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情詩

自打康熙三十九年春末進宮,到現下的康熙四十一年正月初九,算起來,希顏已經在宮裏呆了小三百天了。這其間發生的事情不少,但大多都是希顏自找的。

沒辦法,我就是不喜歡當釣餌!

不過本着白吃白喝人家的概念,如果老康同學現在要拿自己去和蕃或者說下嫁某個權臣的話,吃人嘴軟的希顏是絕不會有任何異議的。但是,讓我嫁人可以,玩人——不行!

一來,是因為某女懶,懶得猜人心思。

二來,還是因為某女懶,懶得一天到晚,一年到頭演戲演個不停。偶爾客串可以當作是調節身心,當成職業就有點适應不良了。套句現代名詞:本小姐身體欠小安,恕不接長客。

不聽大老板的話,讓砍頭都是理所當然的,就更不要說關禁閉外帶小禁足了。反正咱又不是沒當過宅女?不過,再宅的女人讓關上那麽大半年,聽說可以出門後,還是會很高興的。尤其今天這樣的日子肯定會家有兇犬,自己這個聰明人當然得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喽。

孝惠老太後不愧是在宮裏混了幾十年的人,不但奉送給希顏一枚‘禦賜通行’的金牌,還附帶兩份大禮。一份是她這個曾太太送給曾孫的,另外一位則是希顏這位表姑送給表侄子的。暈死!說起來還真是近親!

胤祐今天家有喜事,當然是不上朝的,也指不上他會到宮裏來請安、順道接走希顏。不過,某七阿哥從來很有眼色兼伶俐勁,他是沒來卻派了貼身小太監秦喜兒來壽安宮侍伺風薩郡主。

因壽安宮離西華門甚遠,是故秦喜兒在請示了風薩郡主的示下後,兩個人繞道後宮,準備直接從神武門出禁宮。現下時間尚早,才過了辰時一刻,宮中上下的主子們即便起身也是才剛剛起來,所以宮道上面很是清靜,一個人也沒有。

對于這種情況,風薩很是樂意。過延慶殿經體元殿,出了隆福門後,西六宮就算是甩在身後了。雖然只隔了一道紅牆,但是好歹算是出來了。

不同于內廷的是,出了西六宮後,宮女們的身影尤其是上等宮女的身影就是瞧不見了,取之代來的是十步一崗,三十步一哨的皇家親衛軍,錦黃馬褂的一等侍衛。這麽冷的天,希顏裏面穿的厚厚的棉衣棉褲加棉袍不說,外頭還披着太後昨個夜裏翻箱倒櫃找出來的一件猩紅的猞猁毛大氅。雪白的狐貍毛手籠裏還抱着暖乎乎的手爐。可就武裝得這麽嚴實,身上還是直泛冷。可轉眼再瞧瞧這些大衛侍衛,頂多一身棉衣,卻得站在大涼地兒四五個時辰,動都不準動一下。這麽苦的差事,居然還得近族親貴才能擔當,并且還搶破頭。實在是不理解啊不理解!

因為要走神武門,是故出了隆福門後,秦喜兒領着希顏就是想北面走。轉過禦花園的假山圍廊後,順貞門就在眼前了。一想着終于可以出宮了,希顏的腳步就是走得瘋快。可是走到泉山映月那塊兒,希顏一個瞟眼卻是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純悫?

這麽早又這麽冷的天?

她怎麽一個人站在千秋亭那兒?

而且身邊連一個嬷嬷宮女也沒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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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亭雖然仍算是內廷所在,可好歹是出了西主宮了。她一個未出閣的公主這麽早站在這裏,實在是招人怪了。剛想上去問句話,卻不料,秦喜兒一下就是拉住了自己的衣襟。伸手指是一個勁的噓?

怎麽了?

有什麽講究嗎?

“萬歲爺恩旨過,每逢每月數九之日,允許輕車都尉策淩來禦花園千秋亭,與純悫公主敘話傳詩。”秦喜兒說話間,希顏就已經瞧見一個着正三品朝服的年青男子是轉過那邊的影壁牆,往千秋亭方面走過去了。

因為隔得不近又有諸多景致阻擋,所以希顏看不清楚那人的長相,只靠身高與形體來看,這個策淩應該屬于很MAN的代表,且走路來英姿飒爽中又自有那麽一股沉穩莊重的勁兒。想來氣質應該也差不了!行至千秋亭上,先是給公主行禮。純悫自然是未等他禮到,就先行虛扶起來了。然後兩個人就是一前一後進到亭子裏面去了。

千秋亭,名字叫亭,但其實是一座閣樓。想來屋子裏面此時肯定是溫暖如春了吧?

出宮自是要驗腰牌的。因風薩平常少在外宮走動,所以宮門上的侍衛都不認識這位一身蒙古華服的貴裝女孩。不過自打她亮出那枚後面刻印着孝惠的禦賜通行金牌後,想來今後也再不會有人不認識風薩郡主了。順貞門侍衛大領班聽聞風聲後,趕緊是跟過來給風薩郡主千請安。風薩心情甚好,也不待為難他,擺手上了馬車後,就是和秦喜兒出宮去也。

當從車簾裏看着那又高又大的朱紅牆頂逐漸消失在密林兀杉後,希顏的心裏不能不說是有所感慨的。再華美的宮殿又如何,再威嚴廣廈、世間唯一的禁宮又如何?不過是一座冰冷的紫禁城罷了。

法華經上曾把一城喻為小乘之涅盤。猶為風險道,化城共止息。

雖說此城并非彼城,不過話意倒是貼切得很呢。

胤祐為人素來低調,再加之自葛爾丹一役後,無人不知他腳疾難返,終生與皇位無緣。是故平常也少有官員們來七阿哥府上添花加瓦。又兼之這次出生的小阿哥已然是七阿哥府中第四個孩子,第二個男孩了,所以意義上也算不得太重大。胤祐的帖子不過也只發了素來和他交好的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還有十二阿哥胤祹三個兄弟爾。各府的女眷們自是不在此列,幾位福晉包括太子妃在內都有禮物到場,不過來的卻只有三福晉容悅和四福晉蘭慧兩個。五福晉扶霞原是要來的,只是昨個吃壞了東西,所以只得讓五阿哥一個人來應景了。八福晉琪夢按說也是應該來的,可他舅舅瑪樂渾家今日擺了大宴,所以也沒有來。

算算下來,客人竟然用不了一雙手便可數得過來。人雖是少些,但胤祐卻也不在意。事實上,他今天擺這百日宴,着實是另有目的的。

希顏本預想着今天七阿哥府上會是車水馬龍的景致,卻沒想到,府門前、大堂裏竟與平常沒什麽不一樣。家裏傭人上上下下各斯其職,根本沒有一丁點大客要來,手忙腳亂的模樣。是自己來得太早了?還是自己走錯門了?亦或者七阿哥府上的家奴們本領超群,可以在瞬間就變出滿漢全席來?

一路納悶納到了書房裏,秦喜兒回話,希薩登門進屋。

嗯?這裏倒是還有幾位客人。不過即使不用搬指頭也數得過來了。心下一嘆,難道得不得皇位真有那麽重要?大臣們不來也就算了,就連兄弟們也如此寡淡,就實在是很讓人接受不了了。随即掃向胤祐的眼神裏很是帶了幾分同情。

“風薩給三阿哥請安,給五阿哥請安,給七阿哥請安,給十二阿哥請安。”禮不可廢,再腹诽,場面功夫也是要做的。

胤祐笑笑,擺手示意她起來,坐到西角上她以前最愛窩的那個圈椅上去。對于這間書房,希顏倒是不陌生,不過這幾位阿哥在這裏,就實在是有點……

“才離開幾天啊,就裝生分啦?怕我鋸了椅子腿還是怎樣啊?”

一句笑話,自是不能不坐了。

而且在場這幾位阿哥都屬于安全派的數字軍團,做好心理建設的希顏也就不再客氣了。

“這是三哥新送來的茶,你嘗嘗?”胤祐親自端了一杯新茶過來給風薩。

希顏瞧他賴坐在一邊的樣子,就知道他又準備考自己玩了。反正以前在他書房混日子的時候,這種事也玩多了。不過瞧他今天那閃閃亮的眼神,就知道這茶肯定是有來歷的。

胤祐喜素淨,所以宋代白瓷向來是他的最愛。

溫潤白膩的釉碗裏,淡黃的湯色至純至潤,這香氣也有別于一般的茶葉,極是清新。最妙的就是這碗底泡開的兩只茶葉。淡綠的嫩葉裏夾着銀白色的毫心,形似花朵,宛若蓓蕾初放。

有了!

不過直接說出來就未免俗了點。

希顏挑眉想想,輕輕的聞了一口這茶湯的香氣後,笑語道:“昨夜月明渾似水,入門唯覺一庭香。”

韋莊的《白牡丹》!

可對?

胤祐還未及說話,老三胤祉就已然拍起手來了:“剛才聽七弟講,風薩妹妹的茶道如何精通,還只當他吹牛。現在看來,果真不虛!不只茶好,詩詞也好。只是這詩是別人寫的,未免有讨巧之嫌。風薩妹妹自作一首,給我們聽聽如何?”

這白牡丹茶原是極難得到的好東西,若不是和胤祐投緣,也舍不得拿來與他共享。卻不料讓這個蒙古小潑婦一下子就猜到了,實在是郁悶。是故,胤祉先捧後摔,誓死要奪回自己的面子。胤祺胤祹是知道三哥的性子的,更何況剛才他們兩個也都沒猜對,現在讓風薩得了頭籌,實在是心有不甘,全部樂得看笑話。

胤佑沒料到三哥有此一招,先想幫希顏來着,不過扭頭一想,若輝的詩詞一貫極好。他教出來的人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吧?

看着眼前這四張看戲的俊臉,希顏實有舉目望蒼天、無語淚流的沖動。難道自己和今天這個日子實在犯沖?為什麽都逃出紫禁城三十裏地了,居然還得賣藝?

白牡丹詩?

作是不會作的,剽竊嗎?自己這回穿越可是清穿,不是架空。唐詩宋詞,自己知道的他們肯定會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他們未必不知道,尤其是那個胤祉。傳說這家夥一輩子都在給老康修書。這種人才豈是說混就是混過的?

可到底怎麽說才能不丢份呢?

靈機一閃: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缟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

林妹妹,對不起啦!

誰讓你生得晚些,名氣又大了些。不偷你的難道要我偷那個寶哥哥的什麽“出俗太真冰作影”?不過你詠的是白海棠,現在卻讓我轉成白牡丹了。不過反正裏面也沒有指名點姓或者暗喻海棠之類的,裝就裝一回吧。

希顏在吟完詩後,很是自我陶醉的YY了半天。不過這半天怎麽身邊連個動作也沒有啊?難道說雪芹大哥的文采有限,騙得了現代文盲,卻騙不過古代詩聖?

可這幾位全部一副呆呆的樣子,應該還算是不錯吧?

“好詩好詩,真的是好詩!不過有幾個字眼聽得不是很真切,趕緊寫出來給三哥瞧瞧。”胤祉不說話則已,一說話連珠帶炮,而且不帶任何遲疑的拉了風薩就去書桌跟前讓她筆錄剛才的那首詩。寫字希顏是根本不害怕的,四年的苦練,連老康都覺得自己水平不錯呢!更何況胤祉?

不一會兒就寫得了。而得了真跡的胤祉更是興奮異常,逐字逐句推看下來,真是字字珠玑啊!越看越有味道。胤祺和胤祹也看得很是興奮,只有胤祐看向希顏的眼神裏很是有些奇怪。并且,在看到那三只興奮讨論得正熱火後,拉了風薩就是到了角落裏。

神色嚴肅的上下掃量了希顏若幹招後,很是不情願又兼之很是有些不相信的顫聲問道:“若輝連這首詩都告訴你了?”

一句話驚得希顏當場差點暈過去。

我的那個天媽呀!

自己的運氣怎麽就這麽背?別的穿越女吟完詩後,得到的都是滿滿當當的星星眼和光裏光當的跳得當當的紅心閃閃。怎麽到了自己這兒就讓抓了現形?

不過,這不對呀!

什麽叫若輝連這首詩都告訴你了?

難道說自己那個表哥童鞋也是個穿越份子?

可是自己認識他不是一天兩天了,實在是看不出來他有哪裏象穿越人。并且有一兩次自己說走嘴,練字寫成缺胳膊少腿,也沒見他有任何反應。應該不是吧?

而且,以胤佑現下的語氣和神态來講。怎麽聽都覺得這首詩不是表哥作的?倒有點象表哥童鞋的初戀情人給他的訂情詩,然後兩個人XX分手後導致的特殊紀念品的味道。

不過說到這裏了,希顏有一件事是非問不可了,不然非憋死她不可:“七哥,為什麽表哥到現在都沒成親?”

大清朝流行早婚,男子最遲十六七歲也就都成婚了,就算有某種客觀原因不能成婚,也肯定有訂婚了。可是張若輝童鞋今年過了年已經算是二十二歲的高齡未婚男青年了。可身邊不要說大老婆沒有,小老婆不見,就連侍妾通房丫頭都還在丈母娘家養着。

這個情形實在是怪到一個不行!

希顏在桐城那邊時就已經好奇若幹時間了,只是沒有機會打問。到了京城,看到七阿哥狂擁表哥童鞋時,曾經一度以為兩個人不倫。結果此設想破功于某位阿哥一院子的老婆兼孩子!

現在有了這麽好的天時地利,自己不給他人和一下,實在是對不起可立刻的牌子。

見胤祐一臉青白相交的呆呆模樣,小聲試探:“是不是他的初戀情人死啦?”

一記死光掃射,吓得希顏趕緊就是另換新思路:“那就是他身體有…………”問題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已經讓胤佑狠狠的捂見了嘴。

而那個一慣在人前人後都溫文無害的七阿哥胤佑則突然象變了一個人似的,渾身散發出危險且冷酷的氣息。那眼神中沒有保留的淩厲和殺機則讓一時說話沒經大腦的希顏明白了,什麽叫一語成谶。

【第二卷:選擇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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