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試

滿人們習慣夜宴,是故正經慶生活動和盛宴都擺在晚上。上午的時光用來應付各府各宮的獻禮,下午的時光則是用來聽戲。對于此兩項事務,希顏都無甚興趣。上午的時光全在那邊聽成妃瞎串,下午的時光裏呢,成妃聚精會神的聽戲,而自己呢?京劇嘛,還有興趣聽聽,勉強算是聽得懂。可康熙盛世裏,京劇壓根還沒有誕生,流行大腕是昆劇。咿咿呀呀的根本聽不懂他在叽歪個什麽!百般無聊之下,希顏只好坐在一邊吃她的花生瓜子大杏仁,外帶香噴噴的廬山雲霧。

這宜妃宮裏好東西就是多,上午吃的茶是雲滇,下午換作了雲霧,而且都是新新運來的雨前茶。現下才只是四月十九號。今年的谷麗是四月初七,不過才半個月的光景,宜妃就吃上這樣的好茶了。再加上今早才從玉泉上打來的水,沖出來的茶水就是好吃。

一時高興,就吃過了頭。再加上旁邊小桌上的四季幹果,吃得希顏是肚子裏直發漲。沒奈何只好是出恭解手去了。成妃正看戲看得過瘾,覺得身邊有人拉她,扭頭一看希顏的模樣還有桌邊上的一堆果碎,就明白了。點頭示意香樨帶她出去!而她呢,則拿着帕子作勢擦嘴,可她那明明顯顯抖動的肩膀卻表明她根本是在偷笑。超不厚道的人啊!

希顏無奈随香樨下戲樓,一樓角屋裏有專門供女客們解決內部問題的屋子。出恭淨手後,自有小丫頭拿着香膏兒抹手。荷花味的脂膏,粉白柔膩,抹在手上甚是舒服不說,還趁着肌膚更加淨白漂亮。

“漂亮,漂亮,好漂亮。”

突然冒出來的一串話,吓得希顏差點沒絆倒,這是哪位啊,說話這麽不靠譜!不過聽聲兒好象不太象是人聲。順聲音瞅去一看,就看戲樓下面那側的假山涼亭上。十阿哥正逗着九阿哥剛剛才送給宜妃的一對絲椋鳥。

聽成妃講,九阿哥自小既不喜歡文也不喜歡武,抓周時拿了一把金算盤就是不撒手。長大了果真就是只對經營有興趣。按理來講,滿族八旗親貴是不允許經商的,皇子自是更不可能。可這條例如今講來,也只能是面面上的文章了。哪個親貴是親自露臉站櫃臺跑江湖?還不依着底下的包衣奴才們使喚?是故,九阿哥自十三歲就開始在宮外經商,因此手頭上面很是寬裕。連帶着宜妃也沾了兒子不少光!每次宜妃過生辰時,胤禟都會挖空心思給她老娘置辦各式各樣的新奇貨色。

似今年送來的禮物都十足的讓各宮娘娘們大開了一頓眼界。三十六匹蜀錦、三十六匹蘇貢、三十六只雙面繡的蘇州團扇、還外帶三十枚各色裸石:紅寶綠翠白玉珠蟾的明晃晃擺了一案臺。這些還都只是鋪墊,重頭戲竟是一對極其難得的絲椋鳥。

宮裏女人多,寂寞時長,所以各宮裏大約都養了不少鳥雀,其中以鹦鹉八哥為多。各宮娘娘們閑來無事,逗鳥取樂。可若論起學舌的本事,書上卻記載以絲椋為最。只是這鳥兒居于南方幽僻處,而且極怕生人,很是難得一見。去年福建巡撫在太後萬壽時貢上來一只雀兒,喜得太後什麽似的。宜妃想來也是眼紅,私下裏有兒子閑說了。沒成想,這老九真給她老娘給弄來了。

白玉做的細欄杆,赤金的鑲頭籠門,提勾是金底上的琺琅彩貴麗炫目。更難得這籠兒裏的絲椋竟是一對紫背絲椋,光鮮可愛。讓九阿哥一提進屋裏就在那邊“娘娘吉祥、富貴榮長”“傾國傾城、永豔無疆”。吉祥話都說得和人不一樣呢!自然是喜得宜妃什麽似的。

剛才戲才開了沒一會子,希顏就瞧見胤礻我下樓了,還以為他幹什麽去了呢?卻不想着竟然跑這邊來逗鳥玩了。那鳥倒也确實是好貨!只是他一個阿哥,還是從十一歲起就讓宜妃養了好幾年的小子,怎麽這麽不給宜妃長臉,跑這兒來了?無怪乎有人叫他十棒槌,更無怪乎到雍正朝時,老八老九都死了,冰塊四卻沒殺了他。太笨的人,殺了豈不可惜。

低下眼簾來輕輕笑了一下後,扭頭就準備回前樓那邊上去繼續裝她的乖寶寶聽戲。卻沒成想,才轉過廊子,就瞧見廊下,九阿哥胤禟抱着雙臂正斜斜在靠站在牆上,正好堵住了希顏的去路。〔今天上午給宜妃來拜壽的阿哥并不多,老大在四川,太子位貴不來湊這份熱鬧。老三和老五現在還在樓上看戲,希顏最好奇的雍正帝讓他老爹扔外省去了。七阿哥胤佑倒是來了,可他的臉希顏早看得不待看了。老八老讓他爹留在乾清宮辦差了。十三和十四以及剩下的還在尚書房上課。是故,這時戲樓上下,留下來的就只有知識分子胤祉、溫文和潤的胤祺,長得和她娘一樣豔的九狐貍胤禟、憨憨胖胖的十阿哥胤礻我,外帶定妃娘娘的兒子十二阿哥胤裪,一個看上去和神仙差不多的世外美男。〕

這什麽意思?

希顏眉頭一皺,正思索着要不要行禮時,就見這位俊美得天字第一號風流情聖在那邊一擡手:“伊立!”免禮?

他既然免了,那自己正好省事。

希顏今個行禮早已經行夠了,有人給自己省事哪有不聽話的份?可她這邊剛伸直了腿,那邊的九狐貍就一個媚眼抛了過來,不陰不陽的調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說你怪,果然怪異。池郁楠是絕計不會教千金小姐說滿語的,難不成是張若輝?”象是選擇題。可那桃花眼裏深不見底的機狡和冷冷的笑意,卻讓希顏覺得他根本是在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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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詞?

他也許真是行家,可希顏自認功夫也不是很差。更何況自打那天康老頭來‘陛見’後,希顏就知道老康肯定要展開行動了,行動的方向不外乎是他的兒子們。胤佑和張若輝商量了半天把自己扔進宮裏來玩,肯定不是因為宮裏夥食好。再加上前因後果,猜測來看的話:多半是自己這個身體的家人之死與阿哥們脫不了關系。可在葛爾丹大戰中,老康到底帶了哪幾個兒子?目前希顏知道的只有當副将軍的大阿哥胤禔,老七那個時候掌的是鑲黃旗大營。其它的還有誰?就不曉得了。太子是肯定沒去的!他在監國嘛,可是如果真有什麽情況的話,他也能伸過去手的。

這個九狐貍這個時候冒出來,難道也有他的份?算算那年他還只有十三四歲,應該還在尚書房沒畢業。自是不可能。F4裏的老八一向武略不精,更何況那時候他也不大點,也自是不可能帶上他的。那胤禟跳在自己眼前幹什麽?挑撥是非?還是指點迷津?他的對頭到現在看來不過是太子和大阿哥二人。老四現在的實力還沒有機會表現出來,老八的苗頭還更是小小嫩芽一眯眯。這樣算下來的話,那事估計是和老大老二脫不了關系了。

這麽聯想下來,老康童鞋把自己窩藏在江南還改了身份來歷,就說得過去了。只是一廢太子是在康熙四十九年。而今年只是三十九年。十歲的歲月啊!自己怎麽熬過去呢?

這丫頭果真是怪異得很吶!

胤禟眯了眼瞄着五歲外那個身形着實嬌小的漢裝女孩,聽了自己那樣的話,她居然也不驚不也惱,只是半仰着頭,亦眯着眼睛瞧廊頂上的漆花圖。真真的一道驚雷辟到了海裏,半點動靜也沒有!不過好在前些日子,皇阿瑪也在她那裏吃了虧。寫了那樣的詩詞楞是半點火星見不着。更兼之當時宣妃還在場!宮裏人無人不知那個從蒙古喀爾喀來的女人多年前就和大阿哥的母妃惠妃結下了梁子。有她在,原本是告狀的最佳時機。皇阿瑪想來亦是作如是算,才順着宣妃的話路去啓雲院的。可沒成想?

小丫頭,本事不小啊!

有你的,不過這條路長着呢,看看最後到底是誰玩了誰?

想罷,就放聲喊了一句:“老十,幹什麽呢?五哥找你嗯。”喊完話,依然擋着廊子不動地方。而希顏也不急,仍舊淡淡的站在那裏,榮辱不驚。這個情形看得跑過來的胤礻我是一陣泛楞!他雖然也在昨晚兒上聽到了八哥九哥的對話,并且按安排剛才躲這兒來玩鳥,卻沒料到一向和小丫頭們套詞無敵的老九居然沒擺平了這個坦拉溫珠子!

相攜回返右樓,上樓梯時瞧着對面樓梯上的那個丫頭片子,就是俯在老九耳邊低語道:“不行?”

對于這一點,胤禟沒反對,只是看着那個依然平靜無波的丫頭邪邪一笑,勾着老十的肩膀道:“怕啥?我不行,不是還有八哥和你嘛。晚上,等着看戲吧。”

這三個人到底在樓下唱了什麽戲,廊子擋着,沒人看得見。

可樓上發生了什麽,他們三個也沒瞧見。

戲樓從來分男女雙座,東樓為主,坐的是各位母妃,右樓自是各家的阿哥及滿州親貴。今個雖是宜妃壽誕,可皇上沒駕臨,其它親貴們來得也不多。老的幾乎一位沒有,湊趣的都是老九請來的年輕親貴。

老三老五和老七,十二的性子素來好靜,四個人正好一個小廂。剛才戲剛開時,還看了幾眼戲碼。可沒一會子老十不見了,然後又過了沒一會子對面樓上的小丫頭不見了,然後她前腳下樓,後腳老九也走了。

“這麽看來,那傳言是真的了!”胤祺的眉頭皺得很緊。畢竟當年葛爾丹大戰中,他也去了,掌的正黃旗大營。如果傳言是真的,自己想洗清幹淨也不容易。額克裏雖然讓招贅到了蒙古,可他畢竟是簡親王濟度的自幼養在府裏的長外孫。他老婆海青郡主又是奇他特最寵愛的小孫女。一個蒙古郡王的孫女全家死了,已不算是小事,更別提這個郡王的另外一個身份是固倫端靖長公主的額驸了!而且奇他特的族裏尚的可不只是一個公主。二十九年和碩純禧公主也嫁到了那裏,嫁給了奇他特的長孫班弟。麻煩啊麻煩!

老五發愁得要死,胤祉卻是一點也不急:“真的假的,和咱們有什麽關系?我是鑲紅旗,五弟你的正黃旗那時候可都離得那邊好遠的。若說離得最近的,倒是七弟掌的鑲黃旗了。不過若真的是皇阿瑪把這丫頭交給張若輝帶到江南的,那估計和七弟也扯不上邊。聽說,還是七弟把她送進宮的?”一邊說話還一邊瞅老七的反應。

胤佑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事實上在昨天晚上之前,他的心情還算是比較平和的。因為他很清楚額克裏的死和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可是昨天晚上聽到那消息以後,心裏卻象打翻了七滋八味所有的調料罐子。倒不是怕連累影響,更不是擔憂着皇阿瑪的各種試探,反正自己的腳已經治不好了,他們打個半死也與自己沒關系。所傷心的不過是張若輝的态度!

一直以來他都是那樣的護着自己,從小時候替自己抄罰書,到最後在葛爾丹草原上替自己受了那樣重的傷,情誼深重得宮內宮外無人不對他敬重。可現下?

“皇阿瑪素來天機獨斷,他想些什麽做些什麽又豈是咱們能猜到的?既然和哥哥們都無關,那麽就只管瞧着便是了。”胤裪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盞。雖說他并沒有特指什麽,可胤佑知道,他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也是,皇阿瑪要做什麽?連皇子都無法抵抗,更何況是若輝?

皇室,真是個無趣的地方!

也許,自己這個腳瘸得,真是個時候,也真的很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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