人的痛楚。
分明是痛在她身,這林景珩倒是表演起來了。
秦昭然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們,而林景珩額間隐約崩出了青筋,固執道:“你不懂我。”
陸清顯随意地笑了笑,“是麽。”
一觸即發之間,遠處有了一匹千裏馬馳騁而來,馬上的內侍尖着嗓子喊:“……太後有旨,忠遠侯府即刻放歸沈青,勒令侯府衆人去宮裏面見太後聽訓!”
“太後有旨——”林景珩喝道:“開門!”
秦昭然亦是半分不讓,“我家不曾扣押沈青,沈府的人大可以随意進出,歡迎得很!”
沈府的人确實可随意進,卻是沒出來過。
“黃公公,情形到底如何,還請您進府裏,一探便知。”秦昭然多少有些無賴了,看着林景珩一雙眼睛都要紅了,只是冷笑一聲,“但這官中的人——不行。”
黃公公此刻喘着粗氣下馬,也沒理會秦昭然,而是先納罕道:“林大人怎會在此,難不成沈家姐弟已經遭殃了?”
林景珩平和地望了他一眼,接着低低吩咐了聲:“沖進去。”
守備軍得令,而秦家的家奴亦是呼喝一聲,亮出來明刀明槍。倒把那黃公公駭得倒退幾步,撇開了自己才喊道:“這是做什麽,爾等皆是朝廷重臣,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呀!”
秦昭然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陸清顯卻笑吟吟問了句:“非得如此麽。”
“秦隊正,”他輕咳了聲,語氣輕緩地問道,“你們帶走沈青,究竟所為何事,可否讓陸某前往一觀呢?”
林景珩皺眉看他,刀光劍影裏,秦昭然倒是沒什麽表情,慢慢考慮了一瞬,便幹脆讓開了身子,“請。”
“多謝。”随後陸清顯輕輕拍了林景珩的肩膀,緩聲道:“讓一讓。”
林景珩僵硬着讓開了身子。
等陸清顯進了門,他在外頭忽而嗓音緊繃着問了聲,“你……給了沈嬌什麽?”
——不,他沒給過沈嬌什麽。
陸清顯回頭看他,淡淡問道:“我嗎?”
林景珩難耐地後退一步,指尖都在微微發麻,他垂下了眼睛:“……不,請快去看看沈嬌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