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樂铮将軍
轉眼半月過後,春末夏至,芳草未歇。院子裏的梨花快要謝盡了,綠色的梨樹葉蓊蓊郁郁,綿延其處,清風拂過,樹葉搖曳。葳蕤日光從葉間揮灑而下,照在地上成為斑駁的影子。
樂紹衣坐在窗邊,托腮看着梨樹,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襦裙,袖口處有系帶垂落,随風飄搖。
添香一進來看到這就是這幅場景,微風,光影,美好的小姑娘,真是讓人心情愉悅:“小姐,我端了梨花糕來,是剛做好的,你快些嘗嘗。”
樂紹衣回頭看了一眼糕點,又把頭扭了回去長嘆一聲:“沒心情。”
“小姐這是怎麽了?莫不是小少爺又惹你生氣了?”
樂紹衣搖搖頭,繼續嘆息:“不是旸兒,是十四。”
添香把糕點放到桌子上,給樂紹衣斟了一杯茶,一邊說:“十四怎麽了?小姐這些日子不是和他相處的不錯嗎?”
那次劈柴事件之後,她和樂十四的關系确實比之前親近了許多。
“是不錯,但不是這個。”她扭過身,有些遲疑的看着添香,似乎考慮了很久,才吞吞吐吐的問:“你有沒有覺得十四好像長得太快了?”
添香:“……”
什麽叫長得太快了?小姐,我怎麽聽不懂……
“就是他好像一月餘就長了好幾歲的感覺!”樂紹衣一臉驚奇:“他剛來的時候還沒我高,現在都高了将近半尺了!個頭也長得太快了吧!你瞧瞧,明明和旸兒差不離大,比旸兒整整高了一個頭!”
添香詫異:“誰告訴小姐十四和旸少爺一般大了?”
樂紹衣剛張開嘴就又閉上了。
貌似、好像、确實沒人跟自己這麽說過?可是他們身形相似,就自然覺得是一般大了啊。就算不是一般大,那也差不了幾個月吧?至少肯定沒有自己大。她這麽想着,随口問道:“十四多大了?”
“已經十二歲了啊。”添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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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
比自己還要大?!
樂紹衣美目圓瞪,似怒似惱。
那豈不是——
“爹爹竟然在娘親還在的時候外面就有了私生子?!”
這脫口而出話吓得添香端着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杯跌到地下摔碎了。她趕緊上前捂住了樂紹衣的嘴:“我的小姑奶奶呦,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讓老爺聽到了定要打你不可。”
樂紹衣依舊憤憤不平:“爹太過分了!”
添香則是被她的想象力整的哭笑不得,她看着自家小姐氣的眼眶都紅了,連忙解釋說:“小姐,你這可就是冤枉老爺了。十四就是普通的孩子,和老爺什麽關系都沒有。”
迎着樂紹衣狐疑的目光,添香又說道:“小姐,自打我記事起,老爺對待夫人那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個‘好’字,所以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呆久了戰場的老爺大大咧咧、說一不二,但一到了夫人面前啊,那簡直就是從大灰狼變成了小綿羊。府裏的人說,在樂家,真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人是夫人。他們的感情真真是羨煞旁人,整個青城都稱贊老爺鐵骨柔情,用情至深呢。只是……”添香說到這,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夫人竟然早早的就走了。”
氣氛陡然變得沉默。
……
是啊,八年了,八年時光,轉瞬即逝。
樂紹衣擡頭看向窗外,時間過得可真快,總感覺娘親的音容笑貌還宛在昨昔,而現在回想起來,娘親離世已有八年了。月光是如此的溫柔,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她在樂夫人懷裏撒嬌時的光景,那麽溫暖的日子……
娘親……紹衣好想您啊。
這時,房門輕動,十四推門而入。
門的響聲打斷了樂紹衣的思緒,她扭頭就看到來人的一瞬間心裏剛剛因為思念母親而泛起的酸澀就被憤怒取而代之。
就、就是這個貨,自己竟然被這個裝乖扮傻的貨騙的徹徹底底!還,還說要像照顧弟弟一般照料好他?!
什麽弟弟!口胡!
怎麽能任由自己誤解還不解釋?太壞了!
樂紹衣站起身,向十四跨了兩大步,瞪大了眼睛,指着十四發問:“你為什麽不同我說你的年紀?”
無辜的十四剛進房間就承受了這般怒火,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年紀小這種話,明明是這小姑娘自顧自的誤解了自己的年紀,讓自己平白無故小了四歲,矮了半頭。但他覺得這是小姑娘的好意,不忍心拂卻她的好意才沒解釋的。
吃虧的是自己,她發什麽火?
無聲之中,“大戶人家的小孩就是莫名其妙的”這個觀念在他心裏又加深了。
樂紹衣因為十四不解釋年紀而生氣。
可是她不知道,這是十四十二年來頭一次這樣為別人考慮,稱得上是他難得一現的溫柔。
可惜弄巧成拙。
只是這實在不能怪十四,自他記事起就已經在外飄零。居無定所之時最擔心的只有溫飽問題,能吃飽穿暖就已經是他當時最大的慰藉了,哪還有心情處理人情世故?更何況他孤身一人慣了,哪裏處理過照顧別人感受這種情況?
若是普通人,定會向樂紹衣解釋說:“我只是不忍心拂了你的好意。” 小姑娘又不是蠻不講理的人,這個事情說不定也就過去了。
可樂十四是誰?他耿直得很,哪有這些心思?
所以樂紹衣看着他一臉無辜還莫名其妙的表情,頓時氣得臉都紅了,她指着十四的指尖微微顫動,喝到:“回你房裏,沒反省好不許吃飯!”
翌日,院子裏的梨花樹下多了一副案幾,樂紹衣坐在藤椅上,借着梨樹蔥茏擋去陽光,一邊慢悠悠的晃着一邊看着書。
薄薄的書頁,映襯着纖纖玉指,莫名的賞心悅目。
看累了,她就拿起手邊的茶輕啜一口,卻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茶杯。
“味道怎麽和平常的不一樣?”她蹙眉招來候在旁邊的小厮。
小厮低眉答道:“平時這些活都是十四來做,只是他現在還被關在房間裏反省,所以今天是添香姐沏的。”
原來之前的花茶都是十四準備的,怪不得味道和平素的不大一樣。
只是十四他又是從哪裏學來的這個手藝?
唉,怎麽又想到他身上去了。樂紹衣揉了揉眉頭,吩咐道:“把茶換下去吧,送清水上來即可。”
“是。”
小厮剛剛下去,前院就傳出了嘈雜聲。樂紹衣正詫異着,一個丫鬟跑過來說:“小姐,聖旨下來了,快去府門接旨。”
樂府正門,一宦官手持聖旨立于青石階上,身後跟随着幾個皇宮侍衛。
沒多時,樂紹衣和樂铮将軍就到了。
走在前面的樂将軍一襲绛紫色暗紋錦服,身姿挺拔,氣勢剛健,眸光犀利,沉靜淩然,雖刻意收斂,但是久經沙場的他渾身帶着一股極為強大和悍然的氣勢,攝人得很。
來宣旨的宦官不禁偷偷在心底抹了一把汗,咱家就是來宣讀個聖旨而已,這樂将軍能不能別用對敵的目光打量自己,咱家可承受不起啊……
就在宦官擦汗時,跟随而來的小姑娘卻讓他眼前一亮,小姑娘身着淺粉色細絲褶緞裙,搭配着額間吊墜,越發顯得嬌俏可人。
他不禁感嘆道——
這護國府的大小姐若是再長幾歲,論容貌姿色,恐怕在月祈國鮮有人能與之相較了。
宦官輕咳一聲,看向樂铮:“咱家先恭賀樂将軍戰勝歸來,将軍為我月祈鞠躬盡瘁,實在是佩服。”
樂铮面上帶了笑意,拱手道:“不敢不敢,陳公公說笑了。這是為将本分而已。”
陳公公舉起聖旨,說道:“那咱家就宣旨了。”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爾護國将軍樂铮,宣德明恩,守節乘誼,鎮守邊關,以安社稷,朕甚嘉之。遂加封光大司馬,賞紋銀千兩,以北地益封三千戶。欽哉。”
樂铮頓首,而後起身接旨:“微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公公将聖旨合起交與他,接着說:“今日酉時,聖上在皇宮設宴為樂将軍接風洗塵,将軍務必到場。”
“謝公公,末将一定到場。”
看着宮裏來人越走越遠,樂紹衣才收起了挂在臉上的笑容,一臉不情願地說道:“爹,你才剛回來,都還沒陪我和旸兒用晚膳呢,就要進宮去。”
樂铮愛憐的摸了摸自家姑娘的發頂,一身氣勢盡收。前日剛回來就一直在整理邊關要務,今日還沒來得及好好和紹衣、旸兒說說話就被叫進了宮裏,難怪小姑娘一臉氣鼓鼓的,小嘴噘得都能挂起油瓶了。
“衣衣,這個宮宴阿爹真的沒法推脫,等阿爹回來了再陪你和旸兒,好不好?”樂铮商量般的詢問。
樂紹衣雖然心底不滿,但到底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她只好點點頭,站在府門口目送着自己爹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