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0
“宜太妃領着郭太嫔到哀家這裏來走了幾趟。想要哀家出面将趙全給保出來。哀家都給拒了。這是皇上拿的人,送去的是慎刑司,哀家不可能幫她們。可事情是因你而起,恐怕宜太妃心中對你頗有微詞了。”
這次周成奉聖命攆人,宜太妃宮裏的奴才是被趕出宮去最多的。
早年裏,先帝爺還在的時候,宜妃還是很得寵的,兩個兒子都有體面,她自己有尊貴,四妃裏頭,惠妃榮妃和她,都壓在了太後的前頭。
太後得謹慎的捧着她們。事事都要思量着過日子。
可現在,太後成了太後,宜妃就只是太妃,便是她的姐姐郭貴人,也只是太嫔。
她們不能再在後宮肆意行事,想要做什麽事,就得求到太後這裏來。可太後現在不需要再捧着她們了。
“你年紀還小,進宮日子淺,許多事你都不知道,趙全的事是委屈你了,哀家給你做主。宜太妃和郭太嫔那裏,哀家給你攔着,不會叫她們去找你的麻煩。況且宮裏,也沒有這樣的規矩,你盡可以放心,好好侍奉皇上便是了。”
趙全的事,也虧得年嫔鬧出來,趙全才有了如今的處置。太後心裏痛快得很,趙全陷在慎刑司裏這麽多天了,肯定是再出不來的,就算出來,也是廢人一個,不可能再回去當差了。
太後記着這個情,也願意順手護着年嫔一二。
她和宜太妃你來我往的交手也有這麽多年了。誰不了解誰呢?況且,先帝爺已經去了,先帝爺在時,那世祖爺的嫔妃就沒有插手後宮的道理。
如今也是一樣。皇上剛剛登基,威儀甚重,她這個太後也不是好拿捏的。何況中宮還有皇後在,宜太妃想要越過這麽多人找年嫔的麻煩,也不是容易的事。
胤禛說太後不會為難她,果然還真的沒有為難她。
聽着這話的意思,還像是要庇佑她。
年姒玉就想着,太後果然是巴不得趙全出事的。而大概先前胤禛在十四阿哥那裏松了口,也讓太後這裏對她松了松手。
太後不針對她,年姒玉也不跟太後擰巴,立時就笑得甜甜的:“嫔妾多謝太後提點垂愛。太後為嫔妾費心了,嫔妾進了宮,除了要侍奉皇上外,也要好好的孝敬太後才是。”
“嫔妾帶着六阿哥和四格格來給太後請安,還帶了些小吃食玩意來,也不知太後的口味,就都裝了些。太後若吃着喜歡,嫔妾日後就多送些來。嫔妾別的上也不留心,也做不好,也就只這個拿得出手了。嫔妾一片孝心,還望太後莫嫌棄。”
太後早就瞧見了,見她這樣笑,不自禁也勾了勾唇,叫楊嬷嬷将東西添出來,一道嘗嘗。
吃食倒确實是不錯,也難怪皇上從不在後宮用早膳的人,這些日子倒是總去翊坤宮用早膳。
太後瞧着年嫔和十四福晉笑吟吟的說話。
心想,不一樣,是真的不一樣。
年嫔和她姐姐,為人處事大不相同。要說起來,她還是更喜歡年嫔這樣的。
年家大姑娘性子冷些,從前進宮都是有定數的,她多在老四的福晉身上用心,對這個年大姑娘也不甚關注。他們之間的關系也比較淡。
後來年家大姑娘在園子裏養病,太後更是見不着了。正月裏封貴妃,三月裏病重,封了皇貴妃沒幾日就過世了,相隔也沒幾天,都是三月裏的事。
就留下了六阿哥和四格格兩個孩子。
年嫔進宮前的這大半年裏,太後見皇上也是不多的。
老四不是個多情緒外露的人,他內斂得很。可那段時日裏,便是太後瞧着他,也能感覺到失去了年家大姑娘,他還是有些傷心的,畢竟是跟了自己十年的人。
可年家大姑娘身子一直不好,有了身孕後更是喝藥不斷,這孩子生下來身子就垮了,想來老四心裏是有一定心理準備的。
這樣的事,太後在後宮裏是瞧見的太多了。太後也不大想類比的,可瞧在眼裏,總忍不住想,老四和先帝爺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便是把這年嫔接到宮裏來,也是皇貴妃求的。若換做她們那時候,哪需要皇貴妃開口呢,皇上自己個兒就能把人接進來了。
老四跟年家大姑娘,是老四護着她,可瞧着年嫔,老四也是護着她,可年嫔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也是個不怕事的,嘴又甜,挺讨人喜歡的。
上回大宴的時候太後就瞧出來了,得了年嫔,皇上精神更好些。這年嫔說是體弱,但瞧着精神很不錯,比她親姐姐強多了,若能長久陪伴皇上,照顧六阿哥和四格格,自己在宮裏能好好的立起來,倒也是很好的。
這一來一去也有大半年的時間了,年嫔這會兒入宮陪伴,老四心裏也不至于太難受。
太後自己琢磨着,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呢。
年姒玉能感覺到太後在不着痕跡的打量她,瞧就瞧吧,只要沒有惡意,她随便給太後瞧。
大家吃了喝了笑了,屋裏氣氛正好,太後釋放了很多的善意,完顏氏待她的态度也很好,年姒玉覺得還不錯,瞧着太後将想說的話都說了,她便開口說了趙全的事。
她可不想胤禛那麽別扭,想關心人還要拐着彎叫她帶話。
她含着笑,大大方方地說:“皇上日理萬機,政務繁忙,但特意叮囑嫔妾,叫嫔妾給太後請安的時候,來說說趙全的事。正好十四弟妹也在這兒,十四弟是苦主,正好弟妹一塊兒聽聽,回府後也好處置。”
太後一聽這話裏有話啊,與完顏氏對視一眼,忙道:“有什麽事,你只管說來。”
年姒玉道:“趙全那兒查出來,八貝勒早在康熙四十幾年的時候,就通過上位的趙全在宮裏安插眼線,探聽宮中消息,搜集各宮情/報了。那名單長得很,皇上的意思,都都要攆出宮去的。若在周成奉命攆人裏頭就罷了,若沒在,還是要暗地裏尋個錯處,都打發了出去的。”
“這事兒前幾日就悄悄做完了,太後這裏不曾涉及,只是別人宮中,總有那麽幾個的。”
太後一時氣的都說不出話來。
康熙四十幾年。老八是康熙四十七年署理的內務府總管,後來換了老十二,這前前後後也就一二年的時間,他就做了這麽多的事。
哪怕後來不給他內務府了,可趙全是他的人,想來必是暗中做了更多的事。
難怪先帝爺說老八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良妃那麽個淡薄的性子,怎麽養了個這樣的兒子呢?
這十來年的時間裏,宮中若有動作,老八豈不是事事都知曉?
便是她這樣小心,從永和宮搬到慈寧宮來,叫楊嬷嬷好好的整理了一遍她身邊的人,若非如此,她也成了苦主了。
都趕出去了才好。太後想,趕出去了,這宮裏才能清淨,才能安靜些。否則主子們心思各異,奴才們各為其主,只怕還要生亂。
可太後心裏還是氣不過。只是顧及年嫔和完顏氏兩個晚輩在這裏,不好罵人。
等太後聽了年姒玉說的另一件事,太後當時就炸了。
在宮裏體面了一輩子的德妃,到了太後這個份上,那涵養也是做到頭了的。
罵人一個髒字沒有,卻幾句話就把良妃和八貝勒羞辱了個體無完膚。楊嬷嬷在旁邊瞧着都心驚膽戰的。
太後甚少這樣動氣,上一回生氣是跟皇上,是為了皇上把十四爺送到景陵去的事。楊嬷嬷以為上回都夠生氣的了,如今再來看,上回壓根不算什麽,這回才是動了大氣呢。
連死了的良妃都被太後拿出來數落了。
太後原本就不喜八爺九爺,不喜十四爺同八爺九爺太親近了。十四爺同皇上是親兄弟,太後自然是希望十四爺能和皇上更親近些的。
奈何兄弟倆就是不對盤。現下好不容易才好一些。
卻爆出來八爺沒把十四爺當兄弟看,背地裏防着他監視他,還送了個侍妾去府裏當細作。
這口氣哪怕是出出來了,那心裏頭也難受得緊啊。
要不是皇上和年嫔娘娘處置了趙全,恐怕太後和十四爺要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裏,被八爺耍得團團轉了。
太後大罵良妃和八貝勒,年姒玉和完顏氏就不好摻和了,只能聽着。
完顏氏也是大驚,誰能想到那侍妾都生了個女兒了,在府裏安安穩穩這些年,居然和十四爺不是一條心。
完顏氏有種世界都颠覆了的感覺。
她跟十四爺還是不大一樣的。
十四爺跟八爺九爺十爺親近,可完顏氏素來新年進宮,都是在永和宮落腳,素日裏也是見四艘和四嫂府上的人更多些。
她深體太後的用心,不像十四爺似的跟皇上不對盤,她還是和四嫂的關系處理的還可以,便是從前的李氏和皇貴妃,也并未交惡過。
可要說再親近些的,那也是沒有了。
四嫂那個人的脾性,不大對她的胃口。完顏氏和她也親近不起來。
可今兒個的年嫔,這位新小四嫂,倒是蠻好的性子,完顏氏覺得自己和這位很是處得來。
年姒玉瞧着完顏氏有些無措的樣子,就同她說:“皇上的意思,是這事兒不好鬧得動靜太大了。那侍妾生了女兒,在弟妹府上也這些年了。皇上不好越過弟妹的手去插手十四爺內宅的事。因此叫說,讓弟妹悄悄的處置。不落人口實便好。這消息,皇上會另給十四爺送去,弟妹只管專心府上的事就好。”
“這有了個侍妾在先,就不好說這十來年裏頭會不會再有別的奴才送進去。弟妹回去後,要關起門來好好的查一查。沒經過趙全的手,趙全就不知道,但難保沒有經過旁人的手,弟妹要放心,就要好好的查。”
太後也緩過神來,叫完顏氏回府好好的查一查。
有關府裏的大事,完顏氏鄭重應了。她的府上還真沒這麽查過,想來肯定是有不少的纰漏的。
如今這日子,可比皇上剛登基時好過多了。
完顏氏那會兒還惶惶不安過,她心中實不想跟皇上作對。十四爺送去了景陵,也不知道改了些沒有。
可皇上又叫送了側福晉過去陪伴,想來是要松手的。十四爺外頭瞧着咋咋呼呼的心硬,其實心腸也軟得很,同皇上畢竟是一母同胞嘛。
這做哥哥的都這樣的,做弟弟的也該和軟些了。
完顏氏也想出一份力,想投桃報李。也不知十四爺還有沒有可能回京來,這兄弟倆總不好這樣僵着的。
既年嫔今日這般放了臺階下來,完顏氏打定了主意要走上去的。
完顏氏說:“說起康熙四十七年,臣妾倒是想起一件事來。這事十四爺囑咐了,不許對人說起,唯恐旁人小瞧了他去。可皇上與小四嫂待臣妾和十四爺如此真心實意的,臣妾便想同小四嫂說說。”
年姒玉和悅道:“弟妹只管說。皇上今日未來,但弟妹這話,本宮一定替弟妹轉達,叫皇上知道的。”
完顏氏就道:“那年冬天,有一日大雪,十四爺從外頭回來,不高興也不痛快,說是被皇上從王府裏趕出來了。臣妾問了幾句,十四爺就說他不是沒事做跑去挨罵,是真有事找皇上。可皇上正生氣,沒聽他說什麽就把他趕走了,叫他好好當差去,十四爺的性子也是那樣,一對上生了氣,還真就賭氣走了。”
“後來,十四爺就嘀嘀咕咕的,說不就是弄死了你的寶貝花麽,都好些天了,還這樣甩臉子給他看。他也努力找過了,可就是沒找到那名貴罕見的蹙金珠。”
“再之後不久,十四爺就同八爺九爺很是親近了。後來八爺惹怒了先帝爺,才有了十四爺在先帝爺跟前替八爺擔保的事。”
再把這舊事說出來,完顏氏都覺得臉紅,實在是太丢臉了。
再一個,這是兄弟倆的心結。這麽多年沒有人提起過。完顏氏提起來也有些忐忑不安,可為了關系能破冰,她也顧不得這許多的事了。
“花?”太後陷入回憶裏,經了楊嬷嬷小聲提醒,太後終于想起來了,那年老四送蹙金珠的事。那是老四護養的寶貝花,偏叫老十四慫恿送了來,後來被老十四帶出宮去,給養沒了。
太後是真沒想到兄弟倆為着這事鬧過。
可老四那個性子,太後想想,就為了他年少養到大的花,還真有可能給老十四甩臉子的。
太後問完顏氏:“老十四去找皇上,有什麽事求他?”
完顏氏道:“這個臣妾就不知道了。十四爺後來再也沒有提起過了,想來事情是解決了。只是十四爺也是那年和八貝勒親近起來的,臣妾想着那年應當很關鍵,就想拿出來說說。”
太後明白了,那這事還是得問他們兄弟倆才能知道。
老十四那裏,現在她不便去信。何況現成的老四在跟前的,要他去查查這個陳年舊事不就行了麽?
太後有預感,想來完顏氏也是心有所感,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
一想到他們兄弟間的死扣能有機會得解,能窺見一點點他們兄弟關系變差的苗頭,太後就有些心急,當即就起了身:“哀家親自去問問。”
她才站起來,瞧見年嫔和完顏氏也跟着站起來,忽而就頓住了腳步,又重新坐了下來。
盯着慈寧宮的人太多了,太後縱然心急,也不能随意動。
她瞧着年嫔,眉眼重新沉靜下來:“你去問。皇上查清楚了,便來告訴哀家。”
年姒玉柔柔一笑:“太後放心。嫔妾一定辦好。”
她現在,成了給母子倆傳話跑腿辦差的了。
不過這一趟來的挺值,她聽見了些有趣的東西。
如今宮裏,六阿哥和四格格年紀最小,前頭五阿哥十來歲了,這樣軟乎乎的奶娃娃,太後瞧着實在是喜歡,又抱在跟前哄着逗着。
十四阿哥府上的孩子也都大了,也沒有這樣的奶娃娃了,完顏氏也喜歡這兩個玉雪可愛的小娃娃,就跟在太後跟前湊趣,一塊兒逗逗六阿哥和四格格。
六阿哥和四格格倒不認生,咧着嘴笑,甜甜的笑容,俘獲了一屋子人的心。
就是小孩子容易困,玩到下午就累了,太後怕六阿哥和四格格在慈寧宮歇不習慣,就放年嫔帶着孩子回翊坤宮去了。
年姒玉這兒一走,完顏氏也從慈寧宮出宮回府去了。
六阿哥和四格格一回自己的屋子就睡着了,都不用奶娘哄着的。只是還沒有喂奶,瞧着這個樣子,大約是要等到睡醒了之後再吃了。
年姒玉等着兩個孩子睡熟了,瞧着沒什麽異樣了,又吩咐了奶娘好生照看着,這才回去了。
結果挑開簾子一進去,胤禛正好在暖炕上坐着了。
也不知拿着什麽書冊,厚厚的一大摞,瞧的正入神。
年姒玉倒是很意外,沒想到這個大忙人這會兒還能在她這兒閑着看書。
“回來了?”胤禛瞧見她,挺高興的,牽了她的手,把人放到跟前坐着。
“皇上這是專程等嫔妾呢?”年姒玉就不放過他,偏要這麽直白的問一問。
胤禛叫她一笑,眼睛都被晃了晃,只得應了一聲。
倒也确實是忙完了就過來等着的。等了沒一會兒,她就回來了。
她不在,這翊坤宮裏安安靜靜的,待着也很舒心。
她回來了,這兒變得熱鬧起來,瞧着她對自己的笑靥,胤禛也跟着高興起來。
年姒玉裝模作樣給他行禮,笑道:“皇上交給嫔妾的差事,嫔妾辦好了。可太後那兒,又交給了嫔妾一樣新的差事。這事兒獨嫔妾一人是辦不好的,還得皇上幫嫔妾呢。”
她坐着,行禮行的亂七八糟的,胤禛瞧着就想笑,也不怎麽留心她的話,随手往桌案上的盤裏抓了一把幹果送到年姒玉手心裏,笑道:“賞你的。”
差事辦的好,就該賞。
年姒玉哼了一聲,這是真把她當奴才啦?
她一把都丢進嘴巴裏,嘎嘣嘎嘣嚼着,又笑吟吟的脫了他的手,自己去将她心愛的小花盆拿出來,送到胤禛懷裏:“你抱着。”
胤禛懷裏抱着個小花盆,不明所以:“你做什麽?”
年姒玉嬌着聲音要求他:“抱着呀。”
胤禛抱着了。但很納悶,不抱着人,抱着花幹什麽?
再說這稀罕花都沒長起來,只有種子在裏頭。
年姒玉目光嬌俏又纏綿,波光流轉,絲絲綿意就跟小鈎子似的勾着胤禛:“嫔妾真是沒想到呢,皇上為了一株花跟十四爺鬧過。皇上既這麽舍不下當初的蹙金珠,那嫔妾這蹙金珠,皇上每日都要多抱抱,多抱抱它,多喜愛它一些,它就會發芽開花了。”
“什麽花?”胤禛抓到了關鍵詞蹙金珠,想到今日年姒玉去見過太後,這面色一下子就有點不大自在了,“你都知道了?”
他只是叫她去傳話的。怎麽太後連這個都和她講了?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還不成熟。
胤禛心裏有點不好意思,這樣給自己開脫了片刻。
可聞見她身上的牡丹香,心裏又明明放不下過去的蹙金珠,他就想,哪怕現在成熟了,他好像還是有點耿耿于懷的。
他為了蹙金珠跟十四鬧過嗎?沒有吧。頂多就是冷落他些。不大待見他罷了。
要說鬧是肯定沒有的。惱他倒是事實。有那麽一段時間裏,他瞧見老十四就氣不順,幹脆就不瞧了。
可被小姑娘單獨拎出來這樣講,又叫他抱着這個花,說什麽多抱抱多喜愛什麽的,胤禛更不大自在了。
他輕咳一聲,還是沒舍得把小花盆放下來,還抱着,問年姒玉:“方才說,太後給了你差事,是什麽差事要朕幫你的?”
幸而還有這個話給他轉移一下話題。
他話音才落,卻瞧見小姑娘一下子笑開了。
年姒玉瞧見胤禛的耳朵都微微紅了,這話題轉移的,太生硬了。
可是轉移了話題有什麽用呢?他們還是得接着說花的事。
将完顏氏的話說了,年姒玉替太後也問了。
然後就瞧見胤禛陷入了回憶之中。
他沉思半晌,眼裏風起雲湧,似沉郁了多少年的暗湧舊事,再擡眸時,望進年姒玉的眼睛裏,他遲疑着,卻又有些自責的模樣,他抱着小花盆,有那麽一絲絲的迷茫,但更多的,竟是追悔,是懊惱。
他說:“朕,很有可能做錯了一件事。”
康熙四十七年,老十四那會兒年紀大些了,是到了可以奉差的年紀了。但前頭有他這個哥哥在,他奉差有些年頭了,得先帝爺重用,落在十四身上的差事,就不會太重,甚至可以說沒有。
就像先帝爺對待老五和老九一個樣。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老五封了王,老九就只得一個貝子。
老五養在皇太後跟前,老五不奉差,老九就跟着老八可以辦差。
先帝爺講究制衡,對成年的皇子阿哥也是如此的。
老十四那會兒行事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不但胤禛看他不靠譜,先帝爺瞧着他也是不大靠譜的,并沒有很多差事在他身上。
老十四跟他不親近,但總會來尋他,時不時鬧上一回,都是老十四在鬧,他忍着,忍不下去了就數落他一回,老十四就老實了。
那天大雪,老十四又來,怎麽說起來不對付,提到了他從前的花,這話惹怒了胤禛。
胤禛忍不住,就把人從王府趕走了。連老十四說有事求他的話也沒放在心上,還想他這樣成日不靠譜的弟弟,能有什麽正經事求他呢?
把蹙金珠的舊氣全都勾起來了,胤禛就惱了,不理會老十四了。
再後來,就瞧見老十四跟老八老九越來越親近了。
那會兒胤禛也為這個生氣,但不知緣由,只以為真跟老十四說的那樣,他們是對了脾氣,所以交往甚密。
現在再來看,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兒。
老十四一定是有什麽事落到了老八的手裏,那年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才叫他們兄弟疏遠,叫老十四跟了老八的。
可究竟是什麽事呢?胤禛想不出來,只能去查。
他說他可能做錯了一件事,就是大雪天把真的有事相求的老十四從王府趕走了,導致他後來跟了老八。
要是他把人留下來了,大約就沒有後來的事了。
年姒玉瞧他這樣,怕他自責太過了,便說:“十四爺做錯的事更多了。他有錯在先,對皇上那樣不體貼,也難怪皇上趕走他。皇上沒錯,皇上當時什麽都不知道。”
胤禛說:“但朕現在知道了。”
“對呀,”年姒玉笑眯眯的說,“皇上現在知道了,就能還十四爺清白,拯救十四爺于水火之中。把十四爺從八爺九爺的坑裏撈出來。”
胤禛淡淡道:“他們是什麽爺。你是朕的人,以後說起來,都稱阿哥。”
年姒玉俏皮一笑:“嫔妾遵旨。”
胤禛這兒耐不住這個事,想要盡快查清楚,要到前頭去吩咐人,就跟年姒玉說不用等他用晚膳了。
年姒玉乖巧應了,胤禛往外走,衣袖卻叫人拽住了。
回頭一瞧,小姑娘言笑晏晏:“嫔妾的花。”
胤禛失笑,這小氣勁兒。方才還叫他抱着呢。這會兒就舍不得叫他抱走了。方才還說叫他多抱抱,多喜愛些呢。轉個頭就變了。
胤禛把小花盆送到她懷裏,曲指輕輕刮了刮她的小鼻尖,笑道:“朕晚上再來抱。”
年姒玉還拽着他的衣袖不放:“只抱花?”
胤禛往她唇上輕輕點了點,眸中笑意漸深:“也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