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薄情（2）

“不，”蘇傾雲擡眸，目光清明，随即行了一禮，“感謝先生給我上了一課，我蘇傾雲……銘記在心。”

此刻的她忽然回想起陸大人在宮門口與她說的話，是啊，太難了，情這種東西，對于先生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她意識似有些空白，恍然離去了幾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問道：“先生，許蕭陽被救後，不久便因病而死，是你所為嗎？”

季玄聽罷眼眸微微一眯，面不改色道：“蘇宮主救他出牢時，應該就已經知曉，他時日無多了。”

“我只是想知曉，他的病殁與先生有關嗎？”蘇傾雲堅定地看着他，回應她的只是毫無波瀾的神色。

“季某只是，”卻聽他說道，“推波助瀾，加快了些他的死期罷了。”

她此刻在他淡淡笑意的神情中，竟感受到了萬分的冷意。

表面上看着這般平易近人，內心竟比任何人都要冷。

“你只是想堵住他的嘴，”蘇傾雲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心狠到讓她發顫的男子，“你怕他萬一有什麽閃失，會牽連到你，你不敢冒一絲一毫的險，所以你幹脆除掉他！你只想着自己全身而退，卻從不顧及旁人！”

“我顧及旁人做什麽，他們于我而言，已沒有利用的價值。”他冰冷地回道。

“你太可怕了，”她踉跄地後退了一步，“季玄，我救過他我知道，許蕭陽他是個好人。”

她望着他，一如既往地沒有打量出絲毫波動，在人前他的形象簡直天衣無縫。

他不置可否，伫立在原地似笑非笑着。

“你這樣虛僞自私的人，總有一天會衆叛親離、獨立無援！”她冷嘲熱諷地笑着，諷刺道，“你現在該不會，想着要怎麽除掉我吧？”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微笑着，目光卻冷到了極點。

她絕望地閉了閉眼，苦笑着：“被我猜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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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宮主……确實知道的太多了啊，”墨色的身影不易察覺地上前一小步，“怎麽辦才好呢？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緩緩抽出劍，心如死灰，擡手将劍柄遞于他，“先生，我的命是你救的。那麽就在此地，讓我把命還給先生吧……”

她閉上雙眼，過了不知多久，卻遲遲沒有任何動靜。

“可我不想對美人下殺手，”淡淡的話語飄至她的耳畔，季玄伫立了片刻，轉身道，“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蘇宮主，快走吧。”

她睜眼，看着那墨色的背影苦笑着。

她該感謝他嗎，他這樣薄情的人竟然放過了她，竟然……沒有對她下殺意。

雖是早春，那一日卻下了好大一場雪。

雪花似漫天星辰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各個角落，天地間純白一片，美得驚心動魄。

她伫立在大雪中，任由雪飄落在自己的肩頭與發絲上。

好冷……

似乎是冷到心裏……

也好，這樣或許就能自己清醒一些吧……把心冷麻木了就不會那麽難受了，她這樣想着。

也算是她自己自作自受罷了，被一只臭狐貍牽着走，什麽時候掉坑裏了都不自知。事到如今，也該到了她快到斬亂麻的時候。當初這段感情是她先邁出的那一步，如今這般也怪不得別人。

她不記得自己在雪中站了多久，直到頭頂出現了一把油紙傘。

她回頭，看到溫止陌撐着傘正定定地望着她，溫潤如玉的眸中溢滿了憐惜。

她此時此刻不想去問他為何會出現在此，她只是覺得好累。

他不問，她也不說。

她忽然靠在他的肩上，隐忍了很久的淚水忍不住似決堤般傾瀉而出。

像是發洩一般，一旦開始卻怎麽也止不住了。

溫止陌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蘇傾雲。

平時看着那樣潇灑自在的女子此時此刻竟然哭得這般撕心裂肺。他忽然很想去擁抱泣不成聲的她，可是手懸在在半空，輕顫了一下，最後還是放下了。

“雲兒，”溫止陌柔聲道，眼裏充滿了擔心，“這樣的你，讓我好心疼。”

半晌，溫止陌接着說道，語氣溫柔地訴說着“此次皇帝邀我入宮為舒貴妃看病，其實我是私心想來看看雲兒。知道雲兒在此地，但不知過得好不好，便邀約前來，我打聽到了雲兒所住的少師府，便來到此地……”

說到這，他的神色黯淡了些：“看來，雲兒是過得不好。”

蘇傾雲用衣袖胡亂擦幹了臉上的眼淚，起身看了看滿臉愁色的溫止陌，忽然笑道：“公子別難過了，我剛才逗公子玩呢。公子這般谪仙一樣的人，蹙眉就不好看了。”

“雲兒來宮中，是為了那個少師季玄嗎？”溫止陌溫和的神色裏竟也散發出一絲陰冷之感，“是他傷的雲兒？”

蘇傾雲聽罷慌忙擺手：“不是的，公子不要再猜測了。先生他……救過我的性命，對我很好的。只是因為一些小事，公子放心，哭完了，一切就都過去了。”

“我帶雲兒離開這兒，”溫止陌清澈的嗓音再次響起，“我不許任何人欺負雲兒。”

語畢，溫止陌似是下了一個決心般：“明日回神醫谷。”

她擡頭，發現他竟如此認真地看着自己，想到在這裏已經沒有留戀，她輕聲回道：“好。”

聽到她的回答，他總算松了一口氣，愁眉漸漸舒展。

“公子，你最近給舒貴妃看病，看出是什麽病了嗎？”她有意轉移着話題，在雪中跟着溫止陌緩步往回走。

溫止陌低低一笑，溫和地說着：“病自然是裝的，舒貴妃如今只能将陛下對她的寵愛，作為最後的救命稻草。雲兒身在少師府，宮中局勢應該比我明白才對。”

“那公子你該如何回禀陛下？”她似是有些擔憂，遲疑道。

“自是按照舒貴妃的意思回禀，”溫止陌微笑道，“陛下對她的寵愛是真心的，我只需配合他們演好這出戲。”

“所以……公子明日去禀告陛下病情後，便可離去。”蘇傾雲有些明了地說着。

溫止陌輕輕點了點頭，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動作十分溫柔。

“今日這般醜态讓公子見笑了，”她有些猶豫，緩緩問道，“我是不是耽擱了公子的正事？”

“雲兒說哪兒的話，我這次來就是專門來看雲兒的，談何正事，”溫止陌溫柔地将傘輕輕地向她傾斜了些，“來給舒貴妃看病，也只是借口進宮罷了……”

似是想到些什麽，溫止陌從懷中拿出一塊方巾，打開來竟是還熱騰的桂花糕：“雲兒，這是我從神醫谷帶的桂花糕，知道你愛吃，便帶了些來。”

這麽一說還真感到餓了，蘇傾雲拿起桂花糕便品嘗起來，邊吃邊略有感慨着，“這廣大的世間，還是公子對我最好了。”

雪地裏兩個人的腳印一路緩緩留下，卻又被新下的雪覆蓋。

與溫止陌分別後，蘇傾雲在回府的途中經過了時安郡主的府邸，想到了那個直爽地與她姐妹相稱的柳千岚。

駐足了片刻後，她想着離宮前與郡主道個別也好，便行至郡主府邸的大門前，讓守門的侍衛去禀告一聲。

此刻的她，卻不知該以何種心情去面對平日裏把酒言歡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