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僖敏
老康童鞋五十整壽,宮裏宮外的節目安排得滿滿當當。一大早天還未亮,風薩就起身了。只是為了今天到底穿哪件衣服,還是費了不少時間。訂婚的日子耶!總不好再象平常那樣穿得那樣素淡,可如果穿得太過喜氣又極容易讓人覺得自己太過急切。萬般無奈的站在衣櫃前好久後,最終決定穿那套亮桔色織金紫蝶彩飛旗袍,旗圍選的一條繡着海棠連枝春的蘇緞。比甲顏色稍淡些,鵝黃素裝團花鑲銀粉的顏色,不是很喜氣卻十足明亮鮮妍。
頭飾選了一套紫晶蝴蝶百花齊飛的套飾,是年慶時節通貴人賞給自己的。材料并不稀貴,卻難得手工精巧可愛。況且在今天這樣敏感的日子裏,自己實在不宜戴太後德宜賞的東西。
打扮停當後,時間已經是不早,略略用過早膳後,就帶着何順并禮物一起,坐着朱紅羅蓋的帷車前往紫禁城了。
東華門外早已經是車水馬龍了。
今天雖然免朝,可湧入皇城的人卻比平素多了不知多少倍。但凡與皇室扯得上親戚關系,或者有臉有面的朝廷顯貴,今日無不擠身前來。雖然有可能這些人連皇上的面都瞧不上,或者只能遠遠的瞧那麽一眼,但卻也非要湊這樣的熱鬧不可。
東華門外的值班護衛最是有規有矩,早已經将車馬分出三六九等安排妥當。似自己這等車馬,便排進了最裏側的頂級內道。畢竟,象今天這樣的日子裏,任誰也知道風薩郡主必然會在宮中逗留到很晚。進皇城時,值班房內登記造冊的小太監已經增添到了六個,卻仍然在東華門外排了頗長的隊伍。當然,那樣的規矩并不适用于自己,因為自己有太後親賜的禦賜通行金牌,無需登記,想來則來想走則走。對于此等特權,從來有人眼紅,只不過平素裏就算有人眼紅也沒人敢多置一詞。可今天?
“風薩妹妹好大的面子,真是讓人看着好生眼紅。”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身側後方傳來。
風薩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竟是僖榮貝勒。這小子今天居然又是一副風流邪蕩的德行,還真是喜歡演戲。看了一眼,沒有說話,扭頭繼續往前走。這般不理不睬的模樣,看得齊克新心裏這個火大,快走幾步并肩趕了上來,看到風薩隐藏在淡紫色輕紗羅下漠然的臉色後,心情大好,逗趣:“小嫂子心情不好?可是海善哥哥把你惹着了?”
做人無聊到他這種地步,真是夠嗆!
風薩本想不理他,畢竟僖榮就算是皇室貝勒,也不能随便進西六宮。只要自己呆會一腳踏進隆福門,耳根子就算清靜了。只可惜,天不遂人願,才沒了沒多遠,就碰上了F4。
與平常的F4不同的是,今天這幾位都是帶着家眷來的。老八帶着琪夢,老九帶着他家的蓮雅,老十領的最不順眼是阿霸垓的琪瑛,十四小屁孩也帶着寶媛。八位大佬男人們都是如同僖榮一般的正經皇子朝服打扮,女人們也各按品級裝等,琪夢琪瑛一身正紅嫡福晉裝扮,蓮雅和寶媛都是粉衣裝束。萬惡的舊社會啊!
“風薩給八爺九爺十爺十四爺請安,爺吉祥。給八福晉十福晉請安,福晉千喜。給九福晉十四福晉請安,福晉吉祥。”非常有教養的分等級挨個見禮。老八夫妻的反應最是正常,胤禩很快就笑着擺手讓自己免禮,琪夢則笑着拉自己的手道:“妹妹真是多禮,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麽。”
好一個自家人!
風薩非常自覺的拿眼睛斜掃了一眼十福晉琪瑛。這是兩個人第一次正式打照面,琪瑛本不算膽怯的,可是讓風薩這麽斜眼一掃,頓時覺得身後一陣泛涼。十阿哥胤礻我趕緊拉她,下意識的想把她掩在身後。動作不大,卻讓希顏心底泛上一絲好笑來,終于逮到個出氣的了。低眉一撇眼神,瞧也沒瞧老九和十四,對于那兩位帶的女眷更不在注意的範疇之內。可越是這樣越可以感覺到那兩位的緊張感。寶媛是自己親手挑給十四的。以前在德妃那裏常見,小姑娘嘴甜得很,姐姐姐姐叫個沒完,雖然風薩的生日算起來不過才大她兩天。今天小丫頭沒敢上來,不知是怕十四不高興還是覺得自己今天神色不對。吓唬人,确實蠻好玩的。希顏有點開始理解老康為什麽有那種怪癖了!
一堆人正自無語時,後面上來套詞的新鮮話題了。
“四哥四嫂,十三弟十三弟妹。”
有人破局,場面頓時好了許多。而風薩也樂得順坡下驢,輕輕甩了甩帕子後,就是一句話不說帶着何順走人了。小家夥的表情很是豐富,緩和了風薩心中不少的郁悶。只是才走了沒多遠,後面就有人趕了上來。
“風薩!”
是胤祥?這位老兄,就算你不喜歡你家小老婆,也犯不着這麽明晃晃的把人扔下,跑來和自己說話吧?風薩今天很不厚道,見人就想刺激。雖然沒有說話,可胤祥也瞧得出她眼神裏的譏俏,翻個白眼給她後,正經和她講話:“今天王叔就要和皇阿瑪求親了,你可想準了?”
這十天,風薩閉門不出,所以怕是不知道皇城內外就她和海善的事傳成什麽樣了。胤祥卻是聽說了的,不管是表面上僖榮貝勒的放蕩調戲惹得風薩郡主紅顏震怒,海善貝勒平淡應對的戲碼,還是暗地裏大家都清楚的彼此揭瘡疤的皇室最常見大戲,加之海善這幾日始終不郁的臉色外帶風薩郡主閉門謝客的德行,都成為了坊間最熱門的傳媒話題。各種版本争相出爐,傳得繪聲繪色,情節曲折、內容豐富。簡直比三百年的TVB編劇還狗血惡爛。
每天阿爾哈圖都會傳回來最新版的故事情節,聽得風薩眉梢嘴角止不住的抽過一輪又一輪。小何順的臉色才是精彩萬分,到後來風薩幹脆純心誤導小家夥,逗得他氣惱萬分的模樣比那些故事有趣不知多少倍。
“和你說正經的嗯。”來來往往都是人,沒辦法象私底下那樣揍她回神。
說什麽?有什麽好說的?
風薩看看一臉真誠的胤祥,又瞧了瞧始終跟在後面不出十步的華麗跟風隊,嘴角輕挑:“十三,等着改口叫嫂子吧。”該來的總歸要來,而未變的從始到終都不曾改變。
男人們都擠身到養心殿去了,老康今天一上午都會在那裏會見親貴大臣。女人們則擠進了養心殿邊的慈寧宮內。為什麽會是這裏?風薩開始有點不解,不過在看到慈寧宮後面佩樓上進進出出的戲班成員後,頓時大悟。全皇城最大的賞戲臺子就在慈寧宮,今天來的親眷太多,壽安宮是放不下的。更何況,皇上整壽怎麽也算是國宴了,總是慈寧宮要來得名正言順。
孝康早已經在正殿裏坐下了,身前身後圍着一堆滿州貴婦,熱鬧得不得了。不過在瞧見風薩來了後,還是特意指了暖兒姑姑來服侍風薩郡主到偏殿裏小憩。
進得偏殿後,暖兒姑姑指示兩個小宮女守在門口,虛掩上房門後,掩飾不住臉上急色的傳達太後的疑問:“郡主,太後讓奴婢問您,可曾真想好了。”臉上失望焦急的神情那樣明顯。這十日來,風聲傳得太厲害,太後縱使心急不甘,可卻沒辦法。尤其是在得知十四阿哥的‘意外’事件後,更明白,皇上這回是下了鐵心了。
希顏看看暖兒姑姑的臉色,半晌無語,擡頭仰視天板上的花案良久後,淡道:“姑姑,請您轉呈太後:科爾沁已經足夠榮寵了,榮寵得快到了無法無天,驕霸草原地步。皇上不再是四十年前稚齡無辜的幼子,即使太皇太後仍然健在,也無法或者說不會幹涉皇上這樣的決斷。皇上要的是草原的安定,他會給科爾沁的不會小氣,不能給的也不會再給。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科爾沁已經臨峰極限。風薩的生死,就是科爾沁的興亡。”自己不過是一介棋子,一個風向标。六年前是這樣,現在仍然是這樣。
暖兒姑姑聞言,怔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其實這些事太後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曾想得象郡主這般透徹罷了。這樣聰明靈慧的郡主:“太後不是要逼郡主,只是替您可惜。以您的條件,嫁個皇子都算是委屈的。”以風薩的容貌才氣甚至家世,稱妃稱後才算是相配。可惜的是,時機總是不符。她額娘海青沒趕對時候是因為那時正逢孝誠仁皇後仙逝,皇上悲痛萬分肯定無暇他顧。風薩則更是可憐。
女人們紮堆在一起能幹什麽?
自然是說閑話的說閑話,抹牌的抹牌,聽戲的聽戲。風薩本想窩在配殿裏看書打發時間,可是架不住蘭慧的拉扯,只好陪她去戲樓聽戲。
午膳是擺在慈寧花園的,三月中旬的天氣溫暖宜人,加之今天天色實在作美,風無一絲陽光倒十足明媚,益發給擺在花園裏的喜宴增色添彩。內務府為給老康賀壽,始足了花樣在節目上面。舞龍舞獅雜技雜耍,精彩紛呈時不時迎得一片叫好。可希顏卻看得毫無興趣,只是輕輕淺淺的微抿着女眷席上的桂花甜釀。
男左女右,禦道那方是男人的天下,親王貝勒皇子王公們兩人一桌,喝酒談天興味十足。當然,也有不怎麽高興的,十四畢竟還年輕,掩飾不太住臉上的失望難過。海善就好多了,雖然時不時遞過來的眼神有幾分黯然,可明面上看起來仍然是喜氣洋洋,精神矍铄。
正宴散後,雜耍隊伍也褪盡了。
老康陪着太後移駕到鹹若館邊桃林賞花,陽春三月,漫天的桃花粉白嫣紅,流風異彩。樹下各圃之中,各色牡丹、晚茶、春杜鵑、垂絲海棠開得姹紫嫣紅,奇香鬥豔。早有小太監選摘了各色鮮花奉于女眷席上,蘭慧知道風薩的性子,不拉她她是不會選的,所以就借讓她替自己選的由頭把風薩也拉到了花盤前。
看着十幾只花盤裏顏色紛麗的鮮花,再瞧瞧蘭慧今個的裝束氣質,風薩便挑了一朵開得最是妩媚的‘姚黃’簪在了蘭慧的頭上。牡丹是天家寶貴,姚黃有尊貴的顏色卻亦有着溫柔如暖的神韻,正是蘭慧現在與将來的寫照。
“妹妹,別這樣。”蘭慧看着風薩的眼神,實在是心裏酸楚。她與海善前些天明明還好得很,可才只過了十天就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中間到底出了什麽事,自家爺和十三都清楚,卻一副怎麽問也不開口的德行。今天風薩雖然一直都在淡然微笑,可此刻離得如此之近,卻将她眼中空洞的凄婉瞧得入骨。左右人太多,無法說些真正勸慰的話,就只好推她:“妹妹也選一朵戴吧。”
風薩替自己選的這朵姚黃很得蘭慧的心意,自己要挑朵什麽給她嗯?看看風薩今天的服色,蘭慧把手伸向了一朵‘魏紫’。可是在自己得手前,風薩卻已經自己挑中了一朵粉白色的晚茶。蘭慧也不得不承認,那朵茶花确實開得很美,雖不如牡丹雍榮,卻嫣然嬌麗,幽香寧淡。只是,其中的深義卻讓蘭慧在感嘆風薩聰慧的同時,亦深深的替她婉惜。
賞花過後,就是收禮的時間了。
一排排禮物早已經擺在了鹹若館前的平殿上,每個禮物前都有紙箋用以标明是誰的禮物。老康帶着太後逐一觀瞧,看到中意的自然當場就是一番封賞。皇子的禮物裏面,每年都是老九的最出彩,可是今天老九卻只平平淡淡的上了一只水晶琉璃燈,好看也好看,只是比這往年的禮物顯得無趣了很多。
康熙瞧瞧自家九兒子,心中竊笑,這個老九的心眼就是比別人多。
轉到十四的禮物上時,康熙停下了腳步,低頭看看錦盤上的東西,很是驚喜。這個十四小子性子最是燥,每年都送的些寶刀銀劍類的東西,今年居然送的是自己手抄的孝經!翻開看看,全是小篆,字字工整,從頭一篇到未一頁,字跡一絲未亂,毫無從前那種虎頭蛇尾的毛病了。不錯,很不錯!
胤祯瞧皇阿瑪臉上欣喜,心裏這個忐忑,瞅了一眼德妃。德妃卻沒有看他,倒是太後說話了:“十四看來果真是進益了,皇上可得好好賞他才是。”
康熙是什麽人,怎麽會瞧不出自家兒子的心意。從剛才用膳時就瞧胤祯的眼神盯着風薩不放,現在又看看這孝經。心中好笑,這小子倒是為了風薩什麽事都肯幹啊!先開始裝着喜歡樂殊,和哥哥們争風吃醋,待到騙得風薩回來後,又開始死纏活繞。最讓康熙捧腹的就是,十四居然騙得風薩,把劄克薩喀配給他的布瑞夏比,有了小駒子後又把人家的馬兒困在他的十四阿哥府裏。其中霸道的意味看得康熙笑得快吐血。馬是你的,難道人也是你不成?
賞這小子什麽好嗯?
摸摸下巴半天沒說話,場裏原本很是熱鬧的氣氛在老康的半天不語後,變得有些凝重。大家都知道怎麽回事?眼光直溜溜在十四阿哥和海善身上打轉悠。海善倒是不緊張,他知道皇上的決斷。只是風薩嗯?眼光掃過去,只見風薩正站在蘭慧身邊,替她捏旗圍的領結,根本沒在意旁邊的事情。心下一笑,這小妮子。
“就賞十四禦筆一對吧。”禦筆可是除了三阿哥胤祉外,哪個阿哥都沒有得過的封賞。只是,胤祯拳頭握得幾乎可以聽到指節粉碎的聲音,然後在八哥的一推下,咬着牙叩地謝恩。起來後,胤禩見他那副表情,輕輕在他耳邊低語:“皇阿瑪沒有把直接把嬌蘭賜給你當嫡福晉,算是不錯了。”那個賞頭可是更好。胤祯心下一凜,頓時覺得比之那個,禦筆确是好多了。
看完兒子們的,下面就是侄兒們的了。
康熙以照約定,很順利的把身姿停在了海善的禮物前。海善的禮物是一只刻滿銘文的小銅鼎,乍看并不起眼,可是康熙喜得一把撈了起來,上下左右翻看了半天後,喜道:“海善,這可是左傳九鼎?”
“皇上龍目慧眼,正是左傳九鼎。是臣侄去年在雲南意外得獲的,臣侄不敢貪居,今日特獻給皇上,祈願我大清風調雨順,皇上春秋萬載。”
這個海善就是比他老子會說話多了!
康熙看看海善,突然扭頭看恭王常寧,笑道:“這麽一說朕倒想起來了,去年海善到雲南破案,功勳卓著卻忘了封賞。皇弟,你說說朕今天賞海善個什麽好嗯?”
按照原計劃,常寧應該直接開言問皇上讨風薩給自己做兒媳婦的。可是,老康話聲都落了半晌了,恭王卻什麽話也沒說。康熙眉頭微皺,這是個什麽情形?
倒是海善,突然出列跪下:“臣侄自請,請皇上賜臣侄一個封號吧。”
一語而出,驚得滿堂沸然。剛才那場戲大家都看得真切,分明是皇上和恭王早就作下的套,可是為什麽現在居然變成這樣?上百道眼光刷刷刷的全在海善恭王皇上還有風薩郡主身上打轉。
蘭慧就站在風薩身邊,一聽海善說他要封號時,身上頓時覺得一陣犯冷,難道這兩個人真掰了?緊張的去拉風薩的手,可是拉到手了卻覺得風薩一直渾身都在抖。難道這丫頭氣瘋了?扭頭去看,卻驚異的發現,風薩不是在氣更不是在哭,而是低着頭一勁的在強忍笑意。
笑?
有什麽好笑的?
蘭慧有些想不通,事實上不只她,在場知道內情的不過十幾人罷了。康熙先是氣得頂肺,可是沒幾下就又笑出來了。這個海善,倒是聰明得緊,知道什麽叫攻心為上。
不過,也不能白便宜了你們父子兩個。
想了想後,招手把風薩叫到了跟前。果然,恭王父子兩個頓時神色緊張,康熙心中大樂,輕輕摸了摸風薩的發髻,笑道:“風薩,你說朕賞海善個什麽封號好嗯?”
難得老板喜歡演戲,做員工的當然要奉陪。
風薩擡起頭來看看海善,表情嚴肅又認真。不只表面上,事實上也确實是這樣的。老康讓自己起封號!開玩笑,自己的文言文水平雖然比三百年有所進益,可是怎麽也達不到這種水平吧?起個什麽好嗯?眼光在轉到左側男人堆裏的僖榮時,頓時靈感大長。回手就是摟住了康熙的胳膊,甜膩膩的笑問:“皇上,您準備給幾個字啊?”
康熙聞言,龍眉頓時一挑。自己有上當受騙的感覺,可是事到如今已經是騎虎難下了。捏捏風薩的小耳,笑道:“你說幾個就幾個吧。”
原來胤禟玩暧昧的本事是從這裏來的!
風薩低頭略想了想後,沖着人群中的齊克新嫣然一笑:“僖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