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萬年墓園

……

萬年墓園。

陰雨綿綿中,一座座墓碑若隐若現,這種天氣,來墓園裏的人并不多。

趙嘉妍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站在一座墓碑前。

黑色的碑石上有一張年輕男人的照片,年齡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樣子,五官俊朗,笑得溫柔又陽光。

想來活着的時候,也是女生們喜歡的樣子。

趙嘉妍垂眸眸,對上照片中的眼睛。半晌,笑了笑:“阿哲,好久不見。”

她蹲下身,手指輕輕地撫摸照片,喃喃道:“你肯定希望我和聞樾都幸福吧?所以,我和聞樾在一起,哪怕不擇手段,也是可以原諒的,對吧?”

照片中的男生眉眼燦爛,像個小太陽。

趙嘉妍眼底閃過一抹志在必得。

她一定要嫁給聞樾,無論用什麽方法,聞太太一定要是她!

身後傳來腳步聲,趙嘉妍收起臉上的表情,換上一副懷念悲傷的表情,說:“阿哲,對不起,這麽久才來看你。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能理解我嗎?就算你不理解,也沒關系,我已經受到了懲罰。我遠在異國他鄉,無親無故,住在漏水的地下室,有時候甚至兩三天才能吃上一頓飯,落魄潦倒。你當初說想要看我站在鏡頭下閃閃發光的樣子,我每次想到你,都會咬牙堅持下去。”

“三年裏,我每天晚上做夢,都會夢到我們三個當初在一起的時光,那時候你還在,阿樾也在。可是醒過來,只有我一個人在狹小的出租屋裏。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趙嘉妍落下幾滴淚,忍不住渾身顫抖,捂着唇,哽咽出聲。

聞樾淡漠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等她哭完,最後,他平靜地遞上一張紙巾。

趙嘉妍似乎才剛發現他,看到眼前出現一張潔白幹淨的紙,還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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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揚起頭,眼眶微紅,有種我見猶憐的柔弱感。

趙嘉妍明白自己的優點,也知曉如何利用自己的優點。

她驚喜地站起身,也許是因為蹲得太久,她一時沒穩住,直直地撲進聞樾的懷裏。

聞樾下意識要推開她,可趙嘉妍的手緊緊摟着他的腰,語氣哀求:“讓我靠一會兒,就像阿哲在那樣……”

四年前,聞父病重,一時之間,聞家大亂。

那個時候,他還在學校裏讀研,對于家族事業,還未曾接手。聞父突然病倒,也就趁機讓聞家幾位長輩有了插手光盛集團生意的機會。

聞家大伯想法激進,做事情不考慮後果。那時候他有心表現,正好拿下了市中心一塊地,那塊地位置極佳,交通便利,人口密集,很适合做成商業街。建成之後,能夠帶給光盛一筆極為豐厚的年利潤。

聞大伯也有此想法。

他将光盛集團的一大半流動資金都投入進了這塊地,本來一切順利,可有一戶人家見有利可圖,便當了釘子戶,死活不願搬。

施工進程就一直拖着,停滞不前。

聞大伯心急,就使用了一些暴力手段将那人逼走了。

那人懷恨在心,前來報複。好巧不巧,聞樾那天邀請陳哲一起出門游玩。

那輛做過手腳的汽車被他挑中了。

行駛過程中,陳哲發現了剎車失靈,那時候他們的車速已經非常快了,最後關頭,陳哲将自己這邊的車身撞在了山上……

而趙嘉妍因為陳哲去世,大受打擊,精神有些混亂,錯将他當成了陳哲。那段時間,她一直在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

而聞樾因為愧疚,不敢刺激她,也就一直配合着她,擔任“陳哲”的角色。

後來趙嘉妍精神狀态好了之後,也變得十分依賴他。盡管聞樾盡量保持距離,可是醫生告訴他,冷落她要注意分寸,過猶不及,以免趙嘉妍病情複發。

今天是陳哲的忌日,他還是不忍心刺激她。

聞樾舉在半空的手頓住,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放了下來,任由趙嘉妍埋在他的胸膛上。

聞樾舉着雨傘,也就沒有看到,墓園的角落裏,有一個人正舉着照相機,鏡頭對着的,就是雨中的兩人。

……

醫院。

時初妤的手重新變成了兩只粽子,腳也用碘酒處理過傷口了。

她看着自己凄慘的模樣,苦笑一聲。

一旁站着時凜。

他一身昂貴的西裝也滿是污漬,白色襯衫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泥點點。

那是扶着時初妤的時候沾上的。

他毫不在意,臂彎裏搭着脫下來的西裝外套,整個人随意地靠在牆上。

氣質淡然,矜貴又優雅。

他深邃的黑眸安安靜靜地望着時初妤。

時初妤抿了抿唇,小聲說:“你不問我嗎?”

時凜挑眉,慢悠悠地問:“問什麽?”

他想了想,一副恍然的模樣,說:“你欠我的兩次醫藥費什麽時候還?”

時初妤張了張嘴,沒料到時凜問的是這種問題。

她臉色微紅,說:“我等會兒轉給你。”

上次和這次,醫藥費都是時凜付的。

她都忘記轉給他了。

她說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不問我為什麽出現在帝景豪庭嗎?也不問我為什麽這麽狼狽嗎?”

一般人不該好奇嗎?

時凜都不擔心她是一個奇奇怪怪的人嗎?

時凜手插在口袋裏,濃密睫毛壓下眼底的情緒,他笑了一聲,說:“沒興趣。”

他即便好奇,卻也不會莽撞詢問。

她剛剛那樣絕望,如今好不容易恢複了一點生機,他再去揭開她的傷疤?

時初妤緩慢地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時凜的避而不談,讓她松了口氣。

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狗血,太滑稽了,讓她覺得丢臉。

時凜不問,讓她覺得很慶幸,至少她在他眼裏不會變得可笑。

向柏取了藥過來,時凜自然而然地伸手接過,他低頭翻了一下塑料袋子裏的藥,說:“你家裏幾個人?有人幫你上藥嗎?”

時初妤:“家裏就我一個人。”

時凜擡起眼,詫異地看着她。

能去帝景豪庭的人,家裏多少有點資産吧?

時初妤沉默了幾秒,說:“家人都不在人世了。”

她默默地想:反正這場婚姻就是一場鬧劇,聞樾也就不算她的家人。

時凜手頓了下,換了個溫和的語氣:“我有間房子沒有人住,裏面有家政阿姨,你如果相信我的話,就住那裏去。反正我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阿姨平常也只是打掃一下衛生。你去了,我也不會心疼付給阿姨的工資了。”

時初妤聞言,有些驚喜,她如今正愁沒地方去呢!而且她這渾身是傷,也不方便照顧自己,時凜的提議,無疑是正中下懷。

時凜家大業大,自然也不會心疼保姆費,這樣說,不過也是想讓時初妤沒有負擔罷了。

時初妤卻不會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好意。

“我會付房租的,時先生。”

她一臉認真,倒讓時凜有些好笑。

“行,每個月的房租記得按時付給我。”

時凜口中的房子在江城二環區,距離時初妤的公司很近。顯然,他從時獻口中得知了很多信息。

時凜将她送到了目的地之後,将大門的密碼告訴了她,又和家政阿姨打好了招呼,一切妥善安排好後,才離開。

時初妤剛想要坐在沙發上,就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那件華美的禮服被她折騰得跟塊破抹布一樣。

她皺了皺眉,站直了身體。

“趙阿姨,我出去一趟。”時初妤溫聲細語地同家政阿姨說完,就打開門出去了。

公司裏有一些備用的衣服,正好夠她這些天換洗。

今天周六,蔣馨園不在,工作室裏空蕩蕩的,只有滿地的設計稿。

時初妤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開始收拾東西,日用品應有盡有。

聞樾出差的日子很多,她也一直在為自己的夢想付出,忙起來的時候,工作室就是她的第二個家。

翻找間,一張素描掉落在地。

紙上畫的是聞樾。

時初妤身體僵了僵,蹲下身體,用受傷的手笨拙地撿起來。

畫中的聞樾坐在車裏面,只有半張側臉,線條流暢的下颌微垂,帶着漫不經心的高傲。

畫像生動鮮活,一筆一畫,都能看出作畫人的心思。

那是她與聞樾第二次見面,也是聞樾“求婚”的那一天。

夏日午後,樹蔭之下,她喜歡的人垂眸看她,眼底*了她。

那一幕印在了她的腦海裏,彼時她以為光照在了她身上。

如今想來,聞樾是一場大火,将她燒得屍骨無存的焰火。

太疼了……

時初妤慢慢地捏着畫的邊緣,狠狠一撕,畫像支離破碎。等她再看不出全貌後,她毫不留情地将碎紙屑扔在了垃圾桶裏,随後,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工作室。

……

聞樾從墓園趕去帝景豪庭,發現宴會已經開始了。

豪華的客廳裏燈光如晝,前方有樂隊在彈奏音樂,人流穿梭,一個個手中都端着高腳杯,言笑晏晏。

有人看到了聞樾,紛紛上前打招呼,聞樾一一颔首致意,腳步卻不停。

這樣傲慢又無禮,偏偏無人不悅。

聞樾值得這樣的殊榮,若按年紀,在場有許多人比他年紀更大,可若是按資歷能力,那他則是鶴立雞群,一騎絕塵了。

年紀輕輕接受光盛集團,手段果決,雷厲風行地将光盛擴大了規模,成為全球知名企業。

聞樾也僅僅憑借着自己的私人財産,登上了福布斯富豪榜前五,多年未曾掉落排名。

在場的人,恐怕沒有人不敬畏這個年輕人。

聞樾一路走來,眼角餘光不停地穿梭在人群裏,可一圈下來,都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蹙了蹙眉,心裏有些焦躁起來。

他打開微信,給時初妤發了一條微信。

【聞樾:你在哪?】

他随手端起一杯香槟,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啜飲一口酒。

手機捏在掌心,緩緩轉動着。

【叮】

很快,手機傳來了信息提示音。

聞樾手微頓,慢條斯理地搖晃了一下酒杯,嘴角噙着一抹笑。

每次時初妤幾乎都是秒回,次次都不例外。

自然這一次,也會如此。

他将香槟喝完,才輕輕劃開屏幕。

聞樾的笑僵在嘴角。

屏幕上并不是時初妤的信息。

聞樾心底湧上一絲煩躁,他手指搭在腿上,敲了敲,又點開時初妤的聊天框。

【我到了帝景豪庭,陪你一起參加宴會,但是找不到你,你在哪?】

這次不再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字裏行間,隐約透露出幾分卑微的解釋。

聞樾垂眸,眼底蘊着黑沉沉的濃霧。

時初妤這兩天的不對勁,讓他有些煩躁。

她一向乖巧懂事,第一次和他鬧脾氣。

沒想到溫溫柔柔的人,倔起來,竟是這樣棘手,跟帶刺的玫瑰一樣,美麗又紮手。

聞樾這次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對方都沒有回消息。他的臉色有些難看,渾身上下都壓抑着不安和怒意。

他眯了眯眼,猛地站起身。

聞母正在和相熟的朋友說話,聽到了幾聲壓抑的驚呼聲,她順着衆人的眼光看去,就看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

在場的人滿是贊嘆,這讓聞母內心驕傲又自豪。

她的兒子這麽優秀,讓她這個做媽的,都與有榮焉。

“聞太太,您的兒子簡直太優秀了,我們那些孩子啊,只知道吃喝玩樂,整天正事不幹。”

“哎喲,聞太太,能問一下,您是怎麽将兒子培養得這麽優秀嗎?”

一旁的人紛紛問道。

聞母矜持地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說:“我從小沒管過他的,他都是自己懂事,不用*心。”

衆人紛紛露出羨慕的目光。

聞母心裏更加得意了。

恰好此時聞樾走了過來,他颔首,朝着幾位長輩點頭致意。

衆人笑呵呵地應下了。

“媽,她人呢?”聞樾低聲問道。

聞母皺了皺眉,不滿聞樾一見她,就問時初妤。

她沒好氣地說道:“我怎麽知道?說不定躲哪個角落裏去了。她整天縮在自己的殼裏,也不知道多交際應酬,替你打理好人脈關系。”

聞樾皺了皺眉,下意識替時初妤争辯:“她做得很好了,即使不喜歡熱鬧的地方,可還是來參加了,您別指責她了。”

聞母氣得不輕,合着是她逼着她來的呗?

“愛來不來!”她冷哼了一聲。

聞樾無奈,時初妤若真不出席了,聞母更有理由發作了。

他轉身,掏出手機,給時初妤打電話。

那邊響了十秒鐘,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聞樾挂斷了電話,再撥。

這次,才響了兩秒鐘,就傳來了相同的提示聲。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聞樾握着手機,沉默了一會兒,随機臉色有些難看。

前一個足足十五秒才提示,說明是被挂斷了。

後一個,響了兩秒就給了提示,說明他被拉黑了……

他不信邪,再次撥通了電話。

此時,提示音不再相同。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聞樾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心底湧上巨大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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