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病
慈寧宮,是歷代清穿小說當中,太後她老人家最常住貌似也必須住的宮殿。
可事實上呢,現下的慈寧宮裏卻是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在住。宮中唯一剩下的孝惠皇太後,不願意呆在冷冰冰的養老院裏,便從寧壽宮內移居到西六宮的壽安宮中。這裏與後妃們居的地方較近,平素裏不太得寵的妃子們如成嫔定嫔宣嫔等,也多願意到這裏來和老太婆子作伴。
慈寧宮,雖說是太後的地盤,但是對于孝惠來講,那是一生終不可及的夢想。少初時,那裏就已經是孝莊皇太後的居所。對于自己的太姑姑,孝惠的崇敬敬仰之情是不需要任何言語的。可是,那樣的山太高,高得讓其它周圍的小青峰變成了小草包。順治皇上看不上自己,即使他與他的母後感情并不親睦。後來的康熙皇上倒是對自己尊敬有加,可孝惠明白,自己與康熙不過是幾年名義上的照拂罷了。在他困難危困的時候,站在他身後的皇太後是孝莊,而不是自己。
是故,即使孝莊太皇太後已然崩逝十三年了,可她仍然不敢輕易到慈寧宮去。
當然,這一次是例外。
因為,皇上下了旨,讓自己親手把那個,血緣上來講是自己侄重孫女的小女孩幽禁在慈寧宮內。
關在哪裏好呢?
孝惠想了半天後,決定把她關在西三所後面幾處院落中那處最靠近東北角上的小院裏。那院子在西三所裏最小,可是離乾清宮卻也最近。這,也許就是自己作為一個前輩,能對她作的最好的安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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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名義上的幽禁終生,可好歹待遇上并沒有差到哪裏去。
只不過是院子裏雜草多了些。
只不過是屋子裏的蛛網灰塵多了些。
只不過是院子門口常年多了兩尊會伸胳膊動腿的門神。
只不過身邊不再有小丫頭和宮女服侍。
不過,這樣也蠻好。
自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省得象以前那樣活不活死不死的成天裝死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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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如此想法後的希顏,在囫囵睡了一個晚上後,第二天就開始了她勤奮灑掃的工作。首先是屋子裏的衛生。因為是小院,以前不知道作什麽用的,反正地位應該高不了,所以院子裏只有正位上的一間二間的正屋以及東南角上一間小得象值班房的小耳屋。
正屋因為只有兩進,所以家具并不多,內室裏一張水曲柳雕博浪紋的架子床,一只雙開門的衣櫃,一只還算是齊全的梳妝臺,以及一張卷雲紋的長條書案。外屋呢,則是中規中矩的臺案、左右四椅兩茶幾,兩花幾。
院子裏有一眼井,轱辘頭雖然破了些,但卻也還能用。滑桶下去不多時倒也真打上水來了。捧在掌心裏嘗了嘗,味道倒還不算壞。先是拿苕帚掃灰,然後又拿清水擦洗家具,最後一遍又一遍的沖洗地板,直到地板上那厚厚的灰塵不見露出了青灰相間的大理石地面來,才算是罷手。窗戶門櫃并沒有損壞,漆色雖掉了些,橫豎不影響用也就是了。只是擦洗幹淨完了,上面擋風的紙是不能用了。希顏只好沖門神要來了貼窗戶的毛邊紙和漿糊,華麗麗的當了一回裱糊匠。
勞勞累累的整整十天後,正屋總算是活出來了一個模樣。也到這個時候,希顏才把皇太後差人送來的生活用具逐一擺放在了該辦的地方。淡碧色的帏帳、厚厚的褥墊、紫綢的床單上還有一只裝了決明子的碧衣枕。被褥有三床,厚的薄的加厚的。此外還有洗漱用的兩個銅盤,一個簡裝的用來洗腳,另外一個加了琺琅彩的大約是用來洗臉的。脂膏水粉的也還算齊全,只不過希顏對于化妝一向興致缺缺。大許是聽人說了自己唯一的愛好是寫字吧,所以筆墨紙硯倒是送來了很不少。附帶的還有十幾本諸如《女誡》《烈女傳》《忠女錄》之類精忠報國的書冊子。目的大許是想改造自己腦袋裏反叛的動亂思想。真是可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希顏可整整想了一個下午才想出那樣的好點子來的。自己的目的當然不是象外面人所想的那樣,自己的目的很簡單:再度幽禁。
雖然被關在一方小天地實在是憋屈了點,可是不這樣又能如何呢?順着那麽老康師傅的意途周旋在他的兒子們中間當無間道兼犧牲品?抱歉,我愛看小說,不愛演小說。更何況小說中的那些女豬們之所以心甘情願受老康的種種擺布兼折磨,無非是因為她愛上了一二三四五六七等數字軍團中的一位或者好幾位。情不自禁嘛!犯傻的女人被當成棋子是順理成章的事。可自己沒有那個愛好,那麽高難度的工作實在是做不來。
不如此,便只能除宗氏名流落江湖!聽起來挺潇灑風流的,可實際上日子過起來恐怕會很慘。這個身子雖然太小,但好歹是個美女胚子。流落在外不出三天,肯定讓人賣到青樓裏面去。一雙玉臂萬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那是什麽樣的日子?雖未經歷過,但好歹在書裏電視上看了也不少。相較之下,被關在這麽小小一方天地,倒也不算是什麽太難的事情。
反正,不過是寂寞而已。自己早已經寂寞得慣了!比起那些間不知住了多長日子的無菌室病房,這裏有天有地有綠苗,已經算是很好很好了。
康熙原想着不過關她一月兩月,這從小沒吃過苦的小妮子肯定就軟下一身的硬刺,好好聽自己的話了。卻沒有想到,日日呈遞上來的回報折子裏卻都是寫着那個風薩在小院裏日子過得多麽充實。
親自提水打掃衛生,鋪設家具擺置,在院子裏除草,沒事幹把除下的草曬成幹草編成麻花辮後做成了一大兩小的草墊子。天氣好的時候,把墊子放在院子裏一個人滾在上面扭來扭去的鍛煉身體。那小院子裏還有兩株垂柳,盛夏來臨的時候,聽人說她居然把耳屋裏那只小床板給拆了,乒乒乓乓的搗弄了好幾天後,居然在樹下面吊了一只秋千來玩。秋深了,天氣一天天的冷了起來。自己故意不讓人給她送炭盤去。她倒也不惱,更有甚者,她似乎早想到了這事,快入冬的時候就已經把編好的草席改成窗戶那樣的大小挂在了窗戶上面。然而北京的冬天是很冷 ,尤其是康熙三十九年冬。才一立冬便厚厚的下了好幾場大雪,那小院裏的雪堆了近兩尺深。
也許是天氣太冷,所以自打下雪那天開始就沒見她出屋過。前半個月裏每天小太監送進去的飯菜還有人搬進屋裏再送出食盒來,可是連着三四天回報的人說屋裏的人都根本沒有出門動過食盒!
這是怎麽個意思?
凍病了?
還是那妮子又在轉什麽花花心思?
差人過去一探時,情況卻是:“回皇上,風薩郡主不好了,渾身燙得跟火似的,一腦門子撞在牆上,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一句回話聽在耳裏,康熙手一緊差點沒有捏碎手裏的茶盞。
這個死妮子,骨頭還真和他阿瑪額娘一樣,夠犟啊!
不過朕這輩子還沒有擺不平的丫頭。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以後有的是機會調理她。現下還是先看病要緊,趕緊是吩咐李德全親自帶了人把風薩移到壽安宮去,自己随後也趕緊跟了去。
到壽安宮時,李德全已然是指揮着宮人把風薩從慈寧宮擡來,安置在壽安宮的東配殿裏了。三四個太醫正在輪流看診,個個臉色都不是很好看。而那小妮子的臉色呢?已然不再是燙得火紅了,冰冷冷的青灰寡白,額頭上的傷正有宮女在輕輕的拿藥酒擦試,兩寸寬的口子上已然不再有鮮血逸出…………
這妮子看來是玩真的啊!
不是拼死了一撞,是絕不可能撞出那麽大個口子來的。
她是真想死?
小小的年紀,就這樣不怕死嗎?
眉頭一皺,收回眼神,左右瞧瞧卻發現:“皇額娘呢?”按理來講,自己把人送到壽安宮來,皇額娘應該是關心情切的跟在左右才是啊。畢竟這個風薩可是她莾古思家的嫡系孫女啊!
李德全聽了這話就是一陣犯愁,可不回似乎也不太合适,便婉轉回答:“回皇上,太後在寝殿裏收拾東西呢?”
收拾東西?
收拾個什麽東西?
康熙有些犯怔,快步帶人來到壽安宮正殿後面時,卻瞧見寝殿的門大敞着。年已五旬,平素裏總愛一身鮮豔的皇太後卻穿着一身藏藍的素邊旗袍,頭上也只戴了幾件素色銀器,一臉平靜的正指揮着兩個丫頭在那邊翻箱倒櫃。
“暖兒,你這麽小氣做什麽,都給哀家翻出來,一件別留。”
“可太後,這些衣服都是您出嫁時特意從科爾沁帶來的念想。就這麽全給了風薩格格,似乎?”
“似乎什麽?我不給她,難道讓這丫頭穿着宮女的衣服上路不成?橫豎是活不成了,好歹也穿上件新衣裳再上路。”說到後面,聲音很是哽咽了。暖兒聞言趕緊是過來勸慰:“太後,別傷心了。小格格就這麽走了也好,不然落在宮裏,恐怕……也落不了善終。您這麽疼她,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造化,是好造化。原想着這妮子命好,有那樣的父母,日子過得應該是順風又順水的。長大了也不發愁嫁不到個好人家,海青的性子是斷不可能拿女兒去做交易的。可…………真真的呼啦啦似大廈傾。那詞怎麽了?哪裏不對了?額克裏就是個機關算盡的笨蛋、蠢豬。這江山是誰的關他什麽事?天下是好是壞又與他什麽相幹?以前瞧他為了海青放棄爵位的模樣,倒也算是有些膽色,可這個渾帳王八羔子,為了別人的事弄得一家人死光光,斷子絕孫,好不易風薩命大,跑出來。可這些年,瞧瞧把這孩子給折磨成什麽樣了?十三歲的丫頭放在先皇那個時候,早嫁人了。動作快的恐怕連孩子也生出來了,可你瞧瞧那孩子瘦成什麽樣了。個頭竟比不過只有九歲的敦恪去了!我苦命的孩子…………”
孝惠是越說越氣,眼淚止不住的又是想流出來了。可不行不行!這個當口自己哭有什麽用。“我不能讓她光着髻走,活着我救不了,死了我要管到底。晴丫頭,把去年過壽時收的那套翠玉頭面首飾給我拿出來。對了,東珠也少不得。死人是要引魂的,沒了東珠鬼也要欺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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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全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皇上的臉黑成這個樣子了,吓得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小心翼翼地跟在皇上身後,看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離開了壽安宮。
外面天上又在下雪了,潔潔白白的雪景本來是皇上最愛看的景致之一,可現下,康熙的眼神裏卻是壓根一點旁的東西也看不着。徑自的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回了乾清宮。待回到宮裏時,靴底靴面都已經是泛潮了。李德全打手勢讓小太監端溫熱的姜水來給皇上泡腳,自己則趕緊給脫披風,拿熱乎乎的手巾給皇上仔細的擦手。擦了兩遍瞧手上熱乎了後,便把暖暖的玉手爐放在了康熙的懷裏。這時候,姜水已然是送來了,小太監瞧萬歲爺那臉色,吓得哪裏敢動手?李德全無奈只好親自上手服侍皇上脫靴,怕水濕過高激了龍足,就先用熱手巾輕輕的擦了幾遍,才敢放到盤裏。可就這樣,足下的酸痛也是讓康熙不由得腳一縮,回了神,低頭瞧瞧腳下的情形,再擡頭看看宮裏幾個吓得臉色蒼白的內監使女,嘆了一口氣後,擺手讓她們都下去了。
內廷關好後,康熙便使李德全把那闕詞拿了出來。
燈下細瞧,那紙已經不甚齊整了。事後幾次再看它時,康熙都氣得差點沒撕了它。可最後到底忍住了,揉一遍扔在地上,第二次氣極了最後仍然是揉緊扔在地上。
原想着,自己對風薩不算苛刻。若不是自己聽到風聲就立刻派人去額克裏家,風薩早在火海裏燒成一堆灰燼了。關她四年,這四年時光裏除了行動不得自由外,還不是好吃好喝的待着?那個張若輝,不知他是真的怕戲演不真,還是怎樣?居然還親自去教她讀書寫字。若輝的學問字跡那可是一等的好啊!就算她真的是蒙古郡主又怎樣,不是自己,她哪裏用得起那樣的人教她。自己不過是要她配合一些,讓自己把當初那樁事情徹底弄個清楚罷了。可這死妮子,居然犟到了那種地步。發燒了,爬出來告訴門衛一聲,難道朕會不管?這半年裏瞧她問門衛要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朕哪樣不給了?可她居然這樣和朕嘔氣!拼不過甚至還一頭準備撞死?
可轉念一想:皇額娘說的也對!
大清的江山歸誰,關額克裏什麽事?他是為了海青連自己要承的一等公爵位都扔了不要的男人。富貴榮華、身名地位,他是根本不放在眼裏的。
而這天下是好是壞,他們遠在蒙古基本上又是牽扯不到。甚至于,也許天下大亂,蒙古便有機可趁。這北京城再度變回元大都,亦不是不可能性的事。奇他特那麽寵他的長孫女,将來的日子肯定差不了。
可額克裏沒有那麽做!
他心裏記得他是大清的子民,記得他的祖先、他的責任。
而結果呢?
難道朕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