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辰(一)

皇宮,禦書房。

金屋碧瓦,貴氣缭繞。上好的白玉鋪就的地面閃耀着溫潤的光芒,四根柱子分別立在房間四角,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龍紋,琉璃瓦片不規則的附着其上,在燭火的照耀下映射着五彩的光芒。

萬盞宮燈照亮大殿,正中間的案幾之上,堆落了層層奏折,皇帝揉了揉額角,又投入到政務之中。

本是寂靜的長夜,門外突然響起吵鬧之聲,顯得格外突兀。

皇帝詫異擡首,片刻之後掌燈公公便上前在皇帝旁邊耳語幾句。後在皇帝的默許下,高聲喊道:“宣——宸王殿下觐見。”

大門緩緩打開,一身穿青色繡紋錦衣的男子緩步而入,他身形修長,有孤瘦雪霜之風姿。氣魄清冷,連明月都無法與之相較。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大殿上,一股逼迫之感就從他的身旁蔓延開來。

男子沉聲開口:“父皇,你到底要怎麽樣才滿意?!”

坐在首位的皇帝聽聞此話頓時發怒,他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向男子,呵斥道:“林佑宸!你放肆!竟然敢這麽跟朕說話!”

來人正是宸王,林佑宸。

他此次怒氣沖沖而來并不是沒有理由,自從上次宮宴之上父皇将選兵之權交給樂将軍後,朝堂之中右丞一派的官員都極盡打壓樂将軍。

青城的世家子弟幾乎都被庇護在右丞的羽翼之下,在如此局勢下,人人自危。他們既不能得罪右丞,又不敢和樂将軍對着幹,只好稱病搪塞。幾日下來,招得的候選人寥寥無幾,可眼看大選之日馬上就來了,完成不了皇命,這份美差就會變成禍事。

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更讓人心寒的是,那些流竄在街衢中的小孩子不知從哪裏聽來了一首歌謠:

月祈有個莽将軍

無知無畏入門庭

從此一別是龍景

醉卧青城富貴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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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們邊玩邊唱,這個曲子一夜之間就傳遍了青城的大街小巷,還有隐隐向邊關蔓延之勢。

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民之訛言,亦孔之将。

樂将軍一下子就成了衆矢之的,待他以後再回到龍景城,還如何自處?手下的将士又該對他抱以何種看法?

林佑宸盯着眼前身穿黃袍的人,這個萬人之上的皇帝,早就算計好了一切。

既借此打壓了右丞相,又把矛頭轉向了樂将軍,真是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他暗自咬牙,樂将軍對自己的情誼恩重如山,自己絕不可能讓此事按照父皇的心思順利發展,定要想盡一切辦法阻止!

都說知子莫若父。哪怕皇帝心裏猜不到林佑宸到底在想什麽,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可縱使知道林佑宸此刻在想什麽,他除了遺憾也只有無奈。世事怎麽能皆如人願?

他站起身走下去,停在了林佑宸的身側,安慰道:“宸兒,為帝者,常常身不由己,父皇希望你能理解。”

沒成想這安撫的話語卻更加激怒了他:“所以,”林佑宸的眼眸之中蘊含着驚天風暴,他一字一頓的問道:“樂将軍要成為月祈下一個……”

“宸弟!”禦書房門口遠遠地傳來一聲怒喝,一男子快步走進大殿,盡管面容看不太清,那一身清貴之氣卻是攝人的很。

他就是月祈的太子,林佑寧。

林佑寧先向皇帝行了禮,轉而就按住了林佑宸的肩膀,語氣之中都是告誡之意:“莫要沖動。”

然後拱手向皇帝作了一個揖:“父皇,宸弟魯莽。兒臣代他向您賠罪,他只是太關心樂将軍了,望您原諒。”

皇帝一臉憊态, “朕知道他和樂将軍關系親厚,朕不怪他。”他擺擺手說:“你們都退下吧。”

“是。”

待二人走後,皇帝搖搖頭又坐回了案幾旁邊繼續批閱奏折,盡管表面上看起來平靜無波,可他內心卻是風起雲湧。

林佑宸的這一通質問将他剛剛壓下去的情緒挑了出來,他又何嘗不明白,他此番算計雖然于國無錯,但于情,卻終有愧。

常人都羨慕為帝王者,可又有誰知道,帝王也有諸多無奈……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已是六月中旬。

六月十五,正好是樂紹衣十一歲的生辰。一大清早,樂府上上下下就忙碌起來,外頭的小丫鬟們裏裏外外的收拾,燒水。腳步聲吵醒了正在睡覺的樂紹旸,他剛醒來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一聽丫鬟們說今日正是他阿姐的生辰,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穿好衣衫“蹬蹬蹬”的就跑向樂紹衣的院子。

與此同時,在樂紹衣的房間裏面,李嬷嬷将早就整理好的衣服給她穿上,添香則拿帕子過來給樂紹衣把發絲擦幹。二人專門打理樂紹衣的服飾和妝容,其餘的小丫鬟端着飾品在一旁候着。

準備的過程無比漫長,這可苦了卯時就起床的樂紹衣,她本就是個嗜睡的小姑娘,這麽早起床對她來說簡直是噩夢,沐浴和梳妝的時候她一直都懶懶的眯着眼睛。這副樣子看到李嬷嬷眼裏半是心疼半是無奈,她勸慰道:“小姐您忍一忍,一日就過去了。怎麽說今日也是您的生辰,老爺也好不容易在青城,您打扮的好看些老爺看了也開心呀。”

樂紹衣聽李嬷嬷這麽說,只好硬撐着精氣神,坐起身拍了拍臉,深呼一口氣:“來吧。”

就在此時,樂紹旸推門而入。

他好奇的走上前圍着樂紹衣打轉,東看看西瞧瞧,看到正前方擺的一堆胭脂水粉和簪子配飾之後,瞪大了眼:“這些……都要弄到阿姐身上?”

樂紹衣聽聞這個語氣,不禁好笑,瞌睡蟲被趕走了一半。她順手挑了一個朱紅色的胭脂,用指腹輕輕一揉,轉而蹭到了樂紹旸的臉上:“旸兒真好看。”

樂紹旸愣愣的沒反應過來,等腦袋轉過彎兒來,他才意識到阿姐竟然給他抹了胭脂。樂紹旸使勁的擦着臉,嫌棄道:“這是給姑娘塗的,旸兒是小男子漢,才不用!”

衆人聞言頓時哈哈大笑。

等樂紹衣一切都收拾好了,已是巳時三刻,添香給她拿來套在最外層的紗衣,将其披在樂紹衣身上,一行人緩步像宴廳走去。

此時所有的賓客都候在宴廳,三兩攀談着等候生辰宴正式開始。

此次受邀而來的賓客只有樂铮的幾個至交好友。這個生辰畢竟不是及笄之禮,哪怕樂铮想大操大辦,也沒辦法名正言順的邀請那麽多達官貴人到場,更何況他也不喜歡那種例行公事般的聚會,人多不多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心意。

不多時,生辰宴的主角就到了。

樂紹衣出現時,屋中衆人紛紛望去,一時竟是忘了交談,寂然無聲。

只見她一襲華服款款而來,寬大裙幅逶迤身後,裙擺如同水紋一般泛起層層漣漪,看起來飄逸如仙。

待走近了,樂紹衣揚起臉龐,環顧四周。賓客們才看清了她的面容,發髻半挽,一頭青絲垂至腰際,眉似青黛,眼如星辰,眉眼之間蘊着潋滟水光,精致的鼻子下是粉紅的嘴唇。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風華,待長大了,又是何種風姿?

衆人還在驚嘆,不少樂铮的至交看到這一幕都隐隐有些明白,為什麽樂铮對亡妻這麽多年深情不減,不曾續弦了。

有女如此,樂夫人又能差到哪去呢?

得妻如此,挂念一生也是能夠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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