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另一位是個挺氣派的女士,30來歲,姓黃,每天都來搶頭柱香,就沒成功過,但屢敗屢戰,特別有毅力,也是那二姨夫引薦的?想見你一面,不過你一直都跟個活死人似的,我就沒讓她進來。”
潼關翹着二郎腿道。
雲鴻:“……”
你才活死人。
該讨論的都讨論完了,剩下沒結果的,一時半刻也無計可施,只能從長計議,急不來。
潼關站起身來,用力伸了個懶腰,“那位女士今天也來了,怎麽樣,見嗎?”
雲鴻先去給手機充電,準備等會兒親自給華陽報個平安、賠個不是,“見吧。”
他對杜成眼睛上那片小葉子還挺感興趣的。
潼關點點頭,把手機調到計算器頁面,飛快地活動下十指,然後噼裏啪啦一通按,“那行,咱們進入下一個環節,算算你這一波造成的損失。”
雲鴻:“……”
“靈力暴動那天,合計摔碎路燈燈罩十九只,砸壞藥田約合兩攏,吹倒百年古樹三棵,連帶掀翻并雜碎石磚、磚牆若幹。哎別說我訛你啊,為了保持風格統一,咱們的磚石都是定制的,所以難免貴一點……并因氣象異常,導致紫雲洞連續兩天關門歇業,你得慶幸紫雲洞門票才25,還30年不漲價,年底游客少……”
過去這十天內,潼關做夢都在拿着小本本記,熟練得了不得,一張嘴啪啪就來,聽得雲鴻的臉都特麽綠了。
三分鐘後,徐二姨夫口中“淡泊明志”的潼觀主把計算機界面往雲鴻眼前一亮,上面一長串阿拉伯數字看得人眼暈。
“成本價三十一萬三千四百六十二塊,這麽着吧,四舍五入友情價,算你三十二萬。”潼關慷慨道。
雲鴻:“……”
去你的四舍五入,有這麽幹的嗎?三十一萬三給我入成三十二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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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關拍了拍他的肩膀,親切道:“現金還是刷卡?哦,忘了,你窮麽,賣符咒的錢也不夠。扣工資吧,往後三年你的工資全打我賬面上,多退少補。”
雲鴻:“……”
別動局成員享受特級公務員待遇,新入職成員也有稅後近一萬的工資,按規矩,過兩天雲鴻就能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份薪水了。
然而變化沒有計劃快,債務永遠都來的這麽猝不及防,連個錢味兒都沒聞到的,就飛了。
稍後半幹的白狼出來時,就見雲鴻滿臉痛不欲生。
雲鴻一把摟住白狼的脖子,用力把臉埋進去蹭,聲音發悶,“喪心病狂。”
人類呼吸的熱氣全都噴到白狼皮膚上,熱到發燙,燙得它心窩子都抽抽着疼。
你……是他嗎?
潼關辦完正事後頓覺神清氣爽,也不想賴在這兒了,當即眉飛色舞道:“那我就去跟那位黃女士說說,你們午飯後去松柏院見一面。”
雲鴻是個很擅長自我開解的人,短暫地消沉了片刻,就爬起來給監護官吹毛、梳毛。
錢嘛,不過身外之物,沒了再賺。
境界突破了,再畫符就更容易了嘛!
而且這次只要區區三年就能還清,比起之前的一百五十年,簡直微不足道!
他熟練地将白狼的毛發梳順,看着緞子似的一大片,成就感爆棚。
然後下一秒,他竟深吸一口氣,以一種跳水的氣勢猛地把自己的臉埋進去。
啊,好柔順,好軟乎,這感覺簡直上瘾。
何以解憂,唯有撸毛!
白狼渾身一僵,剛要說話,就聽背上的人類忽然幽幽道:“你能變人吧?”
白狼:“……”
覺察到“皮毛毯子”瞬間的僵硬,雲鴻又洩憤似的用力蹭了蹭,開始掰着指頭翻舊賬,“之前在白石村,我繪制防禦陣法力竭昏倒,還有之前突破時靈氣匮竭……都是你。”
他之前就在想,一只狼究竟該怎麽把自己抱進屋?
結果這次的冰雪蓮事件,直接揭開了真相:
這厮根本就能化形!
白狼眼神游離,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微微向下壓,同時粗壯的大尾巴突然甩動起來,将被褥抽得啪啪作響。
心虛ing
雲鴻擡起臉,拿起它厚實的右前爪握了握,“為什麽?”
白狼別開眼:“……”
別看狼,狼什麽都不知道!
其實雲鴻也沒想追問,這就跟穿衣自由似的,人家喜歡就行了,外人何必多加幹涉?
何況要是一開始就是人的話,自己撸什麽!
想開後,雲鴻的心情很快就變得美美噠,于是決定趁日頭好時去見見黃女士。
出門前,他又問監護官要不要去,毫不意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行叭。
雲鴻到時,黃女士已經在松柏院的會客室候着了,見他如約而至,明顯松了口氣,忙起身迎接。
“打擾您清修了吧?真是對不住。”
“修”嘛,确實是修了,就是這個“清”,實在不敢當,都快拆家破産了……
聯想到即将與自己告別的未來兩年份工資,雲鴻又是一陣心如刀絞。
兩人剛分主次落了座,黃女士就迫不及待表明立場:
“我絕對不是來求您給誰看病的,就單純想陪個不是,您心裏千萬別有不痛快。相逢即是緣,買賣不成仁義在,若您不嫌棄,咱們以後就權當朋友了,您看成嗎?”
這一番話急轉直下,着實把雲鴻閃得夠嗆。
他愣了下才道:“那你先生?”
黃女士很潇灑地一擺手,“過兩天就該叫前夫了。”
雲鴻一口茶差點噴出去,“這麽快?!”
他被凍住的這十天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呀?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黃女士就覺得吧,杜成那傻逼可能就是吃塹長大的,至于“智”……拉馬桶裏了吧。
三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沖動易怒、目光短淺、自以為是,每次都是她在收拾爛攤子。
身體上的疲憊可以忍受,唯獨精神上一次又一次重複而無意義的折磨,早就将當初的感情消磨殆盡,上次和雲鴻的不歡而散只是個導火索罷了。
忍不了了,不忍了。
雲鴻敬佩道:“當斷得斷,難得呀。”
黃女士眸光一閃,“您的意思是?”
雲鴻呵呵一笑,“早點分開,對彼此都好。”
水火不容的怨偶麽,強行在一起只會彼此消磨,最後落得兩敗俱傷。
黃女士長出一口氣,笑容越發明豔大氣了,“聽您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說完,又有些拘謹地搓着手道:“您看大過年的,這來都來了,要不您幫我相個面?”
中國人最不容推卻的名言之二:
“大過年的”、“來都來了”
雲鴻雖不大長于此道,但望氣還是沒問題的。
如今他境界提升,一雙眼就跟X射線機似的,指哪兒望哪兒,去天橋擺攤算卦都能賺個盆滿缽滿。
“夫妻宮位顏色暗淡,線多且雜,一生多桃花,卻都不大可能組成家庭。不過財庫麽,倒頗豐滿有光,往來流暢,財運極好。”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情場失意,商場得意。
雲鴻有點擔心黃女士聽了這話懊惱,畢竟才大年初六,就說人以後可能都結不了婚了,這不是觸黴頭嗎?
沒想到黃女士興致極高,當即眉開眼笑道:“還有這種好事兒?!”
雲鴻:“……”
黃女士當場掏出手機來要轉賬,“那可真是太好了,借您吉言!”
只要有了錢,誰還稀罕什麽老公啊!
當女海王,她不香嗎?
雲鴻百般推辭不過,意外開了張。
黃女士強行消費後分外滿足,千恩萬謝美滋滋走了。
聽着到賬提示的金幣滾落聲,雲鴻不由對着黃女士的背影感慨道:“真是位力争上游的有志青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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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六,正是出門玩耍的時節,道觀內有不少游客和道士往來如梭。
白狼收斂氣息穿過人群,一路來到後山,爬上祭臺,蹲在鐵栅欄外,安靜地望着裏面的陣法,幾乎與周圍的山石背景融為一體。
靈力暴動吹倒幾棵大樹後,後山遮擋就更少了,就連西北風,好像也更大了。
冬日的寒風掠過山谷,嗚嗚咽咽響成一片,似野獸的哀鳴。
後山雖冷,風景卻是極好的。
頻頻有游客來了又去,熙熙攘攘熱熱鬧鬧,卻無人發現就在斜上方的祭臺上,安靜蹲坐着一頭白狼。
它好像剛來,又好像已經這麽坐了十年百年千年,蔚藍的雙眼沉如大海,眸底翻滾着的情緒熾熱又壓抑。
兩邊分明只有幾米之遙,卻好像隔了一整個世界:
這邊的世界是鮮活的,雀躍的,滿是流動的色彩;而祭臺那邊則充斥着孤獨和寂寥,仿佛已經停擺。
它沒有像往常那樣開妖力防護罩,任憑冷硬的西北風将不久前才梳得整整齊齊的雪白毛發吹亂。
中原腹地的寒氣并不會給大妖造成什麽傷害,但硬風長時間穿透毛發帶來的細微刺痛感,卻像一排尖銳的魚鈎,釣起修行初期妖力運用還不那麽靈活時的過往。
空洞的記憶長河被重新填滿的過程夾雜着甜美和苦澀,伴着某些不可言說的部分,緩緩堆積。
彼時修仙者衆多,卻也因靈氣衰敗,已至強弩之末。
白狼尤記得那人時常仰頭望天,像說給它聽,又像說給自己聽:
“長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