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0

拓永剛第二天休息,不用上班,所以他睡到大中午才打算起床。沒什麽事做,他突然間想回趟家,他好像有一個月沒回家了。他的家在離他住的花樣年華小區也不過30公裏而已,在小區門口坐公車大約要花40分鐘。和那些背井離鄉的人比起來,他離家也不過了咫尺之遙,卻還有這種一個月不回一次家的記錄,可見他這兒子當得有多不稱職。從床上爬起來,拓永剛決定回家。

吳哲上班去了,偌布的食盤裏還有沒吃完的食物。拓永剛往盤子裏再添了點吳哲沖好的,已經放涼了的幼犬牛奶,這才去刷牙洗臉。時間已經過了飯點,拓永剛的爸爸媽媽都還沒有退休,這個點應該都還在單位,也就是說,中午他得自己解決。自己做是不可能的,拓永剛對廚房從來就沒什麽熱心,他打算在外面吃,吃完了就回家去。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有一個閃念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想請齊桓出來吃頓飯。算是對他昨晚的幫忙表示一下自己的謝意吧。

想到就馬上做到,這是拓永剛一向的做事原則。所以他很快地就打電話給齊桓,問他有沒有空中午一起吃飯?齊桓昨天晚上開夜車一直到淩晨5點才回家,拓永剛打電話來的時候他還沒起床。齊桓不是很清醒地用手在頭上摸來摸去,順便再撸一撸臉,好像是有人要請他吃飯?有這好事?他疑惑地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顯示想請他吃飯的是某法醫,號碼是一年多前存的,那時候齊桓有板有眼地存的名字是——拓法醫。

“來不來?”拓永剛見那邊半天沒吭氣,就有點性急地追問。

“哦。”齊桓想起來自己還沒回答人家去不去呢,他看了眼時間,說,“去,這麽心急,怕我吃不垮你還是怎麽樣。”

“是我餓了。”

齊桓失笑,這法醫怎麽這麽實成。“在哪兒?”

“大魚頭吧。”

“好,等會兒。”

“快點兒啊。”

拓永剛換了身衣服,帶上鑰匙錢包什麽的就要出門了。偌布在籠子裏細聲細氣地叫了起來,似乎是有萬分的委屈,或者幹脆就是在懇求拓永剛不要把它單獨留在家裏。拓永剛聽見了,往外走的腿不自覺地轉回來,走到籠子旁。偌布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不時地發出幾聲細細的吠聲,偌布現在滿1個月大了,相比同類而言,它顯得要弱一點。拓永剛帶它去看獸醫時也碰見一只比它大一個月的秋田犬,長得很是壯實,一秤體重竟然有14斤重,像個2歲大的孩子一樣沉。那個長着一張娃娃臉的獸醫見到偌布還很是驚訝,這麽點大的狗崽子離開母狗竟然還能活下來。

拓永剛蹲在偌布面前,打開了籠子把它從狗窩裏頭抱出來。它比拓永剛剛把它抱回來時長大了一些,差不多粗了兩圈,就算沒怎麽得到媽媽的撫育,還是小小狗的時候就被帶離了媽媽,但它還是長肉了。秋田犬生長速度快還真不是吹牛吹出來的,當初那只一拎就起的小東西,現在也有了點子分量。毛色還沒有很明顯地顯露出來,不知道長大後會不會有一身淺黃色的背毛。拓永剛興致勃勃地跟它說話,“偌布是不是想跟我出去?嗯?”

偌布舔舔拓永剛的拇指,滑滑潤潤的舌頭刷過皮膚,拓永剛忍不住咧咧嘴,“喂,別總是往我手上抹口水啊。”

偌布有點小撒嬌地哼哼,拓永剛揉揉它毛茸茸的身體,很是開心地帶它出門去。一路上偌布都很開心,不停地蹦蹦跳跳。從家裏走去大魚頭餐廳大約要花費20分鐘左右,這麽點大的小狗也沒有這麽多的力氣走完那麽遠的路。所以拓永剛不時地就得抱着它走,讓它休息一會兒。但拓永剛沒有考慮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餐廳不準帶寵物進入!拓永剛低頭看着窩在自己臂彎裏的偌布,他還真沒想過這一茬,可如果偌布進不去,那他還怎麽吃飯啊?總不能把它丢給門口的咨客小姐吧?送後廚就更不應該了……

拓永剛站在大魚頭門口想轍,背後有人靠近,他轉過身去。是他請的客人到了。齊桓一笑就露兩顆小虎牙,“喲,都站在門口歡迎我啦?規格不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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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想?”

齊桓摸摸偌布的頭,偌布不樂意地甩甩頭,齊桓玩心大起,就是不放手,繼續摸,這回還摸上全身了。“這狗都長這麽大啦?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你從來就沒記住它長什麽樣吧?”

齊桓就樂,“被你看出來了?”齊桓伸手去抱狗,“來,我抱抱。”

拓永剛讓他抱着偌布,偌布在齊桓手裏不停地掙紮,齊桓恐吓它,“別動,個小畜生,當初還是我先發現你的你知不知道?”

偌布低頭就想咬齊桓的手,無奈齊桓抱它的姿勢很有點技巧,它的嘴夠不着。齊桓大笑起來,“小東西脾氣不怎麽好嘛。”

“也不想想你剛才是怎麽叫它的,它會給你好臉看才怪。”

齊桓沖偌布扮個鬼臉,“那又怎麽樣?有本事跟我鬥啊。”齊桓剛說完,馬上見鬼似的迅速把手伸長,把偌布拎得遠遠的。随後,一股小水注從偌布腹部下面噴了出來。偌布竟然尿尿了!

拓永剛笑得蹲在了地上,他還真沒看出來偌布還有這兩下子。齊桓拎着偌布等它尿完,之後有點心有餘悸地說,“夠狠啊它。”

“現世報。”

偌布對自己的報複沒有起到預想的效果有些小郁悶,齊桓跟它杠上了,“我就不信了,我收拾不了它。走,吃飯去。”

“吃什麽?”

“你說的,大魚頭啊。”

拓永剛比劃了一下齊桓懷裏的偌布,“不讓進。”

“那怎麽辦?”齊桓想了想,想了個壞點子,“把它扔我車裏,咱倆去吃。”

偌布像是聽懂了齊桓話裏的意思一樣,它使勁地蹬着四肢想夠到拓永剛,齊桓就是不讓它如願。

“行了別鬧了,換地方吧。我快餓死了。”

齊桓把偌布塞他懷裏,“上車。我找地方,飯錢你給啊。”

拓永剛不反對。

齊桓找了家大排檔,那兒不管顧客有沒有帶着只小狗去吃飯。因為齊桓要開車,所以兩人連啤酒都沒點。菜一上來就開吃,偌布就蹲在一旁的椅子上,左瞧右瞧。兩人邊吃邊聊,亂七八糟的公事私事都說一說。自然而然地拐到齊桓的新發型上,拓永剛再一次問到那頭發怎麽回事?

齊桓輕描淡寫地說,“決定不了剪什麽發型更帥,幹脆就剪個最帥的。”

拓永剛一口飯差點噴出來,“我KAO,你害不害臊啊你?”

“我有說什麽了嗎?我又沒說我最帥,我就是說能讓我看起來最帥的發型。”

“你剛才就在模糊概念。”

“擡舉我了,我連什麽叫模糊概念都不懂,這四個字要我寫還寫不全呢啊。”

“裝,一會兒埋單的時候也請繼續裝。”

“說好了你請,我可不管。”

“你把模糊概念這四個字寫出來給我看,寫對了我就埋。”

“在這兒等着我呢是吧?”

“聽過一句話嗎?”拓永剛看了齊桓一眼,齊桓顯然是等着他的下文。于是拓永剛就說了,“遞牙者,掰之。”

“去,哪兒來的屁話。”

兩人說笑着,一邊的偌布已經開始困了,它把右爪搭在左爪上,腦袋枕着爪子,趴在椅子上睡起了大覺。

“你那個處得怎麽樣了最近?”

“一般般吧。”

聽起來不太妙。看到拓永剛那個在思量的眼神,齊桓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地說,“說起來,她要是有你這個個性,我覺得也真的沒什麽必要再等了。”

“直接老死不相往來?”

“直接領證,我跟她老往來到死!”

齊桓說話的聲音挺大的,在他們這個桌周圍一圈的人都不吃飯了,齊刷刷轉過頭來看着齊桓。

拓永剛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把自己的臉低下來……

11

等拓永剛帶着諾布回到跟吳哲住的房子,已經是周六的傍晚。周日拓永剛值班,他得先把諾布帶回來,因為放在家裏沒人照顧。爸媽除了他就沒再照顧過任何一個比他小的活的東西。吳哲熱烈歡迎了一番諾布,看他那激動莫名的樣子就跟和諾布生離死別了N久似的。

“我說吳哲,差不多就行了,你至于嗎?別捂着它。”

吳哲跟諾布說着話,“你有沒有想我啊?嗯?想你叫叫一聲,叫一聲。”

拓永剛無語到極點,到浴室去洗澡。剛打開淋浴沖了沒一會兒,他就聽見吳哲在門外跟他說話,“哎,這兩天都幹嘛去啦?”

“你在跟誰說話?”拓永剛故意扯到一邊去。

“廢話,當然是跟你啊,諾布要是能開口跟我聊天你以為我樂意找你呢?”

“沒看見我忙着呢?沒空。”

“我們都知道你很忙~~~~”

吳哲話裏明顯有話。

拓永剛往身上抹沐浴露,他也聽出了吳哲的弦外之音,“你們又知道什麽了?說來聽聽,也許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我也趕緊補補課。”

吳哲由着諾布在屋子裏四處跑,自己靠在浴室對面的牆上,說:“昨天你跟人出去吃飯了吧?”

“嗯。怎麽了?”

“那人是一男的。”

“所以呢?”

“你很忙啊。”吳哲笑起來。

拓永剛無奈地搖搖頭,“誰看見了?”

“老全啊。一會兒你出來我給你看點東西。”

拓永剛不用猜也知道一向好奇嚴謹,同時又想象力極其豐富發達的全智宇律師一定是迫不及待地把他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事情全跟吳哲他們宣揚了一番,搞不好他連鐵證都留了。果不其然,拓永剛在他們的QQ群的聊天記錄裏看到了兩張自己和齊桓在大排檔一起吃飯的照片。照片底下就是他們4個人一長串的無聊想象。

“你們那天統統沒事幹就只是趴在網上散播我的謠言?”

“空穴不來風啊,誰讓你們倆去吃個飯都能這麽和諧?瞧你自己笑的那個樣子。”

“我跟你也這麽笑啊,怎麽了?這能證明我跟你有什麽嗎?”

“咱倆這是多年的革命同志關系,随時可以轉變為革命伴侶。”吳哲說這話時的表情沒有半點不正經。

拓永剛扭過頭去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來看他們是如何唾沫橫飛地想象自己跟某男——也就是齊桓之間存在着的不正當關系。

“你們啊,就是太閑了,簡直是不務正業。”

“天地可鑒,我們也是忙裏偷閑地在閑聊放松心情,順便也為你高興。當然了,我本人其實是在強顏歡笑。”吳哲在發現拓永剛在看到自己在QQ上說的話時補了一句。

“可惜啊,讓你們失望了。他有女朋友。”

“這年頭就連婚姻本身都不夠牢固,更何況只是戀愛進行時?随時可以改變行進路線和旅伴。”

“我的意思是說他是直的,老大!”

“性取向是可以改變的小同志。當然了,這需要适當的時機和正确的引導。”

拓永剛笑起來,“把人往窄路上領也好意思說是正确引導?”

“窄不窄的,看各人怎麽想。”

“我覺得你很需要找個人來分散你的注意力。”拓永剛指的是拍拖。

“舍近求遠是很愚蠢的,就你了。”

“又來了。”

拓永剛起身去拿飲料,打開冰箱,裏面塞着差不多20聽王老吉。他向吳哲打了個眼色,問他要不要?吳哲點點頭。拓永剛拿着涼茶回來,兩人喝着冰涼的飲料,又開始聊。

“那人幹什麽工作的?”

“開出租。”

“哦,就你老是叫他車的那個?”

“知道真相的心情怎麽樣啊?”拓永剛沒辦法不想起吳哲他們對齊桓來歷的有關猜測,居然有人說他也許是建築工地上的民工……他交的都是一幫什麽朋友啊?

“感覺不錯,起碼在這一點上我很有競争力。”

“你們就別瞎猜了啊,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他知道你喜歡男人嗎?”

拓永剛喝涼茶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有什麽想法在腦子裏過了一下,之後他抿了口涼茶,說,“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過齊桓知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拓永剛覺得都不存在什麽問題,因為他們之間沒有交集。

齊桓跟小月坐在一家餐廳裏,倆人在吃飯。飯吃得有些沉默,今天是小月主動約的齊桓。一周前她跟齊桓剛吵了一架,之後就開始冷戰。吵架的原因就是齊桓的頭發,小月覺得齊桓的頭發長了,應該剪了,就和齊桓去了一家發廊。小月對發廊裏貼的一個模特的發型非常感興趣,她認為那個發型适合齊桓。但齊桓不喜歡那個像刺猬一樣的發型,不倫不類的。他不願意剪,小月就有點發脾氣了,兩人三言兩語不合,很快就吵了起來。小月一氣之下跑出了發廊,齊桓更是一屁股坐在發廊的剪發鏡前,對理發師說,有多短給我剪多短。

齊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小月,總之在小月跟他冷戰的這一個星期裏,他只打過兩次電話給她。一聽那邊還在氣呢,自己也沒了要哄的心情。心裏有一種就這樣吧,愛怎麽樣就怎麽樣的情緒。齊桓談戀愛的次數不多,但他也知道,能讓自己這麽懶惰,提不起精神去哄一個女孩子,那自己十有j□j是對這女孩子不夠上心。既是這樣,那他也樂得不再糾纏來糾纏去,就想讓這事情,這段感情就這樣結束了。但沒想到一星期後小月主動給他打來了電話,約他見面。

吃着味同嚼蠟的晚餐,氣氛凝滞得令人不舒服。齊桓無端端地就想起跟拓永剛一塊兒吃飯時的舒坦感覺,那才叫吃飯,讓人食欲大開。

“你打算就這樣了嗎?”

小月突兀的發問讓齊桓愣了愣,他沒有反應過來。半晌,他才知道小月在跟他說什麽,他咽下了嘴裏的東西,不鹹不淡地說,“什麽這樣?”

“跟我。你怎麽想的?”

“我覺得我們倆可能有點不太合适。”

小月應該是沒有想到齊桓會這麽說,她想象不出來齊桓竟然會為了個頭發的事情跟她說分手。但她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兒了,感情的事,經歷過一次就已經可以了解,知道什麽時候應該能再争取,什麽時候應該抽身走人,放大家一馬。可惜的是,她其實,想過要跟齊桓結婚。但現在這些東西,沒必要說給齊桓聽了。她看得出來,齊桓也不在意這些。她覺得她該想的是,這兩個月來,她是怎麽跟齊桓談的戀愛。

小月把自己的拎包拿在手上,“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小月很快地離開了餐廳,齊桓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又一次的戀愛失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小月。桌上的飯已經半涼不熱,不過齊桓還是很認真地吃完了。

通常來說在拓永剛的日常工作中,跟屍體接觸的機會其實并不算多,一些傷害案中的受害者才是他要經常面對的對象。他要給那些傷者驗傷,判斷傷害程度。在他看來,在所有的傷害案裏,最殘忍的就要算硫酸毀容了。不知道為什麽,人們像是突然間都認識了這種腐蝕性超強的化學制劑一樣,在認識的同時也對它的用途有了一個愚蠢至極的認同。并經常加以利用。拓永剛心情複雜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男人,這又是一個硫酸毀容案。不同的是,這回是一個男人毀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容。

通常來說在拓永剛的日常工作中,跟屍體接觸的機會其實并不算多,一些傷害案中的受害者才是他要經常面對的對象。他要給那些傷者驗傷,判斷傷害程度。在他看來,在所有的傷害案裏,最殘忍的就要算硫酸毀容了。不知道為什麽,人們像是突然間都認識了這種腐蝕性超強的化學制劑一樣,在認識的同時也對它的用途有了一個愚蠢至極的認同。并經常加以利用。拓永剛心情複雜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男人,這又是一個硫酸毀容案。不同以往被潑硫酸的受害者是女性的是,這回是一個男人毀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容。作案動機特別簡單俗套,争風吃醋,他們争的也是一個男人。

處理這起傷害案的是下面的一個派出所,派出所的同事們提起這起案件裏的三個主角,言語裏總是帶着鄙夷與譏笑。說什麽難聽的都有。拓永剛不吭聲,做自己應該做的事。人以群分,處在不同圈子裏的人總是不能夠理解另一個圈子裏人的想法,溝通不來的,也無法消彌兩者之間在認知上的差距。唯一能做的,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說起來輕松,事實上,又哪裏做得到不互犯秋毫?拓永剛看了一眼坐在病床旁的男人,他就是案子裏那個傷人者的男朋友。灰色短袖衫,黑色西褲,留着分頭,年紀大約35歲左右——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拓永剛沒有看過筆錄,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着什麽樣的糾葛,才會讓事情弄到今天無法收拾的地步。那個男人原先一直盯着床上的人看,病人剛換過藥還在休息,感覺拓永剛在看他,他也轉過頭來看着拓永剛。眼神裏有些微的隐忍和克制,這幾天跟警察們打交道已經讓他非常的疲憊,甚至由于總是聽到一些不友善的話語,讓他對警察已經是相當的排斥,大有避之不及的意思。

拓永剛什麽也沒說,低下眼睑不再看他。傷者臉部I度II度燒傷面積超過70%,左眼完全失明,屬重傷。對于這樣的一個後果,傷人者也将會付出幾年刑期的代價。離開病房的時候,那個男人把臉埋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

“真是想不到,他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真是瘋狂。”跟拓永剛來醫院的是派出所裏一個年輕的小警察,看他的肩章似乎還是個沒畢業的實習生。眼下他那張年輕稚氣的臉上滿是不屑和鄙夷,這讓本來已經打算對這件事保持沉默的拓永剛忍不住說道,“真正瘋狂的人你還沒見過呢,如果你畢業之後還當警察,你一定會對人這種動物有一個新的認識。”

小實習有些讪讪,“咳,拓醫生你說話的樣子真像我爸……”

拓永剛故意橫了他一眼,小實習一溜煙跑出住院大樓,把停在停車場的車開過來載拓永剛回派出所。派出所是老百姓們最熟悉最常見的那種派出所,地方不大,戶籍室設在最靠大門的那間房子裏。往裏是接待室兼值班室,審訊室,關押室。樓上是辦公室。拓永剛路過其中一間審訊室,門沒關,但他也沒往裏看。卻突然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拓……剛子。”

故作熟絡的熱情聲調,像極了掉坑裏的人看見熟人從頭頂上路過。

“哎,齊桓,你怎麽在這兒啊?”

事情辦完了,拓永剛走出派出所,齊桓在門外等他。

“不舍得走?”

“等你啊。”

今天齊桓有點倒黴,遇上碰瓷的了。那老頭跟他不依不饒,非要他賠償醫藥費。他要是要個2、30塊,齊桓也就認了,可他獅子大開口一報就是500塊!齊桓當然不會做這冤大頭,就這麽着跟那老頭的同夥起了争執,有路人報了警,警察把把他連同那老頭一塊兒帶派出所裏來了。在派出所裏一耗又是大半天,事情還是沒有得到解決。就在齊桓恨不能暴揍那老頭一頓的時候,拓永剛出現了。在拓永剛回頭走進審訊室,用平平淡淡的幾句話證明他跟齊桓真的是熟人之後,事情一下子就變得好辦了。老頭說家裏有急事,不跟齊桓計較那麽多,讓齊桓賠他點打的費,他就自己回去了。齊桓也不跟他多廢話,給了他30塊錢。

本來要送拓永剛回市局的小實習不用跑那一趟了,齊桓接替了他的工作。拓永剛把頭靠在座椅靠背上,盡量地往後仰,拉伸自己的脊椎,末了還轉了轉脖子。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他安靜地坐着不動了。車上了一橋,拓永剛接個電話,他看到手機屏幕時臉上掠過一瞬的歡快,想必打電話過來的是能讓他開心的人。

“嗯?沒事,剛辦完事正在回局裏的路上……晚上?可能會晚一點,嗯。怎麽了?……你們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那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拓永剛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我就這樣了,怎麽着?……行了,你們自己去玩兒吧,不用管我。……用不着,留你自己用吧。嗯,挂了。”

拓永剛挂了電話,把手機攥在手裏,不知道在想什麽,也許在發呆。齊桓就問他,“晚上還得加班兒?”

“啊,有點東西要處理。”

“也挺忙的啊。”

“還行吧。”

齊桓不再說什麽,穿過一個路口,便到了市局門口。

“謝謝啊,你把票留着,照算。”

“有得便宜占我當然不會放過。”

“你也不用這麽直接吧?”

“我要說算了不是很虛僞?”

拓永剛就笑,“走了。”

“哎,改天一塊兒打球怎麽樣?”

“行啊,只要我有空。”

車外有人正巧要打車,拓永剛不再多說什麽,下車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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