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吹
起初,希顏有些擔心皇宮裏的日子不好過。
可是半個月下來後,才覺得其實在這裏過也沒什麽不好。
成妃并不受寵,對了,她現在還是個稱嫔位享妃位的主子。平素裏一月兩月才奉诏侍寝一回,加之他的兒子胤佑又身有殘疾,不可能繼位皇尊,所以在宮裏的地位很是平和沖淡,可以說是外無強敵,內無隐憂。成妃的性子很是溫和,平素裏的愛好也多是侍弄花花草草呀,心情好眼神好的時候繡個花做個針線什麽的。橫豎不指着那個吃飯,耍着玩也就是了。因她的名份上只是嫔位,所以身邊的上等宮女只有六個,粗使的四個,小太監四個。
也許是因為平素裏的日子太無聊了,所以自打希顏來了以後,成妃就象是撿個洋娃娃似的。每天圍着希顏團團轉,玩得不亦樂乎。
首先第一樁就是給希顏做衣服。叫丫頭打開庫,親自帶着希顏去裏面選料子。雖說希顏如今養育在宮裏,可好歹是個漢人之後,按祖制是不能穿旗袍的。漢人的衣服是個怎麽做法穿法,成妃已經好奇很久了,以前一直沒有名目,現在光明正大了,自然是想玩個夠本。她宮的六個宮女都是滿旗的,不懂這個。可同住在寶華殿西院的宣妃卻有兩個漢軍旗的宮女,本想借來用兩天的。可那個同樣閑得無聊的宣妃聽說了這麽個玩法,也是興沖沖的帶人殺了過來了。于是乎希顏便淪為了兩位娘娘的芭比娃娃。每天讓她們量來量去,摸來摸去的耍着玩。
衣服料子雖是那兩個宮女裁的,可做起來卻人人有份。也在這個時候,成妃和宣妃才知道池兮顏這個漢人家的小姐居然不會女紅,雖說也拿得起針,可論起針角來實在是慘不忍睹,就更甭提刺繡了。問她最擅長什麽,兩個字:寫字。
當衆演練了一下後,成宣二妃果然不得不承認,張相家出來的小姐就是不一樣。瞧這字寫得多好!也于是乎,在沒幾日,宣妃奉诏侍寝的第二天,康熙皇帝駕臨啓雲院。
因為事先宣妃就提前通知了,所以啓雲院上上下下早就做好了迎接聖駕的準備。希顏更是一大早就讓成妃親自挖出被窩,上下狠勁一個拾掇。淺碧色的長衫儒襖上細細點點的繡着若幹枚空繡的桃花,深碧色的鳳尾裙上只有料面上原織就的淺浪暗紋。清淡素雅的衣着自然也得配上相宜的發式,簡簡單單的墜馬髻上除了那副面簾外,就只有一朵淺鵝黃色的芙蓉絹花,還有發鬓上用來绾發的一對赤金如意環了。因衣着是以碧色為主,所以那如意環上也纏了一縷淺碧色的絹帶,長尾绾在發後輕輕系系的打了一只蝴蝶結。首飾上也以清秀為主,一對小巧精致的碧玉明珰,腕上一串碧玺珠鏈。整個人看上去簡約裏透着溫婉。
很标準的成妃式愛好!
康熙在瞧仔細希顏的裝扮後,扭頭沖成妃微微一笑,頗有幾分贊許。成妃瞧見心裏也很是喜歡!宣妃見狀趕忙是笑着提醒:“兮顏,皇上可是聽了我誇你的字好才過來的。還不趕快寫一幅字給皇上瞧瞧。”
希顏聽罷趕忙又深深作了一個萬福後,細聲輕問:“民女才疏,表哥只教了柳體。敢問皇上,要寫些什麽才好。”總得有個內容吧?
康熙眯起眼瞧了瞧榻下不遠處這個身形小小的女孩,略一沉吟:“昨個兒白晉那個西洋教士給朕進了幾瓶葡萄酒。那你便寫王翰的涼州詞吧。”
“遵旨。”
寫字自是不能當着皇上的面擺案寫字了。更何況不過是首小詩而已,也犯不着那麽大的動靜。是故領了旨的希顏便是挑簾進了右邊的書房。那邊成妃的丫頭香樨已然鋪好了字,研好了墨。可希顏走到案後卻依然是習慣性的先執起了墨筆研了數下。
倒不是說忘了那首詩的內容,怎麽說那詩也是中學生必備科目嘛,只是因為詞裏的句子太過引人暇想,不得不讓希顏想些別的。研了三十六圈,定下心來後,希顏便執起了筆,細細的在平萱上書下了內容很是不普通的四句詩詞: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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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嗯!不錯!若輝的字已經算得上張家最好了,你跟他四年可以練到這個程度亦算是不錯了。只是筆力微弱,且行書之時雜念太多,導致行書不暢,幾處停滞。柳體講究以瘦勁著稱,所寫楷書,體勢勁媚,骨力道健。你的字,勁媚之氣倒還有三分,可是力健卻連一分也無。”康熙一邊拿着希顏寫下的書楷看一邊評論。雖說話裏貶義頗多,可瞧那眼神裏的喜歡,也猜得出他的真實心意了。
宣妃聽了趕緊笑着接話:“皇上每日裏瞧的好字太多了,也不想想兮顏今年才多大,又是一個女孩家,寫成這樣已屬不易了。”
“更何況,這孩子身子骨不好。哮疾裏帶着敏症,打從半個月前起了楊絮,就在屋裏也不敢摘面簾了。皇上說她筆力不勁,可不正是嘛。”成妃的話說得就是較宣妃婉轉,雖說同樣是護着兮顏,可聽在耳裏就是順舒。
康熙放下紙箋,擡頭看看這個小丫頭,果然還戴着面簾。略略想想後,沖李德全說道:“太子的哮症一直是林國康看的,這幾年也有些起色。明兒讓他進來給這丫頭瞧瞧。有了好身子才能有好腕力!成妃,你也多喂着點她,看這孩子瘦的。”說罷,成妃趕緊拉了兮顏謝恩。之後她們夫妻三人又閑聊了幾句後,康熙便轉道去尚書局去視察皇子們的課業了。
他前腳才走,後腳宣妃就以身上乏為由也走了。臨走時瞧她那氣色很是有些不順,成妃也不在意,只是拉了兮顏一個勁的說笑,中午進膳時更是夾了許多葷菜在兮顏的碗裏,且飯後不許進茶,就讓丫頭領她去午睡養膘了。
希顏在這裏不算奴才,加上成妃這裏皇上也少來,便安排她住在了側屋了。房子不算小,裏面東西安置得也很是齊整。香樨服侍兮顏睡好後,便拉了門出去了。
聽腳步聲走遠了,兮顏才微微睜開眼。瞧着雲帳上的流蘇花紋,心裏一陣好笑兼冷笑。
好笑的是自己居然有幸一睹千年大帝的真容,也好笑康老頭身邊的大太監居然真叫李德全,最最好笑的是自己居然也在大部分清穿小說裏的女豬一樣在老康面前露了一回臉,小示了一下身手。
十足狗血的戲碼,俗套卻不怎樣無趣。
以前希顏就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麽人指揮張若輝軟禁了自己。那時不知道張若輝的官階,後來知道了以後,他身後的主子自然就不用費事再想了。老康今天來,名目上打的是宣妃前幾日侍寝時的戲言,可事實上呢?
好不好讓自己偏偏去寫那首詩?
希顏的歷史知道雖不豐富,但好歹也知道康熙大敗葛爾丹的事是終于康熙三十六年的。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從成妃那裏聽到的話,總結出這個身體與那場戰事有關,并不困難。再加上今天這麽一樁:“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老康這是啥意思?
這個身子的父母死得其所?還是表示戰争本就殘酷?
老康說的話從來都是算數的,是故第二天上午太醫院院正林國康便是領着小役來到了啓雲院裏。對于他號脈的結果,希顏絲毫不在意。因為號脈的真實結果,林國康是不可能全盤告訴自己的。身為太醫院的醫正,他必然是老康的心腹。按說一個小小的孤女,縱使養在宮中,有了病也叫一般太醫來瞧也就是了。居然勞動院正大人親自來訪,必然有老康的用意在。其中一條恐怕就是盡可能速度快的讓自己在宮中出名。
而果真的,在林國康問診後的第三天,希家出名的小豬便被宜妃娘娘親自點名,由成妃帶領,前往莊宜院,參加宜妃娘娘的慶生活動。
宜妃在老康的衆多老婆中,在現代人眼裏算是比較出名的一位。其出位的原因歸功于《KX微服私訪記》裏她女一永配的角色。而事實上呢,在眼下宮中的地位裏,宜妃也算得上得寵位尊了。首先他生的兒子很不少,五阿哥九阿哥十一阿哥,雖然十一已經死了,但好歹也是生了三個兒子。而且這三個兒子的年歲相差的并不少,五阿哥今年二十一歲,九阿哥十七歲。十一如果活着話,也才只有十五歲。歷時這麽多長還能生下孩子,可見她的受寵程度。更何況,如今五阿哥已然是多羅貝勒,九阿哥也已被封為貝子。清人最講究:‘子憑母貴、母憑子貴’。相輔相成之法雖然在制約後宮與子嗣上面很是有效,但也确實脫不了□裸互相利用的嫌疑。且,越是盛世繁華時,此種現狀就看得越是真切。
老康的後宮當中,三位皇後全部仙逝,皇貴妃位缺,貴妃位缺,四妃之中惠妃是早失了寵算進半個冷宮的人,榮妃德妃宜妃三家并列,地位一樣。只可惜榮妃的父親只是個員外郎,德妃就更不用說了包衣出身,還曾做過仁皇後的宮女。如此比下來,宜妃的父親佐領一職雖然不算頂高,卻也在三人之中拔了頭份。是故她生辰之時,前來拜分的客人實在是落驿不絕。
清朝後宮有規制,四妃以上者過生辰慶誕時,外官可進宮拜謝。當然,拜歸拜,卻也只是隔着簾子意思之上獻上禮物說談幾句便讓回了,不可能見面更不可能留下來吃飯。但就如此,這一上午的時間也是沒個消停。忙成這樣的宜妃自然是沒有功夫來‘接見’她的姐妹們。只是讓五阿哥在內屋侍奉各位母妃內眷。
好吃好茶外帶好香料的日子打發起來并不算難過。內室的女眷們領頭的自然是榮德二妃,六嫔當中的成嫔僖嫔定嫔宣嫔怡嫔良嫔都來了。貴人們更是堆了不少,當然貴人以下的後妃們都沒有被宜妃留下,就各自回去了。後妃之下,各府的女眷們來了也更是不少。福全常寧的大福晉留在內室最裏側與皇妃們混跡一處,而皇子們的嫡福晉則與三位小公主和幾位親貴格格們混在一塊兒。
成妃這些日子以來瞧希顏是越瞧越喜歡,怕她受人氣自進門起就一直帶在身邊,怕她席間無聊就一直輕聲指點着她誰是哪個什麽地位來歷。固然說安慰她的效果,不過想來也有碎嘴無聊的意思。希顏的對策自然是四年以來的一慣路線,裝乖裝乖再裝乖。
只是這一次,保守戰略似乎已經不再管用了。畢竟在一堆旗裝婦女當中,她一個漢裝少女實在是太過的與衆不同,引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