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雙向委屈
喬奕生和家裏打電話,聲音冷漠而平靜的把這件事說了一下,同樣的電話也打給了郁澤遷一家。
宣判提前結束,死亡已經告知了最後的結局,永遠不可挽回。
喬奕生放下電話的時候,遲來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而下。
郁澤遷的家裏有點關系,所以兩家在第二天的時候就搭上了來意大利的飛機,輾轉到他所在的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這三天不過七十二小時,在那時候的喬奕生太短也太長,短的是煎熬,長的是等待,等人來到病房的時候他已經平靜,平靜的像是早已死去。
郁澤遷的一家人幾乎都來了,連帶他的爺爺奶奶。那時候奶奶身體不算好,但聽到自己一向乖巧的孫兒遭逢大難,短暫的昏厥之後強勢的要求來,不來她就去死。郁叔叔和阿姨便将兩位老人都帶來了。
一起來的還有喬奕生的爸爸和舅舅。
那時候喬奕生靠點滴維持生命,因為他吃什麽吐什麽,什麽也咽不下,三天的時間他瘦了十多斤,臉上只剩骨頭了,也沒什麽洗澡的機會,因為連床也下不了了。
郁家奶奶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一心虔誠侍奉信仰她的主,也相信她的主會聖光庇佑教徒,聽說了喬奕生和自己孫兒發生的這些荒唐事,拿拐杖直接招呼到喬奕生身上,七十歲的人哭的梨花帶雨,郁家爺爺在旁邊扶着自己的老伴,眼神意味難明的看了喬奕生一眼。
喬奕生的舅舅急忙上前勸阻,當時喬奕生也只撐着口氣等人過來。他不害怕等到責難和棒棍,他只怕郁家連讓他補償的機會都沒有。他害怕以後對方将郁澤遷下葬了,連墓地都不告訴他。
喬奕生的父親則是賠罪,一路上不停的向老人家和郁叔叔郁阿姨道歉。
為了不讓老人家更崩潰,郁家叔叔阿姨提出不讓老人家看屍體了,老人家不答應,以絕食抗議。
最後所有人都看到了被凍起來的郁澤遷,郁家奶奶不相信這是自己的孫兒,讓醫院還她好好的孫兒。
喬奕生那時候強撐着過來陪他們一起,其實是想看郁澤遷最後一眼,他知道自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了。
空運是不允許屍體托運的,所以在這邊火化,帶走了骨灰。
從火化到離開郁家沒有告訴喬家,離開的時候都不是同一天,喬奕生的舅舅留下來照顧他,而父親本來就是加急過來的,現在還需要趕緊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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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夕陽從窗戶中落下餘晖,斜陽似血,映在臉龐上,讓人不由得變得神聖。舅舅在床邊拉上窗簾,問他,為什麽要這樣頭破血流呢?
喬奕生那時候一直吃不下飯,心理醫生說他已經有些自我封閉了,并且他把一切歸為自己的罪過,認為自己有罪,所以生理上抗拒任何進食行為。
喬奕生想要張口說話,他想說不是我撞南牆不回,而是主不寬恕我的罪過,他認為我有罪。
他懲罰我的方式,是帶走了我的郁澤遷,讓他永遠沉睡在異國的海上,我不知道他以後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他感到全身冰冷,瑟瑟寒風吹在他的身上,他不由自主的蜷縮起自己,這時候忽然感到背後一陣溫暖,讓他想要依賴。就像從前他從前覺得冬天很冷的時候,郁澤遷就會從後邊把手伸進他的兜裏,握住他的手回暖一樣。
但郁澤遷再也不會回來了。
趙洵一下子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背後的溫暖顯然不是假的,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只聽見蔣惟聲音低沉而溫柔,像是死神最後的悲憫和善良。
他問:“趙醫生,你為什麽哭?”
趙洵不回答他,而是怔怔看着自己的前方,那裏躺着他的雙胞胎,趙琰也是這樣從背後抱住趙玳,睡的嘴巴都噘着,趙玳就算是在睡夢中,被趙琰纏上都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卻沒有任何動作,比如忽然翻身給趙琰一巴掌這樣。
他們很像蔣惟,也很像郁澤遷。
終究原因,他會在第一眼看上蔣惟,也是因為郁澤遷的緣故。因為他們長得太像了。
死人是永遠戰勝不了的,連帶一份記憶。
趙洵沒有回答蔣惟的問題,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又為什麽不睡覺?”
他想要轉身,看蔣惟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沒有成功。
蔣惟說:“醫生,你別轉身,就讓我看這個背影好了。”
趙洵身體一僵,他發覺蔣惟的身體很熱,連同他的反應也能感受出來。哪怕這已經是深秋逼近冬天,蔣惟仍然穿的很薄,睡衣根本隔絕不了溫度和硬度。
晚上招搖拉轟躺地板發/騷彈鋼琴,作孽的結果就是現在發燒。
趙洵的身體也被喚起了記憶,他空窗期太久,他連自己用手解決都很少,所以身體很敏感,這樣來自背後的蠢蠢欲動,讓他也顯得躁動。
他開口,聲音有點啞:“蔣惟,放開我。”
蔣惟把頭側了一下,鼻子聞着趙洵的後頸,道:“趙醫生,你用的什麽沐浴露?”
趙洵家裏養了兩個小孩,用的都是兒童裝不傷身的牛奶沐浴露,為了省事,他自己通常也會用這種,而不再買成人裝的,他自己平日裏習慣了不覺得,但一般人靠近會聞到這種淡淡的牛奶味,很有一種蠱惑力。
至少這時候蠱惑了蔣惟。
蔣惟從前很喜歡從背後抱喬奕生,因為喬奕生的臀型很翹,而腰線也收的漂亮,比他知道的學校的很多男生要多。他從理科半路轉到的電影學院,就像和尚廟裏的英俊小和尚跳到了花花世界,如果不是想要出人頭地、賺錢的強烈願望支撐他,說不定他也會迷失。好在他很早遇見了喬奕生,對方指點了他初步踏入娛樂圈的路。
一個形體和舉止上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的少年,是很能爆別人眼球的。他的變化被經紀人發現,經紀人也很是歡喜,努力幫他争取更多的機會,雖然他手下有一票的藝人,但不得不說蔣惟從中間脫穎而出。
蔣惟很懷念那個背影,哪怕他當初出于滿心的嫉妒、惡毒将話說的及其難聽,只為了切斷那一段對他來說是孽緣的感情。他沒辦法容忍自己竟然成為一個替代品,一個備胎,甚至于是一個贗品。
哪怕是高仿貨,哪怕看起來很值錢,蔣惟也知道自己其實不過是別人自我安慰的東西,當正版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就會被踢到一邊。
他的自尊、自卑都不允許他這樣踐踏尊嚴,少年氣盛,容不得任何一絲背叛。
那是他的生日,他發現愛人不見蹤跡,回來的時候醉醺醺的,寬衣解帶醒酒擦身都做了,在最後卻叫了別人的名字。
當時客廳的蛋糕還在,他本來是想要和喬奕生一起慶祝的。
一切都完了。
因為母親的悲劇,蔣惟不允許哪怕一絲不忠誠在其中,這種所謂替身所謂贗品,簡直是在狠狠打他的臉。
所以他之後會口不擇言,和喬奕生争吵,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那是第一次蔣惟明白一個道理,人是永遠争不過死人的,喬奕生何止不允許他争,連說一句不是都不可以。
所謂朱砂痣蚊子血,所謂白月光,都是現在的人抵不過的,因為人一死,他的所有不好都會被忘掉,所有好都會在記憶中重現。
蔣惟之後買醉,然後接到一通來自醫院的電話,說他的養父腿因為感染和治療延遲問題,必須截肢。
那個電話讓他如夢初醒,他沉醉在自己的感情中太久,連仇恨都忘了,他都忘了自己向上爬到底是為什麽了,他也把倒在血泊中的母親給忘了。仇人還在洋洋得意,他卻渾渾噩噩了這麽久。
那一刻蔣惟全身上下汗涔涔,牙齒不住打顫,咯咯作響,在酒吧的後巷裏,靠着牆根,流了最後一次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