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若好
元宵佳節是正月中最後一處熱鬧的風景。宮內宮外內城外城到處都是一片歡騰喜樂的模樣,東西長安大街上更是挂滿了各色各樣的彩紙燈籠。或遠或近間,各色煙花爆竹的響聲不絕于耳,小孩子們天真可愛的表情在各個街角都可輕易看到。當然,也有很多很多黯然的眼神,藏在貧窮與身份的背後,讓人不忍多看哪怕只那麽一眼。
風薩今天一大早就進宮了,陪吃陪喝陪笑陪玩了一整個白天外帶小半個晚上後,終于自由出宮了。現在天色雖黑但時辰并不晚,而且因為節日的特殊性,所以真正好玩的夜景才是正開。老九家裏備了好酒好宴,請了不少兄弟們去喝酒,當然,出宮前,胤禟也叫了風薩。只是,風薩并沒有回答,只是沖他略略笑笑後,就是帶着阿爾哈圖走了。夜景之下,她孤單靜茕的身影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憐惜,只可惜,她從來不是需要別人憐惜的小女兒。那天在壽安宮,她看出了這些人臉上驚訝表情的原因,然後從那天開始就再也不和任何一個說話了。
“算了,讓她靜靜也好。”胤祉多少是知道風薩脾氣的,強拉她進來,只會讓她覺得難堪。萬一惹得姑奶奶犯了脾氣,這個年就過得更不好了。
這幫子人裏胤祉是老大,他一拍板自然沒人再提拉風薩入夥的事。強顏歡笑,嘻嘻哈哈的就是拉結着上馬去老九家湊熱鬧了。胤祥本覺不忍,想去陪陪她,可是胤禛的眼神卻告訴他,自己不能去,而且去了也只會惹她心煩。因心事拖步,所以走到最後面,意料之外,看到從來和老九喜歡吊膀子的十四黑着臉一個人走在最後面。
“十四弟?”有些事是不需要問的,前幾天十四弟過生日。十六歲的生日對于皇子來說是很重要的。過了生日後就不需要再上尚書房進課了,可以開始慢慢接受一些皇阿瑪派的事務,開始正式的皇子生涯。那天有很多人到他新封的府邸湊熱鬧,十四表面上很高興,可眼神卻始終往府門口瞟。他在等誰?胤祥知道,只可惜不管他等了多久,那個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禮物倒是有的,只不過是第二天才借了自己的手送給了胤祯。一對很漂亮的冰種翠戒,看得十四當場就氣得扔一邊去了。可後來,還是親手揀了起來,好好的擦淨了放到了絨盒裏。
“風薩曾經送了我一句話:做一輩子的朋友,不好嗎?”
猜也猜得到是什麽時候送的!胤祯冷哼一聲,沒有搭理十三。胤祥那個時候喜歡風薩,胤祯是很生氣。不過後來他不喜歡了,卻更讨厭他了。他憑什麽不喜歡風薩了?
這幾年胤祥早已經習慣了十四在這個問題上對自己的憎厭,也不氣惱,只是邊走邊告訴他自己的心得答案:“當時我問她為什麽,她告訴我,她怕傷了我。後來我想通了,因為我也怕傷了她。”皇阿瑪不同意,意昧着前途太過無亮,她的身份依然敏感,一個處理不當,便會真正的害了她。所以,風薩說得對,當一輩子的朋友,其實真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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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顏一直不太喜歡過年,尤其是似元旦中秋元夕這類總能和團圓扯得上邊角的節日。原因有很多:不喜歡熱鬧,厭煩家中各房親戚為了股份醫權的明争暗鬥,不喜歡讓親戚們點頭論足,明地裏教育暗地裏評判她和齊磊的不正常關系。當然,那都是後來的事了。不喜歡過年其實是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了的習慣。因為在那樣的日子裏,有太多次自己都是一個人呆在無菌病房裏的。看着玻璃窗外煙花燦爛的夜空,即使那個時候其實并不懂得什麽叫昔人孤寂。年幼時的記憶緣自于病因的無奈,而年少的記憶卻因為父母的離異。在自己六歲那年,母親和父親離婚了。原因很惡爛,醫院裏女人太多,父親犯了錯誤,母親不肯原諒他。所以在認識‘張若輝’前,希顏總是一個人過節。而認識他後,心細如發的他陪了自己過了三年大大小小幾十個各式各樣的節日。那樣的男人,讓自己如何不愛?
當然,這個張若輝對自己也很好,四年在桐城的日子裏,每一個節慶他都會陪自己一起過,每一次都會有應景的禮物:小兔子模樣的燈籠,喜鵲連枝模樣的月餅小模子,有一次這樣的元夕節裏,他還送了自己好大一盒子禮花。他握着自己的手拿着線香,點着了引線。然後看着繁華如燦星奔湧而出的焰火點亮了那個不眠的夜晚。
是誰說的?上帝在東面給你關掉一扇窗,必然會在西面給你打開一扇門!
上帝是誰?希顏和他不太熟。不過,中國人都知道的老天爺童鞋實在太會開玩笑了!居然送了自己這麽一個‘重來’的機會。可是,真的能重來嗎?不能重來,因為即使再倒退一萬遍,自己依然會選擇氣他離開。只是,也許方式可以變一變。對,也許一切的錯誤都緣自于自己的那個決定。如果換一個方法的話,也許後面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他不會因情變移了性情,自己和齊磊也不會陷進那個沒有結局的意外裏。
可是,縱使想了幾百個一萬遍,希顏也實在想不出,除了那個方法,自己還能有什麽法子能讓他離開自己。
“不回海上繁花?”
明明已經走了很久,可是在岔口處,她依然選擇了回家外的另一條路。阿爾哈圖知道她心情不好,可是現在的時辰真的不算早了。
“現在還不能回去?”走了十幾裏的路,怎麽可能不累,不過現在還不能回去睡覺,不管今夜是否能睡着,現在都不能回去。
“為什麽?”阿爾哈圖皺眉不止,從幾天前,她問了自己那個奇怪的問題後,風薩就變了很是奇怪。每天不是鑽在藥房裏不出來,就是早出晚歸滿郊野的騎馬。今天:“你在躲什麽人嗎?”應該是這樣的吧?
總算是猜對了!
希顏回手拍拍他的肩,給了他一個贊許的表情。
可是,阿爾哈圖卻更糊塗了:“你連十四都對付得了,海善有什麽可怕的?”那個海善貝勒怎麽看都是講理的主,只要明講不喜歡,他也不會死纏的。可風薩現在的模樣,實在是看着讓人犯糊塗。
就知道這小子想不明白,不過他想不明白才對。如果連他都想通了,自己的計劃可就真的不成了!
兩個人一直在外面晃到三更,才回了海上繁花。
果然,何順回了話,說海善貝勒等了郡主一個時辰後走了,留下一匣東西。希顏打開一看,竟是一匣浮元,每種的口味都不同,紙條上清清楚楚的寫着十八個浮元的個中滋味。海善的字,也很是不錯嗯!
“讓廚房煮了吧,順道再備些點心小菜,我和阿爾哈圖都餓了。”
不多時,一桌精致的飯菜就擺在了後宅的寝樓二層上。桂嬷嬷讓兩個丫頭去睡了,她則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靜候吩咐,自己和阿爾哈圖同桌共食的模樣,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阿爾哈圖好象餓得很厲害,一桌子飯菜大半都掃進他的肚子裏,希顏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兩個浮元。一個蓮蓉一個赤棗的,都很甜,甜得讓人發膩。皇室的東西,太好了,好到失去了本該有的味道!
吃得滾飽的阿爾哈圖暫時不想睡,而風薩似乎也沒有睡意,左右日子無聊:“上次的歌很好聽,再唱一個吧!”
這種日子唱那種情歌?還是在京城?尤其是自己宅子外常有眼線,這個阿爾哈圖還真是會給自己找事。不過反正日子無聊,唱是不能唱的,彈倒是可以。張若輝送給自己的這架筝,真的很順手嗯。輕撥琴弦,神話淡淡流出。
沒有上次哀婉凄厲的嘶吼,也沒有痛徹心肺的共曲,有的只是淡淡的無奈和哀傷。
琴聲這邊已經太久沒有安然睡一個覺的阿爾哈圖終于在淡淡的筝聲中安然睡去,琴聲那面,北海的林子裏,張若輝卻聽着心怡微笑。
她終于還是回來了。有心情彈琴,雖然曲調淡了些,但起碼不那樣悲傷凄婉,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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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四合夥辦的那處店鋪終于決定在二月初二那天開張了。店鋪的名字,三個人各取了一個。胤禛寫的是永壽莊,十三起的是萬青館,希顏看看這兩位的字條,搖頭不止,将早就想好的名字寫在了紙上。
“如意樓?”胤禛看着皺眉,這什麽和什麽嗎?
胤祥倒是猜得出一些風薩的心思:“永壽也好,萬青也罷,其實都不過是如他人意而已。如意樓,我覺得挺好。”
三票兩票通過,胤禛還有什麽辦法?
不過:“你這字太弱了!”風薩的字寫得是不錯,可是那是小字。寫起鬥筆來,腕力就顯得不足了。胤祥也覺得如是,希顏看看自己寫的那三個字,确實是不很合意。可是,自己可不想用老四的小隸,十三不方便明面上出現,自然不能用他的字了。
最後,希顏帶着四阿哥家的古蘇頓來到了張府。
張若輝在家養了一個月,病勢好得差不多了。不過皇上仍然沒宣自己晉見,就只管呆在家裏繼續漿養就是了。這日正在練字,就聽楓書回話說風薩郡主來了。
當下一怔,風薩很少主動來找自己。這次?
“表哥,求你三個字作招牌。兮兒不會白用你的,以後你吃的藥我全包了,好不好?”風薩摟着張若輝的胳膊,撒嬌撒得十分可愛。
張若輝看看她這副怪模樣,又瞧瞧站在外室裏的那個四阿哥親信,頓時明了。當下就是點頭了!風薩高興得趕緊到書案跟前給他鋪紙,研墨。歡天喜地的小女兒态,好象真的小妹子一樣。張若輝微笑無奈,問清楚了哪三個字後,潛腕轉筆将三個鬥大柳字寫在了條幅之上。
“別看了,再看小心匾掉下來,砸掉你的眼珠子。”
開張前一天,胤祥‘路過’北海,‘順道’進來看情況,一進門就瞧見風薩指揮人往正樓上挂匾。那塊匾擦得可真亮!胤祥瞧瞧仍然握在風薩手上的那塊軟布,很不厚道的刺激她!
風薩哪裏是肯吃虧的人,當下就是飛給他一個媚眼,然後學店小兒那般戲谑:“這位爺,咱們店裏有新制的龍筋壯骨膏,保您服用之後龍精虎筋,日站夜威。您老來點?”
當下刺激得胤祥什麽話也不說了。
理由自然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十天前,廣東那邊傳來消息,兆佳樂殊感染瘟疫,不幸病故了。到底是真死假死,誰也知道,但是這個消息卻讓仍然肖等着她的三位阿哥不得不面對現實了。皇阿瑪讓她‘死’了,那麽她就再也不會出現在衆人面前了。
胤禟當晚又拉了自己去逛青樓,同行的還有十二和十三。他們哥三喝他們的,風薩一點也不急的慢慢品着她的梅子酒。最後三個全喝倒了,留下清醒無比的風薩指揮他們各自跟來的長随太監分運回家。當天夜裏,胤祥就睡了那個嬌柔若滴的小清倌。
這消息是老九告訴自己的!并且,強烈要求自己當晚再和他去京城裏新開的一家院子裏,又挑了兩個送到十三家裏去。
太兄友弟恭了!沒幾天,十三阿哥的風流韻事就廣大風揚在北京城的每個角落裏。
想刺激自己,他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的。
風薩刺激完人,笑得樂呵呵。拉了胤祥進得館內,果真拿了一只淨壇出來。胤祥當下表情抽抽,面色漆黑,想罵人可這前後左右都有奴才……死風薩,你等着!
“你看你,大白天的想哪裏去了?太不純情了。”希顏在确定十三誤會了自己的好意後,打開壇子給他瞧:“這裏面放的是可以清肝解酒滋陰固本的舒肝潤春丸。你最近喝酒喝太多了!”現在身上都能聞到酒味,真是夠嗆。
“謝了。”胤祥無力接過。不過看這藥丸子,倒突然想起一樁舊事來:“那次在外蒙,你放在我帳裏的那枚解酒丸,是不是加了料?”雖然事後問十四,他怎麽也不說。可是看他當時驚愕的表情,胤祥就知道那丸子裏肯定不知加了什麽東西。
希顏聞言疑惑:“你沒吃?”要是吃了的話,肯定知道自己加了什麽的?
胤祥無奈白了一眼她:“我正要吃,十四就進來了。他搶着吃了,不過表情很詭異。”說着眯眼,看風薩。
希顏聽了半天沒說話,眨着眼睛,心裏這個納悶,明明自己在十四的帳子裏也放了一枚的啊?他怎麽跑去搶十三的吃?不過轉念一響,頓時明了。想必是十四無聊,準備去找十三臭擺白,結果……
“你到底加了什麽?”胤祥很想知道。
“鹽!”
“什麽?”胤祥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鹽!吃飯用的鹽,我讓何順從廚營裏弄了兩錢精鹽來加了進去。”叫完,看到十三已經開始摩擦的雙掌,趕緊解釋:“我可是好意噢!喝成那樣光吃藥有鬼用,必得多喝水才是正道。”可是喝成那樣,估計很難起來吃水,不過如果吃了鹽的話,再渴睡也熬不住嘴幹嗓幹,肯定會爬起來喝水的。
希顏覺得自己當初的行為實在很偉大,胤祥卻聽得面色抽抽。
“好啊!你說的很有道理。那麽為了讓我最近多喝水,那麽風薩妹妹可不可以把皇阿瑪最近賜給你的滇白明個送到在下府上嗯?”
“你搶劫!”風薩當場翻臉,那可是滇白,十三太黑了。
胤祥拍桌子立馬和她吼,風薩也絲毫不讓拍桌子吼回去。兩個這麽不成體統的主子,看得旁邊負責灑掃整貨的奴才們人人一臉菜色。
古蘇頓瞧着倒是挺高興,當晚就和四爺回了這事。
胤禛仔細聽古蘇頓講完白天發生的事後,嘴角起彎。十三最近确實太憋屈了,和風薩這麽吵吵散散火也是好事。不然一勁在女人身上用工夫,未免傷身。
不過:“四爺,奴才後來瞧見,十三爺走後,風薩郡主突然一點氣也不生的模樣了。”
胤禛一挑眉,古蘇頓繼續回報:“依奴才愚見,十之八九風薩郡主是故意惹十三爺和她吵的。”頓了頓,瞧瞧自家主子的臉色後,繼續多嘴:“風薩郡主好象對十三爺仍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