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薄情（1）
似是明白自己命不久矣，宋诏安在即将入天牢之際，竟約了季玄在城外一處荒郊之地敘舊。名義上是敘舊，實際上卻不知是為何事。
宋诏安此人老奸巨猾，信上說只讓季玄一人前往。蘇傾雲偷看了信件，執意要跟去，生怕萬一狐貍遇到什麽不測。
“狐貍，你就成全我吧，不然我這貼身侍衛不就是個擺件了嘛。”蘇傾雲一展笑顏，随即又故作認真地等待季玄指示。
知道她非去不可的性子，季玄無奈得點頭同意。看着她欣喜的模樣，他似乎覺着自己的心緒也明朗了起來。
到了約定之時，蘇傾雲跟着季玄來到了信中所說之地。
宋诏安果然伫立在路的盡頭，看樣子似是已等待多時。
“別來無恙啊，季玄。”宋诏安先開了口，目光打量着二人，卻在季玄身旁這名女子身上停留了許久。
宋诏安一臉疲憊，似是有好幾日未合過眼，頭發有些許淩亂，衣裳有些許褴褛，與曾經在朝堂上耀武揚威的宋太尉判若兩人。也不知皇上賜罪之後，這些時日他都經歷了些什麽。
“我敗了，敗得很徹底，”苦笑一聲，宋诏安勾了勾嘴角，“我宋诏安在這皇宮中鬥了一輩子，沒想到最終是折在了你季玄的身上，你真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季玄聽罷眸中笑意加深，深沉的目光中透着淡淡的冰冷：“多謝宋太尉誇獎。若是沒有其他事，季某就先告退了。”
宋诏安的神色忽然轉變，冷笑道：“如今我這等下場已無翻身之日，我便要你季玄先死在我前面。”
話音剛落，一支暗箭從側方淩冽而來，卻在下一秒被擋在了鋒利的劍氣之外，順勢而落。
“想傷他？做夢！”蘇傾雲揮劍毅然決然地擋在季玄面前，鋒芒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殺意，“只要我蘇傾雲在，無論是誰，都休想傷先生一分一毫！”
似是早已預料到了局勢一般，季玄伫立着全然不動，神色沒有一絲波動。
緊接着數支暗箭從四面八方而來，蘇傾雲冷冷一笑，迅速地鎖定方位，一一将暗箭打落。身為月霁宮宮主，這些小伎倆她應付還是綽綽有餘的。
“呵，靠女人保護？”宋诏安嘲諷一笑，“季玄，想不到許久不見，你已經堕落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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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姑娘，無論如何，宋某還是要奉勸姑娘一句，” 目光移至蘇傾雲，宋诏安打量了幾秒，一字一句道，“在不知曉一個人真實面孔的情況下，還是……不要去輕易相信為好。省的到頭來……竟發現是被他利用，落得空歡喜一場。”不緊不慢地說完，宋诏安重新将目光移回季玄身上。
蘇傾雲聞言笑了笑，正欲開口，卻被身旁陰冷的聲音搶先一步。
“季某并無覺得堕落，只覺甚感榮幸，有佳人青睐，舍命相陪，”季玄深不見底的眸子染上一層陰霾，“而且季某從未覺得自己，是什麽正人君子。”
“哈哈哈，”宋诏安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般，面色逐漸憤怒，伸手指着前面這個墨衣男子，“佳人？好一個佳人舍命相陪！你一路走來利用了多少女人，甚至連我的親妹妹也不放過……巧言令色，滿口胡言！你就是這樣，靠着她們一步一步才有了如今的地位，當真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你可知，”宋诏安的冷冷地看着季玄，“菱兒當初為了給你求情，在雪地裏跪了三天三夜，落得一身疾病，至今還在家中郁郁寡歡……季玄，我真是低估了你，你的手段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卑劣。”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已，”季玄聞言風輕雲淡地說道，“宋太尉，您不也一樣麽。不，現在已經不能喊你宋太尉了。”
蘇傾雲微微錯愕地看向季玄，往日裏的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湧現，似一道驚雷砸在了心上。
平日裏種種積攢的猜疑被漸漸放大，令她不寒而栗。她知曉他巧言善辯，貪圖權力，卻未曾去試想自己竟也是他局中的一環！
宋诏安仰天大笑了幾聲，踉踉跄跄地走到季玄面前，蹲下身子撿起地上一支被打落的箭。她在季玄身側正欲上前護他，手腕卻在下一秒被握住，他制止了她。
自嘲一笑，宋诏安并沒有握箭刺向他，而是，刺向了自己！
蘇傾雲瞪大了雙眼，看着宋诏安直直倒在了地上，鮮血濺在了季玄的衣袍上。
她伫立在原地，怔然了許久。
看來宋诏安已知自己入天牢之後便再也見不到日光了，與其那樣，倒不如自己了結性命，死在這明媚的陽光下也不錯。
季玄淡然轉身，揮了揮衣袖：“走了。”
“先生真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嗎？”蘇傾雲收劍回劍鞘，忽然轉頭問道。
季玄回頭，似笑非笑地回應着：“蘇宮主……第一天認識季某嗎？”
那天的陽光十分的刺眼，她看着狐貍伫立在陽光下，明明是那樣溫暖的天色，卻為何令她冷的要命。
她有些微顫，沉默了許久開口問道：“狐貍，你覺得……感情也可以當作籌碼嗎？”
“是。”等來的卻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望向他，眼前這個捉摸不透的男人，竟然能如此淡定地說着這般殘忍的話。看來，她終究還是無法了解他。
她在某些瞬間，還天真的以為，狐貍已經愛上她了。
原來……都是虛妄泡影。
“那日在桃林，你明明吻了我。”她待在原地許久，咬了咬唇，略有卑微地說着。
“男女之間的欲望，各取所需罷了，”季玄靜靜看着她，說出的話語仿佛落入了深海，令她透不過氣，“蘇宮主，以後男人說的話，都不要信。”
此刻的季玄，她從未感到如此陌生，陌生到讓她不寒而栗。
“先生覺得，世上所有的事都是交易嗎？”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明知故問地接着問道。
“是。”
原來他只是想利用她去救許蕭陽以達到拉攏李大将軍的目的，其餘的，什麽都沒有。
原來她的一廂情願，在他看來只是一場笑話。
現在的她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會在宋诏安面前毫不避諱地說着利用她的話。如此這般，便是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想趕她走了吧……
她有些搖搖欲墜，彷佛一塊石頭深深地跌落谷底。
“所以……”她微笑着擡眸，眼中卻泛起淡淡的淚光，“就如宋诏安所言，我真的只是……你衆多棋子中的一枚，對嗎……”
她在他的面前第一次感到這般無力，這般心碎。等待了片刻，等來的卻是他的沉默。
她看着季玄的眼眸，淡淡地苦笑着：“呵，也是……我早就該預想到的……”
她早就該明白這段感情本就是她的奢望，可她竟沉溺于他的花言巧語，跳進一個又一個他布下的陷阱。
“既然你對我無意，”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故作平靜道，“也不用……這般欺騙我。”
她微笑着，淚水卻濕潤着眼眶，抑制不住地落下。
季玄靜靜地看着她又哭又笑的反應，沉默了許久，最終開口道：“失望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