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雲鴻愕然看着自己的雙手,活像見了鬼。

他幹巴巴扯了扯嘴角,“我覺得這個陣法……像是我畫的。”

繪制者和陣法之間特有的精神聯系做不得假,眼前這個陣法讓他發自內心覺得熟悉!

太詭異了!

分明突破之前還沒有這種感覺的。

而且他記得當時流了好多血,大部分都該順到祭臺上刻畫陣法的凹槽裏去的,可現在……我血呢?

“不可能!”潼關脫口而出,“你知道這個陣法、這座祭臺是什麽朝代的東西嗎?”

雲鴻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之前靈魂脫體而出時看見過的畫面,“唐代?”

潼關一愣,“你怎麽知道?!”

雲鴻用力捏了捏眉心,苦笑幾聲,“這事兒說來話長,先回去吧。”

那些巍峨的宮宇、華美的建築、繁盛的坊市,唐人特有的服飾裝扮和洋溢在百姓臉上的那種發自內心的驕傲和自豪……還有觐見的番邦使者們于大殿上恭敬行禮,口呼“唐王”的場景,都清晰得像他親身經歷過,碎成一幀幀,電影畫片一樣自腦海中飛速劃過。

事情的嚴重程度超乎想象。

他好像不光靈力本源出了問題,甚至就連靈魂……也多了很多原本不屬于他的東西。

但奇異的是,沒有排斥。

雲鴻嘗試着運轉靈力,真是德芙都不如他順滑,好像本來就該是這樣。

回去的路上,白狼墜在兩人身後,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雲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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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它塵封已久的記憶深處鼓動幾下,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碎片試圖沖破飛出。

就差一點兒,就差那麽一點兒!

突破後,雲鴻的感知更加敏銳,覺察到它的視線後便扭過頭,以眼神詢問。

但白狼自己腦子裏尚且空蕩蕩一片,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直到推門而入時,雲鴻才主動問:“你認識法陣的繪制者?”

白狼搖頭。

它隐約覺得熟悉,可什麽都想不起來,自然也談不上認識不認識了。

雲鴻又問:“那你以前見過的修仙者,也會出現我這種情況嗎?”

白狼搖了搖頭,眼神複雜地望了他一眼,先去浴室洗澡了。

雲鴻身上的血痂都被碎掉的冰殼帶走,倒是一身清爽,只換身衣服就行。

他看着關上門的浴室,不知在想什麽。

潼關先沖回自己屋翻箱倒櫃,最後拿出一本陳舊的冊子跑來交給雲鴻。

“在現代公衆的認知中,紫雲洞是宋代建築群,但實際上,道觀內最早的遺跡歷史還要更久……”

紫雲洞此名源自宋代,當時有兩位游方道長想選地定居,途經本地時覺得這座山頗有靈韻,就決定在此建一座道觀。

誰知上山考察後發現被人捷足先登:山腰上有一座刻着法陣的石臺和兩間小草屋。

彼時修仙一道盛行,他們在外雲游,自然也為了求仙問道。如今竟意外發現了疑似前輩的居所,頓時喜得渾身發癢,更不舍得走了。兩人就近胡亂搭了個棚子靜候,每日餐風飲露,不敢擅離半步,靜候前輩歸來。

誰知這一等就是三年,依舊不見人來,兩人便知要麽對方已經出事,要麽此地已被遺棄。

修仙一事,緣法何其緊要,難得碰到前輩,卻又這樣擦肩而過,二人倍感遺憾之餘,卻也暗道僥幸,這才安心居住下來。

後來他們以那兩座石臺為中心,不斷向外擴張,建造了一大批建築,就是紫雲洞的雛形。

“……石臺旁的兩座茅屋宋代時就已經完全坍塌,後被開辟為藥田,你現在看到的建築主體大部分是宋代修建,還有一小部分是元明清幾朝和建國之後陸續擴建修補的,所以總體來看,說是宋代建築也不為過。”潼關進一步解釋道。

雲鴻了然,難怪之前看那座祭臺邊角上刻的花紋大氣磅礴、潇灑肆意,并不像宋代的風格。

這麽說,他記憶中曾看到的視角,就是刻畫符陣的前輩嗎?

那自己被強行變更了的靈力本源又是怎麽一回事?

“畫陣法的是誰?”雲鴻問。

潼關搖頭,“紫雲洞的兩位創建者都不知道,現在過去了千百年,就更無從考證了。”

雲鴻不死心,“那兩位前輩還在世嗎?”

獨苗苗就是這點不好,一旦出現問題,都沒人可請教。

潼關嘆了口氣,“宋代天地靈氣已然大不如前,除非天縱奇才,不然修行速度十分緩慢,兩人也只活了500多歲就陸續仙去了。”

500歲聽着多,但跟以前那些動辄上千年的大前輩們比,當真不夠看。

“手掐子午訣,羽化登仙界”,這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結局。

但事實上,九成九的人也只能“手掐子午訣,老死在人間”。

說到天縱奇才幾個字時,潼關忍不住看了雲鴻一眼。

修仙一事,玄而又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全憑天分和悟性機緣。有的人光是引氣入體,可能就要花費漫長的幾年甚至幾十年。而這小子入修仙門不過幾年,竟一舉突破入門、練氣和築基……

潼關端起茶杯喝了口,壓了壓升騰的豔羨,“你剛才能一口叫破他的時代,是發現了什麽嗎?”

雲鴻整理了思緒,“簡單來說,我與那個陣法主人留下的一點精神力産生了共鳴,好像時光回溯,看到了他曾經看過的一些片段。”

潼關激動起來,“有什麽能證明此人身份的人物或者建築嗎?”

能留下這麽一座了不起的陣法,必是一方大能,或許曾在史書上留下只言片語也說不定。

雲鴻下意識擺出了打坐的姿勢:盤膝而坐,兩腳腳心向上,都分別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

修行時間久了,這個在外人看來頗為扭曲的姿勢,反而令他最放松。

“那人好像曾在朝為官,而且地位很高,權勢很大的樣子……”

那些片段中,這個視角的主人曾經不止一次出席過規格很高的宮廷宴會,甚至就連番邦使者觐見的時候他都在場,想來地位不會很低。

潼關的聲音都有點抖,“若說唐朝最出名的道士,有兩個,一為袁天罡,另一個是李淳風,都曾身居高位。而對兩人的關系,後世有頗多猜測,有的說是師徒,有的說是知己,也有的說是仇敵……”

總之交情匪淺。

不管是這兩人中的誰,後山那套陣法真可謂無價之寶了。

浴室裏的白狼聽到這裏,腦袋裏嗡的一聲,頭痛欲裂。

久遠的記憶碎片終于打破封印,自腦海深處破土而出,山呼海嘯般湧來。

它努力地回憶,甚至想起作為幼崽時,與兄弟姐妹們在狼窩打鬧時的情景、初入世的情景、唐王建國之前的情景……

它好像遇到了一個道人,那人在它額上輕輕一點,輕笑道:“此時不争,更待何時?”

然後它就悟了。

一直以來橫亘在修行路上的障礙雪融冰消,它搖身一變,從白狼變成了少年模樣,開始跟在那人身邊,學人說話,學人寫字……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後來呢?

仙人去哪裏了?

見潼關的面色變來變去,雲鴻搶道:“你可別扯什麽前世今生的瞎話,我不信那個。”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又如何?

前世種種皆如昨日死,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今生沒有前世的記憶,出身、家庭、一路走來的所知所感,都截然不同,感悟也南轅北轍。

說到底,就是完全獨立的兩個人。

曾經的密友分別數年後尚且有可能形同陌路,更何況是兩世為人?

什麽狗屁的前塵往事,都是扯淡。

潼關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的樣子。

雲鴻忙轉移話題,“先不說這個了。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都別想了,先好好過了年再說。”

潼關表情複雜,“……”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掏出手機給他瞅了眼,“大佬,還過個鬼的年呦,今天都大年初六了,你在那兒一站就是十天,都快變成靓麗的風景線了……”

一開始他還一天三遍過去看,畢竟血糊糊的太吓人了,就想試試雲鴻還有沒有氣。誰曾想安格這監護官做得忒盡職盡責,哪怕昏睡中也還警惕着,但凡有人靠近就龇牙。

昏睡中的大妖怪難分敵我,潼關也實在不敢輕易捋狼毛,只遠遠看着雲鴻的胸口還微微起伏,呼吸也悠長,靈力波動沒斷,這才離開。

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天。

雲鴻:“……”

他手忙腳亂翻出手機,發現早就沒電關機了,抱着頭,發出一聲悠長的哀嚎,“有沒有人找我?”

潼關點頭。

還真有倆。

“一個說是你哥,叫華陽,好像一開始給你打電話來着,但那會兒你不是神游天外嗎?也沒法接,我也沒法動,然後那家夥竟然報了警,說弟弟失蹤了……”

華陽自己就是警察,調查起來賊方便,先由通話記錄找到徐二姨夫,又通過他聯系上潼關,三下五除二斷定自家傻弟弟可能是進了傳銷窩……

哪怕現在再回想起來,潼關還是覺得無語。

那二愣子一根筋,死活不信他說的話!

“我不知道你跟他交沒交底,也不方便解釋,就請這邊派出所的同志跟他對接,這兩天才安穩了。”

這冷不丁的,你說讓他怎麽解釋?

哦,你弟後山修仙呢,不太方便接電話。

為什麽?凍住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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